第 83 章

「那麼,臣就算是依附殿下了。」他笑著,長長做了一揖,「微臣如願尚主,三生有幸。」

她抬手虛扶了下,「國師不必多禮,雖然剛才你說的那些話我半信半疑,但是危難之中國師願意伸援手,蓮燈感激不盡。國師放心,我是很專情的人,會一心一意待你的。你現在可要回神宮準備一下,等我來迎你?」

他搖頭,「沒什麼可準備的,臣來前已經把神宮事務安排妥當了。臣隨殿下在公主府住上一陣子,然後公主隨我回神宮,我們可以兩邊換著住。」

這樣也好,畢竟他的身份不同,草草入贅,似乎對他的尊嚴有損。兩邊勤走動,誰也談不上娶,日子將就過得就可以了。不過他有備而來,料定了她會接受他似的,果然是國師,神機妙算。然後呢?算沒算到她的芳心暗許?

蓮燈抱著肚子看他,竹簾間吹進來的清風帶起他的袍裾,賞心悅目。從今天起他就是她的人啦,反正請旨是走過場,皇帝答不答應,她都要留下他。

她偷偷高興,蹭過去一步,小心翼翼碰碰他的廣袖,「國師與我還不熟,我可能有些壞毛病,會惹你不高興。但是兩個人在一起,磕磕碰碰難免,先說好,誰也不許提和離。」

他微挑了下眉頭,「殿下不是說,給寶兒一個名分,然後就要分道揚鑣的嗎?」

「我說過那話嗎?」她假裝驚訝,「婚姻豈是兒戲,我這麼明事理的人,不可能有那種想法!」一邊說著,一邊冷汗直流。好不容易套住的人,可不能因為一時失言就錯過了。她本來是想找個人湊合的,既然他自願上鉤,入得她公主府的門,由不得他中途退場。可她到底覺得有些虧欠他,這個孩子的來歷實在不明,她又不傻,不會相信天地生萬物那套。反正他是個好人,她決定以後好好疼愛他,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她表了這個態,臨淵才放下心來,「誰都不提和離,殿下今日一言,不許反悔。」

她豎起了三根指頭,「皇天后土為我作證。」

他抿唇而笑,窗下錦鯉壇中的波光折射在他眼底,金芒萬點。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要滴出水來似的,慢慢靠近一步,「那麼臣……現在可以抱抱自己的娘子嗎?」

蓮燈心頭突突地跳,雖然記憶不相熟,感覺上卻已經神交很久了。但終歸有些不好意思,左顧右盼著,半晌才囁嚅:「國師隨意。」

他不敢讓他的感情看上去過分濃烈,放輕手腳抱住她,讓她找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懷裡。她看不見他的臉,他低下頭,緊緊貼著她的頭髮,險些濕了眼眶。

「臣尚殿下,一生不悔。只要臣活著一天,就一天對你們好。」

他表忠心,她就覺得很滿足。同他貼得更緊密些,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可以讓人靈魂得到安寧。其實她總覺得他眉宇間有哀愁,美人蹙眉雖然美,但是會讓她心疼。她舉起手,試探著撫撫他的眉心,「從今天起國師要高高興興的,那位娘子忘記你沒關係,她不要你我要你。我同她相比,應該差不到哪裡去,所以國師也不算吃虧。」

他笑著說是,「殿下不比她差,日後臣就跟著殿下過日子了。不過殿下總喚我國師,太見外了。還是叫我臨淵吧,顯得親切。」

她靦腆地微笑,「我叫蓮燈,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的蓮燈。」他撫上她的臉,這張叫他日思夜想的面孔,現在又回到他身邊了。她對他的碰觸似乎還不習慣,他有些傷感。懷著他的孩子,對他卻是陌生的,是他自己做的孽。

「你怕我麼?」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是你的郎君,是寶兒的耶耶,你不要怕我。」

蓮燈認真地望著他,「我不怕你,我只是仰慕你。」

他嗤地笑了一聲,「你仰慕我,焉知我就不仰慕你呢!今天是曇奴大婚,明天吧,明天我們一同進宮,見過陛下和貴妃,把我們的事通知辰河,然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可顧忌了,我一天都不離開你,日日陪著你。」

她聽了很歡喜,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我今早還在想,曇奴和轉轉都有了郎君,我很羡慕她們。沒想到我的桃花運說來就來,天上掉下一個郎君,比她們的更好看,我運氣真不錯。」

她總在慶倖著,或者說卑微著,令他慚愧,「其實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的很多決定都是錯的,很對不起你。」

不明白他話裡的含義,反正她喜歡,缺點也會變成優點。她說沒關係,「我寵著你。」

他摟住她,雙手纏綿地在她腰側流連,低頭吻她的唇角,「不對,是我寵著你。」

她的鼻息咻咻,很緊張。腦子暈了,視線也模糊了,還不太熟,第二次就親她,這樣好嗎?

可是他已經答應做她的郎君了,郎君親娘子,好像是天經地義的。她陶陶然,然後依稀見他緩慢移動,閉著漂亮的眼睛,移過來……移過來……覆蓋住她的嘴唇。她心頭咚咚跳,他的嘴唇溫暖柔軟,沾滿她口脂的香氣。她不自覺啟唇,容他進來,忽然發現自己經驗居然很老道。

他呼吸急促,雙臂扣緊她,加深這個吻。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隨時可能燃起來。因為愛她,觸到她就生肉欲,他簡直控制不住自己。

他喃喃叫她,「蓮燈……娘子……」

蓮燈傻傻的,被他盤弄得站不直身體。攀著他的時候,誤以為自己是一條魚,他是水,她一刻也離不開他。這種感覺她熟悉,在記憶的最深處,自己有過同樣的渴望。

院內院外空無一人,他進來時站班的僕婢就被撤了,所以沒什麼顧忌。他抱起她,把她放到榻上,袒領闊大的領褖盡顯她的肩頸,他急不可待,用力吮吸,在她肩頭蓋了個紅印。這種時候高貴的裸露也會使人犯罪,她胸前一片雪,訶子擋不住波瀾壯闊。他想做什麼?他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他覆在她身上,解開了她背後的緞帶。

蓮燈忽然拽住了訶子,睜開眼睛說不行,「我聽轉轉說,有了身孕的人不能這樣,鬧得不好會傷著孩子的。」

他額角一跳,「有這種規矩?」

「是啊。」她推開他坐起來,耐心地同他解釋,「不單剛有孕的時候,生完孩子沒有滿月,也不可以。」

這下子國師傻了,蔫頭耷腦坐在榻上,情熱時解開的羅衣也在恥笑他,他慌忙把衣襟合起來,尷尬道:「你懂得真不少,轉轉沒事就教你這些嗎?」

她笑道:「女人在一起聊天,天南地北隨意胡諏。」看見他額上沁出了汗,卷著袖子給他擦了擦,扭捏著說:「來日方長,不急在一時半刻……你餓麼?我叫人做點心給你吃。吃餺飥麼?我記得你喜歡吃餺飥……」說完頓住了,真奇怪,她居然記得他愛吃餺飥。

他愣了下,很快打圓場,「長安一大半人愛吃這個……我自然也喜歡。」為她束好了裙帶,見她還怔忡著,忙打岔問她,「盛希夷那裡你打算怎麼交代?他對你很有好感,你不會不知道吧?」

蓮燈攤手道:「我又沒答應他什麼,哪裡用得著和他交代?不過收了他幾株五年生牡丹,怪不好意思的。回頭讓人備禮,送到他府上去,再央陛下給他另指一門婚,長安公主郡主那麼多,不愁沒有好人選。」

他聽後長長松了口氣,「你都已經想好了,就不必我操心了。」

她哈哈笑道:「我要把以前的風流帳清算乾淨,才好一心一意迎娶你啊。」

他無奈地搖頭,其實這人是投錯胎了,本來她應該是個男人吧?否則想法為什麼和女人半點不沾邊呢!

放舟他們是最懂得審時度勢的,不等招呼,把他常用的東西全送了過來,「座上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常回神宮看看,屬下們會日夜記掛座上的。」

他抬眼溫吞地打量他們,個個臉上春意盎然,想必對群龍無首的日子充滿期待。他哼了聲,「怎麼?本座離開神宮,你們就不行保護之職了?」

「不不不……」秋官道,「屬下等會一如既往聽命於座上的,不過座上成親之後屬下等不方便再隨意出入了,座上近身的事,還需另外派遣兩位巫女……」

「不要!」秋官話音才落,一旁吃杏子的蓮燈高聲抗議起來,「我府裡婢女夠多了,不需要另派。再說他身邊有我,我可以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國師臉上訕訕的,「巫女都是自小收留在神宮的,你別亂想。」

她不說話,閑閑地撐著下巴,把視線轉到另一邊去了。

看來女人吃起醋來可以沒有任何邏輯,防患於未然是她們的手段。既然她反對,他自然無話可說,退了一步道:「挑兩個得力的侲子吧,安排在書房伺候。」

對於派遣侲子她沒有太多意見,不過還是發表了一番看法,「要挑姿色一般的,不能太好看……免得帶壞了我的婢女。」

靈台郎們張口結舌,其實只要是個活的,不論男女她都提防吧?再看座上,他只是點頭,顯然已經認命了。

很快入夜,府裡到處火樹銀花。大曆迎親是在晚上,逢著喜事宵禁是可以開放的。待天黑透了,新郎官帶著儀仗迎親,隔了很遠便聽見街頭鼓樂陣陣,音浪像潮水一樣湧來。

他站在廊柱旁,抱胸看她作梗。她扒著門縫討紅包,討完了依舊不放人,要蕭朝都唱歌。蕭將軍領兵有一套,歌聲不敢恭維,她聽了兩句,捂著耳朵認輸了,「算了,開門吧!這麼難聽,會嚇著我寶兒的。」

新郎官進來,她例行公事,舉著一根小竹枝在他身上敲了兩下,嘴裡大喊著:「打殺不論啦!」蕭朝都就像個傻子,直挺挺站著任由她打。實在是人丁太單薄,兩個人做戲似的,使著花拳繡腿,意思意思就完了。

曇奴沒把嫁人當回事,臨出門時掀起障面吩咐她,「明天要面聖,進出小心些,我過兩天就回來。」

她忙說別,「你燕爾新婚,多陪陪郎子,我這裡只管放心,有臨淵在呢。」

曇奴哦了聲,看花燈下的人,藤紫的襴袍上暈染了一層迷離的水色,即便是站在那裡,也有定國安邦的功效,更別說照應一個懷孕的女人了。

蓮燈替她放下了障面,送她上轎,看著曇奴被人簇擁著去了,仿佛丟了重要的東西,心裡七上八下。

「你說蕭朝都會不會善待她?曇奴會不會被將軍府的人欺負?」

國師搖了搖頭,「你別忘了,曇奴是定王死士,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恐怕將軍府沒有一個人敢同她作對,因為怕惹她生氣,被她殺了。」

她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便不再憂心了。新婦子走了,剩下的一眾賓客仍舊要款待。都是當初定王麾下的人,吵吵鬧鬧彙集在一起。行伍出身的人就有這點好處,即便沒有人招呼,他們也可以吃喝得風生水起。

蓮燈去了辰河的那一桌,他正與幾位武將推杯換盞,見他們來了,眾人都放下酒盅站起身行禮。辰河心裡訝異,臉上卻還安然,蓮燈叫了聲阿兄,他微頷首,調轉視線看著臨淵,「先前軍中有人假冒國師,攪的大軍不得安寧。後來被他逃脫,小王也命人四處搜尋,可惜都是無功而返。前陣子聽說已經被國師擒獲,小王的心總算放下了。國師今日也來喝曇奴喜酒的麼?若蒙不棄,與我等同坐如何?」

臨淵拱了拱手,「本座不會喝酒,也不打算破戒,怕是要有負大王美意了。本座今日來,不單是道賀,也是來求親的。待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入宮,奏請陛下賜婚。」

眾將一聽忙紛紛道喜,國師要娶親,恐怕比皇帝大婚更加令人震驚。可是辰河的眉頭卻緊緊擰了起來,他們的緣分一會兒斷了,一會兒又續上,是在玩小孩兒過家家嗎?這位國師究竟什麼打算?自己的問題尚未解決,又來擾人清靜,難道就不能為蓮燈多考慮一下嗎?還有他的這個傻妹妹,所謂的忘情也能有假?

他不解地望著蓮燈,「你的意思呢?是不是已經答應了?」

蓮燈支吾了下,「不答應不行……」

他一口氣泄到了腳後跟,「這件事關係到你的一輩子,你想清楚了嗎?」

沒有等她回答,臨淵先接過了話頭,「我們已經議定了,趁著今天高興,報予大王聽。明日進宮請過旨即定日子,到時候婚宴還要煩請大王替我們主持。」言罷不再看他,轉頭對蓮燈道,「忙了半天,累壞了吧?外面有長史和神宮的人照應,你不必操心。我送你回房,洗漱過後就睡下,現在不宜勞累。」

最後一句是說給辰河聽的,辰河是聰明人,不必追問,便已經明白他話裡的含義了。不宜勞累……看來大局已定,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說的?他看著蓮燈,重重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