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長公主府的人最近都很苦惱,上次來了一位駙馬姨娘,短短幾日便將公主府內搞得烏煙瘴氣,人人自危,公主大發神威將之趕走之後,眾人還未緩過神來,這回竟然又來了一位駙馬老爹。

駙馬來到公主府這麼久,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他還有一位爹,而且這一次,這位老爹還是公主親自迎入府內的,並知會府內眾人,稱之為『老爺』。

一時間,公主府內每個人都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人做事,暗自觀察著駙馬老爺的脾性,生怕一個不留神沒有將這位主子伺候到位,惹出蘭姨之亂就不好了。

可是,在眾人暗中觀察幾日之後就發現,這位老爺還真不是一般的不靠譜。

入府第一日,便將公主最愛的花圃撅了個底朝天,數不盡的奇花異草,珍貴品種被連根拔起曝露在太陽光底下,奄奄一息,老爺從容不迫的在花圃中種下了土豆和茄子的菜苗苗。

第二日,老爺說要在府內到處走走,沒發生什麼,公主府很安靜。

第三日,駙馬沒去城防營值班,一早便帶著阿秋將公主府翻了個遍,在靠近西北的一個偏遠小院子裡找到了喝醉迷路的老爺。

第四日,公主給老爺配了好幾個隨從,防止老爺再次『走丟』,然後,在眾人的精心伺候下,老爺日食六餐,吃撐了,勞師動眾請了太醫來府消食。

第五日,也就是今日,早起的眾人繃緊了神經,做好萬全準備來應對老爺的突發狀況……

果然,在朝食過後,南院迎來了老爺高亢又活力的聲音:

「找幾個人,跟我上樹掏鳥蛋。」老爺是這麼說的。

眾人:……

公主說過,萬事配合老爺,公主之命,莫敢不從——半個時辰後,一聲慘叫從西南角傳出,驚動了無數鳥雀。

「七步蛇,阿福被七步蛇咬啦。」一個焦急的聲音大叫道。

一時間,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公主府,他們說什麼來著?十幾年來,那些鳥雀下的蛋他們都沒有去碰過,老爺一來,一掏,鳥蛋一掉,七步蛇一咬,何其悲劇。

唉,也怪阿福人品好。

被七步蛇咬了之後,老爺及時施救,封住了他的血脈,一個翻身回到了樹上,在公主府的小林子裡左突右撞好幾個來回後,衣袂臨風,款款而下。

「讓開,我有辦法救他。」

眾人圍繞在阿福週身,擔憂著阿福的生死安危,聽老爺如是說,便讓出了一條道,只見老爺背上多了一隻大甕,內裡發出詭異的『嘶嘶』聲響——

「我抓了好幾十條七步蛇,一條七步,讓這些都咬一下,最起碼能走好幾百步,這樣阿福就可以走出去看大夫了。」

眾人:……滾,你奏凱!

鑒上種種,駙馬老爺的二,不脛而走,向公主與駙馬哭訴,卻遭受包庇,老爺的巨岩滔天,更加囂張,眾人避之唯恐不及。

晚上,公主、駙馬與老爺三人坐在一桌吃飯的時候,駙馬言辭隱晦提醒道:

「爹,你能不能找點事做,別每日折騰府裡的人?」朱富夾了一塊紅燒筍乾給媳婦,對自家老爹抱怨道。

老爺夾了一塊東坡肉給兒子,無辜回道:「我每天都在找事做呀,又沒有閒著。」

冷面媳婦瞥了一眼他後,涼颼颼道:「那你還是別做了,把手腳捆起來,我讓人餵你吃三餐。」

「……」老爺埋怨的看了眼心狠兒媳,決心不跟她計較,轉而對著兒子哀怨道:「小富貴是嫌爹煩嗎?沒關係的,爹回去竹林裡,就不會煩到你了呢。」

說到底,他還是想離開兒子的束縛,回到那片自由的天地。

朱富怒目咆哮:「你敢回去!打斷你的腿!」

某老爺縮了縮脖子,小聲囁嚅:「討厭!」

朱富見自家老爹這副模樣,無奈的對媳婦提議道:「媳婦,讓爹出去逛逛吧,這樣府裡就不會鬧騰了。」

話音剛落,卻聽某老爺舉手抗議:「可是我沒錢。」雖然他的日子一向不富裕,但也知道,出門逛街是需要錢的。

「……」池南吃完飯,放下筷子,對於朱富的提議沒有正面做出回答,輕拭唇邊的時候,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朱爹,只見後者咬著筷子瞪大雙眼,烏溜溜的眼珠子裡盛滿了精怪。

「好啊。把你每月的俸銀給他,他的開銷,府裡賬房就不出錢了。」池南笑著迎下了某老爺挑釁的目光,淡定說道。

朱富連連點頭:「沒問題,爹的日常開銷我來負擔。」

池南滿意的點點頭,微笑著替自家相公擦去了唇邊的湯漬,放下手巾,離開飯桌向書房走去。

***-

自從長陵回來之後,朱富就聽說城內大多將門子弟都或多或少遭到了攻擊,有的斷了胳膊,有的瘸了腿,還有的就如六駙馬那般莫名昏迷了。

短短幾日,朱富幾乎將城內半數的官宦人家跑遍了,對這一系列的案件始終摸不到頭腦,頂著巨大的壓力又過了兩日,三駙馬的通姦案依舊是謎團,六駙馬的昏迷也不見好轉,問媳婦該怎麼辦,得到的回答總是:再等等吧。

他搞不懂,媳婦還要他等什麼。

幸好自從上回提出讓爹出門逛逛之後,府裡就再也沒有傳出任何不和諧的告狀聲,這讓朱富覺得稍微好受了些。

這日清晨,他正想出門,卻在公主府外被圍堵了個水洩不通,那些人自稱是城內某某商號的老闆掌櫃,每人手裡都拿著一份賬單。

「駙馬爺,貴府老太爺在小號買了一隻金麒麟,謝謝惠顧,三千兩。」

「駙馬爺,這是貴府老太爺親自打的白條,百年竹葉青三十壇,謝謝惠顧,八千兩。」

「老太爺在小店買了一尊白玉菩薩,二萬兩。」

「老太爺在小號訂購了八十款夏衫,一萬兩。」

「三十斤鴨舌,一萬二千兩。」

「十支終年老山參,五萬兩。」

「永安茶館,茶錢,兩千兩。」

「……」

朱富被如潮水般的賬單沖昏了頭腦,拿著最後一張,吶吶的問道:

「茶錢?二千兩?」

「是的,那日是老太爺生辰,他包了全天的戲,提出那一日所有的開銷都記在他賬上……」

「……」朱富蹙眉,生辰?

「八十款夏衫?」他一個人穿?

「是呢,小店位於長安街東段,對面就是翠香樓,老太爺嫌棄倚欄賣笑的女子穿著難看,就當場在小號買了八十款裁剪精細,最新式樣的夏衫送給了她們……」

「……」朱富黑面,買衣服送妓女?

「老山參?」某爹的身體向來很好,什麼時候需要老山參?

「呃,上回老太爺駕臨鄙號,硬是說鄙號賣的老山參是假貨,然後他就全買了下來,說是不想鄙號坑害其他顧客……哈哈,老太爺真是俠骨柔腸,不過鄙號所售,絕對正品,假一罰十。」

「……」朱富徹底暴躁了。

「朱大壯!你給我出來——」

駙馬一聲吼,府裡抖三抖。要債的店家們從來沒見過這麼橫的主,一時間嚇得作鳥獸散,決定明日再行連結,過來要債。

池南自公主府走出,看了看站在府前咆哮的朱富,露出淡淡一笑,意味深長。

「媳婦,他……」朱富欲哭無淚。

池南安慰般,在朱富肩上拍了拍,便啥也沒說,走上轎輦,上朝去了。

唉,天真的相公啊。竟然敢放任那只上街逛逛,縱使她父皇在世,也不敢這般輕易答應,因為,某人就是個天生的購物狂,曾經有過一筆消費掉國庫三千萬兩白銀的不良記錄,並且,只是為了買一隻染了色的雜毛鳥……

朱富的咆哮沒能讓事情發生轉機,甚至從今早開始,老爹就好像失蹤了那般,怎麼找都找不到他,朱富想起那堆積如山的賬單,垂頭喪氣的去了城防營衙所。

一進門,便有幾個兄弟湧了上來,朱富下意識的避讓——被那群要債的掌櫃嚇怕了,生怕日日相處的這些兄弟也從懷裡掏出幾張莫名其妙的賬單,跟他說:這是貴府老太爺消費的什麼什麼,那他可就真要瘋了。

「參副,快去城門前集合,有任務。」一名同僚對朱富說道。

幸好不是要債,朱富心下一鬆,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不會又是一些惡性傷人事件吧……這些天,已經發生了不下十起,再這樣下去,不引起恐慌才怪呢。

「伏虎上將安容安將軍回朝,參總讓我們趕緊去城門維持秩序。」

「維護秩序?」朱富不解,一個將軍回朝,幹嘛要勞師動眾,出動他們城防營去維護秩序?

那同僚沒等朱富問完,便急急走開了。朱富雖然心中納悶,卻也跟著大部隊朝城門趕去。

一個時辰之後,朱富在人潮洶湧之中徹底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那位安將軍回朝,豈止要出動城防營維護秩序,就是出動帝國的軒轅鐵騎估計也擋不住這些兇猛的人潮……

「呀……安將軍!安將軍,安將軍快看這裡,我在這裡——」路人甲激情高亢,口沫橫飛。

「呀……安將軍,我是如意,最愛你的如意啊,你還記不記得我?記不記得我?看我這邊,看我這邊啊……啊……」路人乙聲音洪亮,血湧澎湃。

「啊,終於見到安將軍了,我終於見到安將軍了。太好了,太好了……祖宗顯靈,祖宗保佑……」

「安將軍,這是我給你繡的荷包,你接著……」

「安將軍,安郎,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朱富等百餘名城防營將士手挽著手,腳勾著腳,紮穩馬步,艱難抵禦著身後浪潮般的推攘,個個大汗淋漓,四肢發軟。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能引起如此大片的風潮,朱富因使力漲紅了臉和脖子,抬首朝著中央大道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