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南下朝後,領著一群老臣去青溪殿,還未走幾步,便被滿頭大汗的阿秋攔在了勤政殿外。
「怎麼了?」見阿秋這般模樣,池南知道事情定與朱富有關。
阿秋急得在原地打轉,如果池南再不出來他都快將殿外的琉璃磚磨破了。
「公主,駙馬被鎖走了。」阿秋哭喪著臉說。
「哦?」池南面不改色問道:「被誰?」
「三,三公主的人。」阿秋回想先前被黑壓壓一片人包圍的感覺,不禁後怕。
池南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雙手攏入袖中,冷然道:「駙馬沒有反抗?」
自家相公自己知道,朱富的那身蠻勁,就是十頭牛都拉不住他,何況只是幾個下人。
「駙馬一開始反抗了,但後來知道他們是三公主府的人,就不反抗了,說是不能與您的姐妹動手,讓您難做,駙馬讓我先跑,他自己甘願被縛。」阿秋盡量將事情的始末說清楚,好讓公主知道他不是拋下駙馬逃跑的鼠輩,而是受駙馬之托,衝破萬難回來報信的忠僕。
池南沉吟片刻,對身後一班老臣揮了揮頭,讓他們先行前去青溪殿。
「知道為什麼嗎?」待老臣們全都行禮退下後,池南才問道。
但是這個問題,阿秋也有些摸不清頭腦,只得猜測道:
「具體為什麼,小的不知道,不過那日我在街上找到駙馬時,彷彿看到了三駙馬柴韶,莫不是咱家駙馬跟三駙馬起了什麼衝突,三公主這才找他晦氣吧?」
「……去查查怎麼回事,查清楚了再說。你回去吧。」
池南冷冷的對阿秋如是吩咐道,說完便攏著袖子朝青溪殿走去。
「公主……您,您不管駙馬啦?」
阿秋跟在池南身後難以置信的叫道,他一路奔來,以為公主聽後會立即跟他去三公主府理論,誰知竟是這般冷漠的態度,您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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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富手腳都被鎖住,身上綁著厚重的鐵鏈,與三駙馬柴韶一同關在漆黑的柴房之中。
三駙馬靠在一堆柴火前,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朱富身上的,頓覺心中十分不平衡,口氣酸不溜丟的說道:
「他們到底是高估你呀,還是低估我呀?」朱富身上恨不得全是鐵鏈,而自己身上呢?不過手指頭粗細的一條麻繩,這不明擺著是等級歧視嗎?
朱富老老實實的坐在地上,正抬頭看著窗外的一輪明月,想著親親媳婦,聽見三駙馬說話,才轉過頭去看了看他。
朱富在三駙馬身上掃了一圈後,語氣十分羨慕:
「唉,到底是你的媳婦,知道心疼你,我身上的鐵鏈少說百斤,壓得人都喘不過氣來了。」
柴韶聽朱富換了個角度說話,心裡覺得好過多了,卻又對朱富的話不甚苟同,習以為常道:
「心疼?她要是心疼我,我柴韶把腦袋割下來給你當屎盆子用。你看著好了,這就是她的一貫作風,先把人關在這裡凍僵了,餓扁了,沒力氣了,然後明日再提上刑堂,你我便如脫水之魚,任她宰割,多方便啊。」
「不會吧,三妹怎會如此對待你我?她……」朱富說完,忽然想起媳婦的三妹卿蝶公主那日在律勤館中大義滅親的模樣,他略有不安的嚥了嚥口水。
「她怎麼不會?悍婦,悍婦這兩個字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柴韶是吃慣了虧的,見朱富如此天真,覺得很有必要跟他普及一下卿蝶是個什麼人,免得他還一口一個『三妹』,平白叫的他肉麻兮兮的。
朱富覺得這個話題他沒話接,便默不作聲繼續看向窗外明月,卻聽柴韶還在那邊喋喋不休:
「唉,這次真是倒霉,本來以為可以大殺四方,把從前輸的錢都贏回來,誰知道竟連底褲都輸掉了……」
朱富看著柴韶的樣子,決定與他好好說道一番:
「……長賭無贏,這是我爹說的。從前我們那有個街坊,他也好賭,先是輸光了家裡所有的錢,又輸掉了房屋田契和三個小妾,最後連老婆兒子都押上了桌。」
柴韶不為所動,斜眼看了看朱富,不鹹不淡的問道:「然後呢?」
「然後……老婆兒子都被賣去了青樓,他兒子才十一歲,就被迫接客,沒兩個月就被人弄死在床上了。」朱富原想著以這個現實的故事打動柴韶,沒想到對方聽後,竟饒有興趣的問道:
「那他老婆呢?死了沒?」
朱富見他如此興奮,不明所以:「他老婆倒沒死,後來聽說被人娶回去做了二房。」
「切!」柴韶嗤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你都不知道,我多希望你街坊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要是哪一天我能把老婆輸掉,讓她也被賣去青樓,每日接客,然後再被一個渾身長瘡的男人娶回去,受盡折磨……那樣的話,我就斷指戒賭。」
「……」面對如此覺悟之人,朱富無言以對。
柴韶在腦海中暢想著未來,正得意之際,卻聽見門外傳來了一聲嬌嗤嗤的冷哼:
「是嗎?咱們三駙馬的志向……還真是不小啊。」
隨著這一句陰陽怪氣的稱讚,柴房的門被猛然踢開,三駙馬逆著月光看清來人之後,只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都僵硬了般縮到了角落。
只見卿蝶公主滿臉怒容,笑吟吟的樣子如地獄惡鬼那般猙獰。
「竟然想把本公主賣去青樓,還要我每日接客,受盡折磨?」三公主卿蝶的聲音聽上去都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受傷。
「不,不是……我,我在跟大駙馬討論他那個街坊,真的,他那個街坊太可惡了,竟然賣了老婆兒子,簡直不是人,太不是人了。」
柴韶一見卿蝶公主,便英雄氣短,再也提不起先前暢想未來的勁,一臉強笑著諂媚說道。
「哼。」卿蝶公主怎會不知他是個什麼坯子,隨著一記冷哼,藏在腰間的鞭子也被拿了出來,『啪』一聲,在寂靜的夜,冰冷的柴房中突兀脆亮,如閻羅殿般叫人平添恐懼。
鞭子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抽在三駙馬身上:
「你不是會開鎖嗎?你逃呀!怎麼不逃了?」
「不,不是……啊!不是的,你聽我解釋,別……啊!別打了……別打了……啊——」
三駙馬手被困在背後,只能靠一雙腳移動躲避,他如那日朱富見到他那般毫無形象的告饒哀嚎。
「打的就是你!你個不成器的東西,這次竟然將半個公主府的家當都輸掉了!你還想把我輸掉,我今日便叫你知道知道,我是誰!」卿蝶公主暴躁成性,根本不聽三駙馬的哀嚎,手中的鞭子一下一下,如雨點般抽在三駙馬身上。
「啊……我,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你……啊!不要打了,啊——你個臭女人,不要再打了!」
三駙馬被連續抽了十幾鞭子,身上的衣服也已破爛,有幾個地方已經有血溢出,忍無可忍的叫道。
三公主卿蝶手中的鞭子一頓,嬌艷無雙的臉上充滿了殺氣:「你叫我什麼?」
原本她是好心,想來偷偷看看他的,沒想到在拆房外聽到了他那般惡毒的言論,現在還不知悔改,竟然敢叫她臭女人?
「不是,不是的公主,你放過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賭了,好不好?」三駙馬先前的爆發是被逼急了,公主的鞭子停下,他的理智也跟著回來了。
三公主見他如此見風轉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橫眉怒目,竟加重了手中力道:
「找打!」
「啊!你,你個臭婆娘,你不得好死,你活該一輩子守活寡,你不是人!你還我香兒,啊……香兒,我愛你!就算你死了,就算你被這個臭女人毀容了,我還是愛你!我愛你香兒!香兒!」
三駙馬被鞭子抽的在地上打滾,不再求饒不說,竟還滿口叫著別的女人的名字。
卿蝶公主在聽到他口中叫出『香兒』兩個字後,更是氣炸了心肺,手底下失了收斂,竟活活將三駙馬抽暈了過去。
看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男人,卿蝶公主喘著氣,頓時紅了眼眶,只見她失魂般丟開手中鞭子,將三駙馬抱在懷中,脆弱道:
「不許……再提那個賤人。」
卿蝶公主讓三駙馬安然躺在自己懷中,愛憐的撫摸他受傷的地方,良久後,才擦乾眼淚朗聲叫道:
「來人吶。將駙馬帶回去醫治。」
魚貫而入的下人將三駙馬柴韶抬了出去,卿蝶公主意志消沉的站起了身,正準備離開,卻被一直在旁觀望的朱富叫住了:
「三妹,你等等。」
卿蝶公主此時才意識到,柴房中還有一人,想到自己先前脆弱的模樣,全被他看了去,心中不禁惱火,冷眼望著這個膽大包天,敢叫她『三妹』的人。
「你想讓我放了你嗎?不可能,那日我在律勤館說的清楚,任何人敢借錢給三駙馬,我便要他好看。」
朱富瞪著一雙淳樸至極的雙眼,誠懇的說道:
「我不是要你把我放了。而是想說,三妹這般馭夫是行不通的,打罵只會令他怕你,並不能令他愛你。」
「……」卿蝶公主居高臨下看著這個粗賤的匹夫,想不通他怎會是池南的夫婿,但他眸光清澈,不像是騙人的,思慮良久後,才吶吶的問道:
「那該如何?」
朱富見『三妹』有心學習,便展開笑容,不吝賜教道:
「三妹你過來,讓姐夫教你幾招馭夫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