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駙馬巡城

從律勤館中出來,朱富的胸前多了一件繡著『御』的大紅短褂,坐在高頭大馬上,按照監管的當日指示,招搖過市去了東城。

小廝阿秋緊隨馬後,臉色臭臭道:

「唉,好歹您也是大駙馬,二駙馬竟然安排您做巡城,簡直欺人太甚。」

朱富想的可沒有阿秋那麼多,在他的意識中,無論做什麼都是一樣的,關鍵一條就是不能給媳婦添麻煩。況且,他是真心覺得,做這個什麼『巡城馬』並沒有阿秋想像中那樣痛苦。

「不會吧,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朱富從來就是個知足的人。

阿秋不以為意的偷偷瞥了瞥嘴,神情更加哭喪:

「好什麼呀?駙馬您就是太好說話了。」其實是太遲鈍了,以至於被人踩在頭上都不知道。

阿秋一半替駙馬抱不平,一半替自己抱不平,卻沒想到朱富接下來的話差點把他氣死。

「挺好的呀。以前在集市上,總是看見一些鮮衣公子,騎著馬,帶著下人和狼狗,在街上耀武揚威,魚肉鄉里。」朱富略帶羨慕的說。

這回終於輪到您了是嗎?

阿秋聽後滿頭黑線,好吧,他承認,自己先前的所有擔心全都白費了,這位駙馬不僅自己沒有血氣,竟然還將他這個天下第一的忠僕與狗相提並論,唉,算了,權當自己是一片真心付水流吧。

「那明日,小的給您牽條狗出來吧。」阿秋無奈建議道。

原也只是開玩笑的話,誰料駙馬竟一臉心動的看著他……忠僕阿秋欲哭無淚。

在街上逛了半天,朱富首次充當第三方『官老爺』在東城的菜市場處理了一件買菜缺斤少兩的事情,雖說事情不大,卻是他第一次辦事,所以,走出市場時的心情真可以用雀躍來形容。

阿秋卻哭了……

「駙馬爺,下次您再做好人,能不能用自己的錢?」

買菜的說賣菜的缺斤少兩,賣菜的說買菜的走了又來不老實,雙方都不肯讓步,最後朱富沒辦法,只好自己貼錢平息了這場動亂。

「呃,我身上沒錢。」朱富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後腦,對著阿秋憨憨一笑。

「……」沒有錢你也敢管事?

見阿秋依舊滿臉怨憤怒容,朱富也覺得過意不去,即刻拍著胸脯保證道:

「你放心,晚上回去我跟媳婦要一些錢,明天就還你。」

朱富原也是說的本心話,未料阿秋聽後卻一個腿軟,差點沒有栽倒在半路,連忙揮手道:

「不不不,駙馬您客氣了,這點銀錢與小的忠心相比實在不值一提,您可千萬別為了此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去勞煩公主殿下,萬萬使不得啊。」

朱富想不明白為何阿秋的態度徹底轉變,抬頭看了看時辰,風馬牛不相及的說了句:

「午時了,該回去吃飯了吧。」

阿秋一聽雖覺無力,但總比糾結先前那個問題要好的多,立馬趨身上前拉馬,猛獻慇勤。

朱富小時候家裡窮,沒豬,沒羊,爹在外邊給人家洗澡擦背賺些錢根本不夠兩個人生活,所以餓肚子是家常便飯,那時候有的吃就謝天謝地了,可不管吃的是什麼粗飯爛菜,人唯有將自己的肚皮餵飽了,才有力氣去想事情,做事情嘛。

御風庭中的進食被悄然中斷了。

上百位駙馬,郡馬都不約而同的舉著筷子發愣,震驚的看著東南角上的一幕。

「再來一碗。」

朱富狼吞虎嚥,將空飯碗舉得高高,另一隻手也不閒著,繼續夾菜往嘴裡塞,兩邊的腮幫子如皮鼓那般撐開,因為律勤館供飯的碗太小,他這已經是第八次添飯了……

他這廂吃的酣暢淋漓,別人那廂卻倒盡胃口。

當朱富吃飽喝足,打著飽嗝旁若無人的出去之後,御風庭中的眾位駙馬,郡馬才恢復了點生氣。

「他就是……池南長公主的……駙馬。」

「……」

阿秋垂著腦袋不敢去看周圍的指指點點,御風庭是駙馬郡馬們進食的地方,他們下人進不去,但御風庭四周通風,僅用竹簾隔擋,既通風又雅致……奈何,那樣一個雅致的地方,竟然被他家駙馬硬生生的拉低了品位。

可關鍵是,當事人竟一點自覺都沒有,滿臉饜足的摸著肚皮,邊走邊打飽嗝,毫無形象可言。

一時間,大駙馬的『威名』享譽律勤館內外……

朱富每天勤勤懇懇的去律勤館報到,然後上街巡視,任何一件小事都不敢怠慢,而池南公主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回來了。

自從那日在太后的元陽殿中見過一面,朱富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對媳婦望眼欲穿,出門前總會去管家嬤嬤那裡問一問,媳婦什麼時候回來?

可是管家嬤嬤每次給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朝內朝外的事太多了,公主日理萬機,老奴不知。

一天兩天也就算了,可是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怎能叫人不心焦?饒是朱富耐性再好也快忍受不住了。

見不到媳婦,他總覺得整個人都沒精神,去監管那裡取執勤的腰牌,卻看見對方似笑非笑的神情。

「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朱富老實,總是第一時間將問題歸咎到自己身上。

監管的大人敷衍一笑,將執勤腰牌重重的拍到朱富手中,道:

「女人都是貪新鮮的,公主尤其這般,駙馬還是想開點吧。」

「……什麼?」朱富聽得莫名其妙,但再問,監管大人卻不肯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冷笑。

朱富走出律勤館大門,阿秋已經將馬牽了過來,正待上馬,卻聽兩個並排站立的守門士兵說道:

「你猜公主什麼時候廢他?」

「三個月吧?」

「三個月?我說至多一個月,想想九駙馬就知道了,那般好看的人物,也不過短短一個半月便被九公主休棄,何況是這種貨色?」

「……有理有理。」

阿秋聽後氣不打一出來,正想衝上去理論一番,卻聽朱富問道:「他們在說誰啊?」

「……」對於自家駙馬的遲鈍,阿秋深表無奈。

渾渾噩噩值了一天的勤,朱富精疲力盡回到府中,讓阿秋早點回去休息,自己則循著以往的習慣向房間走去。

朱富徘徊在房門外,看著屋內漆黑一片,回想著從前這個點,春空媳婦便坐在油燈下等他回家呢,有時候手裡捧一本書,有時候擺一盤棋,有時候也會做幾道菜,對著燭火發呆……可是如今,美得像畫一般的地方,卻沒有了媳婦的身影。

換了身上的錦緞衣衫,朱富穿回了自己的粗布衣衫,又到井邊洗了把臉,這才起身朝廚房走去。

「總管,今天晚上吃啥呀?」朱富找到廚房間的小總管,客客氣氣的問。

總管正在和幾個小雜役嗑瓜子閒聊,看了眼他,冷漠的隨手一指:「喏,剛出爐的窩窩,那邊有鹹菜。」

朱富環顧一圈,看到了灶台上的小碗,裡面放著一個半拳大的窩窩,上手摸了摸,早就冷透了,咬在嘴裡乾巴巴的。

「哈,果真是粗生粗養的賤坯子,他倒是不挑,什麼都能吃下去。」只聽總管身旁的一個小跟班如是說道。

朱富正在吃東西,聽到有人說話,便轉頭去看了看,卻看到了四五個人都看著他和手中的窩窩發笑,垂頭想了想,道:

「嗯,我什麼都吃,不挑的。」

「噗哈哈哈……他說他不挑的……」對於朱富老實巴交的回答,所有人哄堂大笑。

「馬不知臉長,咱們這位駙馬爺真是風趣啊。」總管冷哼著說著風涼話。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饒是朱富再遲鈍也聽出來了,這些人是在笑他。可是,他有什麼值得笑的?

想不明白,遂問道:「怎麼了嗎?」

也許是沒見過像他這麼遲鈍的人,總管哼哼唧唧的將手中的瓜子放下,流里流氣走到朱富面前,他生得矮小,頭頂都不及朱富肩膀處,但勝在氣勢高昂:

「今日,小的還尊稱您一聲『駙馬』,但你大可不必將自己太當回事,對於一個沒家世,沒背景的人來說,駙馬不過就是公主一時興起才養的玩物?做幾天夢就得了,我要是你,就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去吧。」

「……玩……物?」朱富面無表情將這兩個字放在口中咀嚼,良久後才道:「你是說,我是……玩物?」

「沒錯!」總管假裝擺出一副可惜的嘴臉,語重心長道:「駙馬說白了,就是玩物,公主與你,不過就是逢場作戲,露水姻緣而已……」

「我跟春空不是逢場作戲,不是露水姻緣!」

朱富咻的瞪大雙眼,臉上出現了可怕的怒容,額頭手臂上青筋迸露,使他看上去像一隻發怒的大黑熊,將先前還沾沾自喜說風涼話的總管震懾住了,色厲內荏,結結巴巴道:

「那,那……公主一個月都不曾回府,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什麼意思吧?你不覺得是逢場作戲,可是公主覺得呀,比你貌俊體健的男子天下間多的是,以咱們公主的權勢,憑什麼會對你這麼個山野鄉巴癡心一片?別做夢了。」

「……你住口!」朱富一把將吃了一半的窩窩擲了出去,撞在門框上,竟然硬生生將門框撞出了一個破洞。

如此力道,著實讓廚房裡的幾個人嚇得不輕,抱作一團,緩緩向門外移動。

「她在哪裡?我要見她!」一個月的等待,早就叫他受夠了。

朱富猛地拎起總管的衣領,徒手將人提到半空,總管雙腿不停撲騰,卻始終夠不著地面,從未遇過這般恐怖的力氣,內心害怕極了。

「在哪裡?」

朱富一聲大吼,嚇得總管把脖子縮了進去,顫抖崩潰的扯脖子喊道:

「在,在青溪殿,壯士饒命啊。」

朱富一聲怒吼之後,烏合之眾們作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