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的管家嬤嬤早晨在外候了好久,都沒有聽見池南屋內有任何響聲,抬頭看了看日頭,若是再不叫起,恐怕會耽誤了公主上朝的時辰,於是便大著膽子敲了敲門。
自從駙馬離開之後,公主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懶散,尋常的作息都被打亂了般,眼睜睜看著她日益消瘦,從小便伺候池南的嬤嬤心疼不已。
「進來吧。」
屋內傳來了公主的聲響,管家嬤嬤攜兩名伺候洗漱的丫頭進房,卻見向來勤勉的公主還未起身,透過紗帳,嬤嬤看到自家公主裸露著肩頭趴在軟枕之上,並未有起身的跡象,於是開口提醒道:
「公主,若不趕緊些,早朝怕是要延誤了。」
在嬤嬤的印象中,池南這般賴床還是頭一回。
過了良久,才從紗帳中傳來一道軟軟的聲響:「今日就不去早朝了,身子乏的很,你去準備些熱水,我想泡澡,不用留人伺候了。」
嬤嬤聽後,退身而出。
池南裸著上身,趴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
朱富在天還未亮的時候便已離開,而事實上,他也折騰她到那個時候,歷經了十數日的激情得以宣洩,原是叫人心爽神怡之事,但只睡了一個時辰的池南實在是提不起精神去上朝,就是起身都覺得困難,手指頭連動都不想動一下。
若是從前,她定會將管家嬤嬤留下伺候,可是如今這個特殊時期,在外界看來,她與朱富是斷了聯繫的,那麼她此刻的模樣就不宜給人看到。
又在床上纏綿了會兒,估摸著再不起身,內室的熱水就快涼了,池南才拖著重重的身體,從床上爬起,看到胸腹間的紅痕蜿蜒密佈,就連大腿內側都不曾放過,青紅一片的曖昧讓她想起昨夜的瘋狂,臉上不覺紅霞滿佈……朱富的這個習慣真是不好,這麼想著,池南慌忙走到銅鏡前,將脖子四周看了看,幸而朱富還算有分寸,對這些可能會裸露的部位口下留情,沒造成什麼痕跡。
唉,正經的兩夫妻現在弄得像是偷情一般,池南覺得真是欲哭無淚。
***
朱富身份轉變,城防營那裡也就暫時不去了,在丞相府中,每日聽丞相教導,跟他敘述武魁大選各個對手的基本資料。
朱富聽得不厭其煩:「爺爺,你不是說只是裝個樣子,走走過場,宣告一下百里桀回來了,不就可以了嗎?為何要跟我說這些呢?你不會真的想我去做那個什麼武魁吧?」
倒不是朱富不願意去爭奪武魁之名,而是因為他都聽說了,歷屆武魁人選都會投身軍旅,遠赴邊疆,保家衛國,他從小就沒有受過那方面的熏陶,『保家衛國』四個字於他而言不過就是紙上談兵,根本沒有想過有一天要把這個重擔扛在自己肩頭。
而且,如果要遠赴邊疆,那麼他就勢必要跟媳婦分開,他可捨不得。
丞相坐在演武場的樹陰下,喝了一口熱茶,老謀深算的眸子瞥了一眼朱富,不動聲色勸道:
「乖孫子,既然你都參加了,而且成績不俗,那為何不做到最後,既然要做到最後,那為何不做到最好?」知道那小子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丞相雖然覺得自家孫子愛妻成性是好事,不過,男子漢大丈夫,尤其身為百里家的男子漢大丈夫,那就勢必要軍旅一生,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方能體現百里家真男兒本色。
朱富看了眼丞相,轉眸撇嘴道:「反正,我可不願去做那個什麼武魁。遠赴邊疆……那我媳婦怎麼辦?」
「……」丞相歎了一口氣,就知道他在想這個心思:「到時候……讓那丫頭跟你一起去不就得了?」
丞相瞌下老謀深算的眼睛,狀似無意般對朱富這麼說道。
朱富聽後,還想說什麼,卻聽丞相忽的轉了話題:「對了,乖孫子,昨兒夜裡你去哪裡了?怎麼管家給你送宵夜去,沒見著你的人?」
昨兒夜裡……
朱富不自然的乾咳兩聲,然後開始猛灌茶水,惹得丞相一陣疑惑,好奇的眸子直在他身上打量,朱富無奈,只得吞吞吐吐的回了句:
「房裡太悶,我就……在院子裡走了走。」
「在院子走了走?」丞相滿臉不信:「丞相府的院子嗎?」
朱富為難的點了點頭,高挺的鼻樑上已然沁出細密的汗珠,丞相到底是老薑,辣的很,一眼便瞧出朱富的刻意隱瞞,稍事想想便猜到了:
「我看……是去那桃花香宅的院子裡走了走吧?」
「噗!」剛喝了一口水的朱富,一緊張,便將嘴裡的水全都噴了出來,弄濕了相爺的袍腳,手忙腳亂擦拭片刻後,朱富慌忙站起,僵硬道:
「呃,我,我去廚房看看,中午飯好了沒。」
「站住!」丞相早就看出了朱富的心思,一把便抓住了想逃跑的他:「午飯用不著你去擔心,我怎麼跟你說的?現在這個時候,你跟丫頭絕對不能見面,就算見了面,也要裝作不認識她,對她表現得越是冷淡,咱們的計劃成功幾率就越大……」
朱富低著頭不說話,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讓丞相心中一軟,歎了口氣,正欲說教,卻聽那頭傳來了一陣小跑聲,管家劉明正氣喘吁吁的從演武場那頭跑過來,像是有什麼急事。
丞相放開朱富,讓他好好的在一旁反省,劉明跑來還未停歇便說道:
「相爺,五駙馬派人送來請帖,說是邀咱們孫少爺今晚寶月樓相聚。」
「五駙馬?」丞相眉頭一豎,腦子裡隱約出現了個模糊的影子。
「是的,五駙馬。昨兒上午,孝冉公主攜五駙馬一同自滇南回來了,卻不知為何要邀請孫少爺相聚。」
丞相沉吟著緩慢踱步,良久之後,才對管家劉明吩咐道:「偷偷去一趟長公主府,告知她這個消息。」
管家領命下去後,丞相又一次對朱富耳提面命道:「五駙馬你是第一次見,估計今晚也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前去赴宴,其他沒什麼,只要記住兩個字:冷酷!就可以了,知道嗎?」
兩個字:冷酷!
朱富將丞相的囑咐在心頭默念許久,這才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
華燈初上之際,朱富帶著丞相府的小廝,騎馬到了五駙馬的宴客之地——寶月樓。
還未入門,便聽見樓內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他想起來出門前丞相告訴他的基本資料。
五駙馬名叫江樂清,善詩詞,善書畫,但尤其擅長的便是吹簫,看來此刻便是他在獨奏了。
朱富進門之後,便有奴僕吟唱:「大駙馬……百里桀到。」
隨著這聲吟唱,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了他,一下子被這麼多熟悉的目光注視,但他還要表現出漠視,朱富真心覺得有些困難。
三駙馬端著酒杯走上前來,伸手在朱富面前晃了晃,朱富泰山不動的神態讓三駙馬好生奇怪,試著搭上他的肩膀,問道:
「富兒,你這是怎麼了?不會連兄弟們都不記得了吧?」
朱富心頭微動……富兒?你還什麼都敢叫。
當即冷著臉,看都不看三駙馬一眼,便逕自朝內走去,一位朗星般的男子迎上前來,將雙手持簫,負於身後,對朱富也不行禮,也不寒暄,就那麼笑吟吟的盯著朱富。
這種彷彿能夠穿透人的靈魂,看透一切的目光讓朱富覺得有些心虛,看到他背於身後的簫後,朱富率先對他行禮道:
「五駙馬相邀,百里桀感激不盡。」
英朗男子一挑眉,端的是毓秀鍾靈,含笑點了點頭,對朱富比了個『請』的手勢:「樂清不常回朝,與大駙馬乃是第一次見面,幸會幸會,請上座。」
朱富坐下之後環望一周,見受邀前來的,大多都是駙馬郡馬,而且看樣子,都與這位不常回朝的五駙馬關係甚好,三駙馬柴韶不信邪,偏要坐在他的身邊,從未停止過一刻在朱富身上打量的目光,惹得朱富不禁斜目以對,冷眼相加,可即便這樣,柴韶還是不管不顧,看了會兒,竟然招來了四駙馬和六駙馬,指著朱富大咧咧的說道:
「你們看,他連眼神都變了。從前咱們的富兒,眼神多淳樸,多善良,你看他現在……冷漠無情,唉,竟然把兄弟們都忘記了,可惡。」
四駙馬看了眼朱富,沒說什麼,只是用手在三駙馬的肩膀上拍了拍,提醒他要慎言。
而六駙馬則試著對朱富送去一杯熱酒,朱富看了六駙馬一眼,接過熱酒仰頭便飲,一口而入,然後,又將酒杯遞還六駙馬,說了一聲:「好酒。」便走開了。
六駙馬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對三駙馬和四駙馬揚了揚,挑眉無言道:看吧,真是變了。要知道,從前的朱富對於酒那是無論怎麼勸都不會喝的,可如今……
朱富一人憑欄而坐,看著宴會中各位駙馬郡馬相談甚歡,自己卻不能加入,就連平日裡幾個要好的都不能上前搭話,心頭覺得有些鬱悶之極,耳中卻聽到了這樣一番談論:
「我聽說,先皇在世時便下旨要五公主去滇南,無事不得回朝,卻不知是為了什麼?」
「噓,這事可是皇家的忌諱。」
「我知道是忌諱,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
「……好吧,那我就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可別外傳啊。聽說咱們這位五公主可邪門著呢。自小便喜歡研究一些巫蠱之術,先皇有一個妃子,聽說就是死在五公主的詛咒之下,死的時候七孔流血,腸穿肚爛,心房上插了七八支帶刺玫瑰花,恐怖的不得了。」
「……是嗎?那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