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9 章
京城卷|第十七章 法隆寺的丁香花會(一)

  更時分齊強從三慶園回了府一路回了沈月枝的正房身子已是好了許多,帶著丫頭上前侍候他換衣服

  「爺,秦府裡差人送貼子過來,邀我和月鉤兒去法源寺賞花。還有給姑奶奶貼子,也一併送來了。」沈月枝從綿綿手中取了醒酒湯,奉給齊強,「明兒爺們也去法源寺麼?法源寺的丁香倒確實是一處勝景,我雖是看過,姑奶奶卻是沒見過的。她上京一回,也應該去看看才是。」

  齊強坐在羅漢床上慢慢喝著湯,沈月枝取了熱面巾子,替他擦臉,「今天姑奶奶來時,我已經把貼子給她了。她見得我們都去,也說要去看看。

  幾位大當家的女眷都去麼?」

  齊強放下湯碗,接過熱面巾子重重擦了把臉,沈月枝看了看他的臉色,把丫頭們打了出門,悄聲道:「十四爺是不是也去?我聽說十四爺對姑奶奶……你這樣為難……」

  齊強嘆了口氣,「十四爺倒也罷了,到底平日裡著實關照我妹子,現下也會怎麼樣,況且他也是為了正事。只怕是別的……有些話我不能和她明說……又怕她吃虧……」

  沈月枝心中疑惑,斟酌了半會,安慰道:「姑***性子識得她的人都知道,十四爺更是如此。妹夫不是個白丁,堂堂四品府台,每日裡在皇上面前伴駕,誰還敢怎麼樣不成?女眷們在一處又有什麼好怕地?再,你不是也去麼?」

  齊強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想了……」

  春日裡的丁香樹,枝葉繁茂,開滿了白色和紫色的嬌嫩花卉,如雪似煙,香氣撲鼻。金蜂彩蝶在花樹間飛舞,女子們撲蝶的嘻笑聲從不時從法源寺各處院落裡傳來。

  齊粟娘穿著白綾子金桂扣對衿春衫,湖綠綾子百摺裙,頭上金釵翠鈿,手中白紗團扇,一邊走一邊笑嘻嘻對沈月枝道:「嫂子,我還以為會把這法源寺包下來看花。沒料到人竟然這許多?」

  沈月枝還未答話。一旁正在摘花地月鉤兒便笑道:「姑奶奶不知道。三月裡法源寺賞花地官宦世家多了去。若是一天給一家包住。花時一過。有多少家賞不成花?法源寺地香火錢也沒賺夠不是?」

  女眷們都笑了出來。秦道然夫人李氏亦是出身江南書香世家。見得眾女眷皆是江南人。很是歡喜。拉著沈月枝說些春日詩詞。齊粟娘見得眾家女眷雖多是行院裡出身。但皆習詩詞。便是月鉤兒也能說上幾句。

  齊粟娘悄悄抹了抹汗。低聲對比兒道:「怎麼辦。待會她們必定要行酒令。聯句作詩地……」

  比兒忍著笑。「奶奶放心。有奴婢呢。」

  齊粟娘瞟了瞟後頭媳婦丫頭們手中抱著地琵琶、弦子、月琴等物。苦著臉道:「這些女子都是多才多藝。才能被八爺買進府。呆會若是要行花令。輪著獻藝……有你在也不能頂我……」

  比兒安慰道:「奶奶不用擔心這個。李夫人、大奶奶和奶奶是什麼樣地身份。哪裡要這些技藝傍身?就算李夫人和大奶奶會這些。也沒得和她們一起獻藝地規矩。夫人到時候只要看著就好。實在不行。奴婢借弦子琴。彈一曲便是。」

  齊粟娘搖了搖頭,「不能叫你下場。她們雖是從了良,到底是行院出身。你還未出嫁,和她們一起彈琴,說出去不好聽。」

  比兒嘆了口氣,「奶奶,奴婢是個丫頭,出身也就是這樣了。這世上論婚嫁,沒有不講究出身的。大奶奶家雖是貧寒,到底原本就是書香門第的小姐,方能做正室。奶奶雖是想替奴婢尋一門好親事,只怕也是不容易的。」

  「放心,我給你準備著嫁妝呢。出身、家資、姑娘的容貌德行,論婚嫁也是論這三樣,咱們不講究別人地出身,家資也不強求,只要人品好,上進實在,年歲相當就行。」

  狄風如包下的春院頗大,入門三面有八間廂房,門前院里長著十餘株丁香樹,樹下的花圃裡種著牡丹花。宋清細細看著,「早聽說法源寺裡有異種牡丹,風如兄,這幾本墨牡丹和綠牡丹可是少見。」

  狄風如點頭笑著,「知曉你喜好這些,特意訂了春院,其餘幾處院子花雖好,卻沒有這幾株異種牡丹。」又道:「這裡的素席不比隆福寺地差,你盡可以嘗嘗。」

  春院裡三面八間廂房,右側三間作了夫人們起立換衣所在,左側兩間作了爺們的起立間,其他兩間作了丫頭小廝們備酒備菜地食間,還有兩間放著三慶園戲子們的行當。

  院中的空地早擺上了高

  ,左側是爺們五席,右側藉著幾株丁香樹橫生的枝了三面九幅青竹湘簾,將女眷八席擋住,只隱約見得衣香鬢影,聽得嬌聲笑語。

  李氏、沈月枝、齊粟娘各據了一張高腳橫案,其餘十人兩人一案,坐在簾內。齊粟娘見得頭頂是丁香花葉重重,腳旁牡丹爭研,香氣盈鼻,蜂蝶往來飛舞,只覺這一場春日花宴,確實是名符其實,讓人流連。

  各處的院子裡都傳來了彈唱歌吟之聲,狄風如一擊掌,三慶園裡請來的戲子,便在樹下空地處擺開了几案,開說一段評書《楊家將》。

  時辰尚早,正中十四阿哥地橫幾尚是無人,丫頭小廝們從屋裡將備好的松花蕊、紫蘇餅、香椽絲、佛手片、醬金桔、橄欖脯六般下茶干果,青梅、櫻桃、花紅、杏、紅菱、六般下茶鮮果擺上橫幾 們席送上六安茶、紹興陳酒、河北滄酒。女眷席送上雀舌茶、花煮茶、金華酒。

  齊粟娘一邊聽著評書,一邊吃著紫蘇餅,不經意見著宋清身後侍立隨從中站著翁白,頓時微微皺眉,一眼掃過,包括秦道然、齊強在內,各人身邊地隨從總在二三十之數。前後側門外守著的也不下於此數。再加上十來間屋子裡備菜備酒地媳婦、來往端茶倒酒的丫頭小廝,這院子裡總不下七八十人,好在春院有七八畝大小,仍是寬大。

  待得一段評書說完,便聽得院外一陣響動,十四阿哥穿著一身明藍暗龍紋箭袖春袍,玄緞子朝靴,執著烏金馬鞭走了進來,身後緊緊跟著傅有榮。秦道然等人紛紛站起,迎了上去。

  十四阿哥一路鎖眉沉思,坐到席上方見得湘簾後地女眷席,微微一怔,「是各府家宴……」

  秦道然笑道:「不過是賤內趁興游春,約了齊強的內眷和他妹子,我想著上回各位當家的在西山沒有游得盡興,便約了一起來賞花。狄大當家作東,帶的內眷都是八爺送的人,呆會都要出來獻唱,算不得是家宴。」

  十四阿哥笑著點了點頭,孟鐵劍笑道:「我府裡可沒這麼多的規矩。來人,把小夫人請出來。」

  齊粟娘看著簾開簾落,宋清、羅世清、狄風如、連震雲的女眷都走了出去,坐到他們身邊,便是月鉤兒也出去坐到了齊強身邊。簾子裡只剩下了李氏、沈月枝和她三人,八桌裡倒空出了五席,一下子冷冷清清,不由笑了起來,「咱們三人,吃得下八桌子的菜麼?」

  李氏和沈月枝也笑了起來,李氏點頭道:「若是家宴,十四爺雖然是貴為皇子,仍是不便。她們原是行院裡出身,平日常隨爺們陪席,出去倒也無妨。」

  齊粟娘笑道:「她們必是要輪流唱曲的,咱們也可以飽飽耳福。」見得李氏和沈月枝尤在不時談論詩詞,暗暗鬆了口氣,對身後的比兒道:「好在人不夠,外頭又有唱曲的,不然必要聯詩。」

  比兒笑了出來,亦是悄聲道:「狄大當家好生心細,料著十四爺沒帶人來,還替他準備了兩個人。」又笑道:「三慶園的戲班子來了,外頭姨奶奶們未必會上場的。」

  簾外三慶園的戲子們用丹紅漆盤呈上了摺子戲單,請爺們和奶奶點戲。十四阿哥點了《西廂記》中一折《游殿》,便揮了揮手,叫讓女眷們點。

  李氏、沈月枝、齊粟娘謙讓一番,年紀最長的李氏從漆盤中了取戲單,一邊笑道:「十四爺點的這一折《游殿》有一番講究,這一折說的是普救寺小僧法聰陪伴張生游賞大雄寶殿,得遇崔鶯鶯小姐和紅娘。咱們今日,不也是游賞這法源寺麼?外頭的爺們和這些新納的偏房不正應著張生和崔鶯鶯?十四爺點得應景。」

  齊粟娘斷沒料到李氏這般風趣,想著孟鐵劍、羅世清、狄風如這些漕上大豪在她眼裡竟成了白面書生張生,不由失笑。

  沈月枝掩嘴直笑,「若是這般說,總要叫一個法源寺的知客僧來這裡候著,才叫真正應了這折戲。只是不知這寺裡有沒有叫法聰的小和尚。

  」

  齊粟娘笑道,「姐姐們,難不成這裡裡外外端茶送酒的丫頭,就是紅娘了?今日的紅娘著實不少。」

  送戲單的三慶園戲子和三人身後站著的媳婦丫頭們都笑了出來,綿綿笑道:「奶奶們倒拿奴婢們打趣,奴婢們侍候奶奶們在簾子裡坐著,就算是想做紅娘,也趕不上外頭姐妹們方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