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個世上,真有離魂之說?
「朱富恢復記憶一事,除了我們四個,對其他人一概不提,暫且保密。」池南自床邊站起,邊走邊對那兩個彷彿長不大的老頑童囑咐道:「你們在人前該做的戲,還得做,知道嗎?」
朱爹率先提出疑問:「那要裝到什麼時候啊?其他誰都不能說嗎?光光呢?對光光也不能說嗎?」
池南淡然的點了點頭:「沒錯,對太后也不能說。」
百里丞相歷經沙場多年,對於爾虞我詐的事情早就司空見慣,對於池南的囑咐自然也能理解,他正色對池南問道: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丞相雖然暴躁高調,但對池南的手段與計謀卻是很放心,丫頭向來就是軍師型的人物,凡事聽她的總不會錯的。
池南沉吟片刻後,冷冷說出了四個字:「靜觀其變。」
世間大多謀略都是以不變應萬般,有時候一動真不如一靜,比的就是耐性,看看到底那一方更加沉不住氣罷了。
丞相與朱爹對視一眼,相看兩相厭,池南見他們如此,轉身看了眼朱富,又道:
「在朱富還未『恢復』記憶之前,他還是住在丞相府,以百里桀的身份出現人前……」
朱富聽後,立即提出了抗議:「媳婦,你不要我回公主府了嗎?」
池南看著朱富一臉受傷,彷彿被拋棄的小動物般惹人心疼,不禁輕言解釋道:
「不是不要你回去,而是在抓到幕後黑手之前,讓你暫且留在丞相府。」
朱富似懂非懂的看著池南,後者怕他弄不明白,再一次深入的耐心解釋道:「在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朱富你記著,你是丞相的孫子,是百里家的繼承人,而我蕭池南於你而言就是個陌生人,你不記得我的一切,對我以及我周圍發生的事情都要漠不關心,這樣才不會惹人懷疑,知道嗎?」
「……」
朱富有些為難,讓他不跟媳婦住在一起也就算了,還要裝成不認識媳婦,對媳婦和她身邊的事情漠不關心……這,這也太難了吧。
不過,媳婦既然這麼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只是就連朱富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真的能夠做到媳婦要求的一切嗎?
不記得媳婦是什麼感覺?
漠不關心又該怎樣去表現?
丞相的孫子,百里家的繼承人又應該要做些什麼?
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池南說完這些之後,便拿著朱富喝完的藥碗,與丞相和朱爹叫喚了個眼神之後,便走了出去。
房門推開的那一刻,天際彷彿飄來一片雲朵,雲淡風輕的蒼穹之下,一段生死相搏,殊死相鬥的暗戰就此揭開帷幕……
***
武魁大選已然進行多日,由初賽開始,到今日決賽,共在朝堂民間選出了十五位候選人,其中七個乃公卿子弟,八個為民間推選,今年的民間推選,實力大超從前,而公卿子弟間的爭鬥也不如往年激烈。
而最令眾位評審感到意外的是,原本最應該參加,人望最高的定遠侯府安容安將軍竟然沒有參賽,不僅如此,還有一些將門子弟也在賽前莫名退出,使得這一屆的武魁大選多了一些奇跡,少了一些眾望所歸的激情。
百里家的嫡孫——百里桀的出場無疑在場內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個是因為他的身份,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這位百里桀不僅僅是百里府的嫡孫,更加是之前也在京城貴圈內掀起波浪的大駙馬朱富,這層身份的轉變不禁讓人懷疑,從一開始,便是百里家的陰謀。
但無論人們心裡怎麼想,百里桀都成功躋身進入會場——因為,先皇在世時便就規定,每一屆武魁大選都允許有一位『元帥推薦』直接晉級終選,而百里桀的推薦可想而知便是百里縱橫,他曾是開國元帥,此推薦位他當之無愧。
百里桀的出場無疑是轟動的,引人注目的,騎在健碩高大的馬背上,英武不凡,不苟言笑的神情為他增添了一股難言的剛毅,也許是面容清減,使他看起來多了一種刀鋒般的銳利,從前的大駙馬,還是朱富的時候,嘴角總是掛著一抹憨憨的笑,個人淳樸的印象,沒想到一朝身份大變,連帶著整體氣質都發生了根本改變。
他端坐馬背,一桿的銀槍背於身後,從入場口走入,沉穩冷漠的眼神若有似無的將所有看席上的人都掃了一周,每個被他眼神掃到的人都覺背脊一挺,無一不被他那股難言的鋒利目光震懾。
坐於上首的皇家席位中,池南面無表情的端坐於最東方,其他公主駙馬以她為列,分別在後。
當百里桀的目光掃向這一席的時候,可以說是影響最大的,純屬觀戰的三駙馬和三公主對望一眼,又將好奇不解的眼神轉向池南,但後者卻好似沒有看到場內那人般,無動於衷的同時亦沒有其他反應。
青瑤公主暗自絞著手帕,看著場內的那人,癡怨的目光如影隨形,下唇彷彿咬出血般,那個男人,注定是她蕭青瑤的,旁的人……將目光轉向看上去平靜無波的池南,哼,蕭池南,被自己的男人遺忘,這種滋味不好受吧,儘管你竭力表現出常日的姿態,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蒼白無力,滿目幽怨,就跟一個棄婦般不堪一擊。
百里桀上場,終選分為三個項目,第一個,便是馬上槍戰。
因為朱富曾同長公主蕭池南一同出使過胡國,曾在胡國展現過馬術上的天賦,因此,馬上槍戰對他來說並不算是生疏的賽事,眼下就看他的槍上功夫了。
與他對戰的是顯平爵爺的二公子,無雙郡主的郡馬趙桓,曾與朱富一同任職與律勤館中,只不過朱富是巡城馬,而他卻是宮廷衛,打過幾次照面,對朱富的印象僅止於大駙馬這個頭銜而已。
但此回賽場遇見,趙恆不得不承認,這位大駙馬真的顛覆了他的形象,從前的憨厚與淳樸竟如煙般在他身上消失不見,剩下的唯有沉穩與剛毅,也好,只有這樣的男子才配與他趙恆一戰。
兩人在馬背上拱手互禮過後,戰馬嘶鳴聲起,憤然而沖,兩桿銀槍初回交鋒,發出脆亮的悲鳴,百里桀不遑多讓,幾個翻手,銀槍在手中翻轉自如,或挑,或刺,或戳,每一下都蘊含著累積般的實力,趙恆再次與之對槍,兩槍相接,趙恆只覺虎口被震的發麻,但長年習武的神經立刻做出了反應,抓緊槍桿,橫挑而出。
百里桀扭轉馬頭,立刻反應自如,換了一個方向展開攻擊,這場對戰,明眼人都能看出百里桀勝算在握,對趙恆絲毫不曾顧及同僚之宜,正感歎大駙馬性情大變的時候,一聲長嘯自百里桀口中發出,趙恆被槍尾掃中,打落馬下。
百里桀高舉銀槍,口中發出勝利的咆哮,震懾全場。
首先站起來鼓掌的,自然是開國元帥百里縱橫,他的孫子強勢回歸,如今揚威賽場,百里家一蹶不振的名聲從今而後,便算是得到了決定性的扳轉,誰還敢說,百里家後繼無人?誰還敢說,百里家從此沒落?誰還敢說,他百里縱橫無子送終?
都他媽的見鬼去吧。
百里相爺心中如咆哮著,壓抑了多年的情緒瞬間崩塌,顧不得身份,由看台坐席上狂奔而下,給了孫子百里桀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便與他一同高舉銀槍,示威場內所有曾經看輕他們的人。
「皇上,百里家的百里桀勝了,需要您正式宣佈才行。」內侍官在小皇帝的耳旁提醒道。
小皇帝正在剝桔子吃,龍案上滿是果皮果核,聽內侍官如是提醒,這才將目光看向了場內,不禁驚呼:
「咦?他,他不是……皇姐,皇姐,他不是大駙馬嗎?怎麼就變成百里家的人了?」
小皇帝沒心沒肺的話讓皇家坐席內再一次掀起波瀾,每個人都靜待著池南長公主的說辭。
只見池南漠然一笑,對小皇帝微微傾身,冷道:
「是與不是,非與不非,三言兩語說不清。皇上只需知道,他此刻是百里桀,不是……大駙馬。」
池南這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讓小皇帝更加摸不著頭腦,還想追問,卻被眼明心靈的內侍官看出了其中的尷尬,委婉的在小皇帝耳邊耳語幾句,小皇帝才嘟著嘴,不清不願的走下龍椅,朝領著百里桀走上前的丞相爺孫倆走去。
當眾宣佈了百里桀的勝利,小皇帝越看這個朱富越不對勁,在他轉身之際,忽的抬手揪住了百里桀的頭髮,百里桀扭頭一看,動手的是皇帝,也就沒說什麼,卻聽小皇帝湊近他,輕聲問道:
「大駙馬……你跟皇姐是不是吵架啦?」
怎麼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對呢?
百里桀冷眼掃過池南,面無表情,彷彿他看的並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般,冷硬的聲音自他喉嚨口發出:
「皇上,臣……不記得自己曾是大駙馬,長公主天人之姿,並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足以高攀的。」
「……啊?你,你在說什麼呀?」什麼叫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大駙馬?他明明就是啊,為什麼要抵賴,還說自己忘記了。
小皇帝聽朱富如是說後疑心大起,覺得眼前這個人陌生極了,明明長了一副朱富的臉,但說話的方式和整體氣質卻完全不同。
在百里桀行為端正的行禮退下之後,小皇帝不禁邊走,邊看池南,邊暗自嘀咕:
難道……這個世上真有什麼離魂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