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章
京城卷|第十八章 等著開價碼的連震雲

  風起了,便是一場大雨。法源寺的遊人們紛紛向城內

  玉頂檀木馬車雖是包著油布,在傾盆大雨裡奔了兩刻鐘,仍是開始漏雨。齊粟娘身上的春衫兒濕透,頭上的綠牡丹花兒早就不知被風雨吹到何處,連打了三個噴嚏,裹著泥金色綢子披風急步進了內室。

  她趕著同樣淋濕的比兒和僕婦去換衣,自個兒拿了塊干帕子,脫了濕衣拭乾身子,換上了家常衣裙。

  她方散了濕擦拭,比兒已是換了衣端進了熱茶。齊粟娘接過熱茶,向窗外看了看,比兒笑道:「奶奶放心,奴婢方才問了,看著起風的時候,他們就把雨具送到宮裡去了,小連收了。」頓了頓,「不過,小連托信兒說,爺今晚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皇上好似在和爺說河道上的事。」

  齊粟娘一聽「河道」兩字,便有些坐立不安。比兒安慰道:「奶奶不用擔心,爺心裡有著奶奶,總不會冒失的 不是說,這時節不做出頭鳥,只做推牆手麼?」

  齊粟娘哧一聲笑了出來,揭開茶蓋喝了口熱茶,「若不是這時節亂得很,他必要去做出頭鳥。」歪頭想了想,嘆了口氣,「河台趙大人這堵牆什麼時候才能倒呢?咱們也好順手推一推。」

  比兒笑道,「這些朝堂上的事兒,奶奶不用煩心 心裡有分寸呢。」

  天邊隱隱傳來一陣隆隆滾雷聲,黑雲翻滾雨下如注的天空中猛然扯出一道巨大的閃電,把齊粟娘和比兒都嚇了一跳。比兒聽得外頭的雨越下得急了,慶幸道:「好在看著起風,狄大當家就招呼著打道回府,否則必是要陷在路上的。」

  「北京城地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像我們南邊,整天飄雨,也能下個十來天。」

  比兒收拾齊粟娘換下地濕衣。看了看腰襟上已是揉爛了地大綠花兒。又看了看扇柄上空蕩蕩地銀線圈兒。可惜道:「這些花兒若是長在花枝上說不定還能熬過去。也難怪宋大當家心疼。一個勁地盯著瞧。」

  齊粟娘笑啐道:「開先是誰死勸著讓我戴花兒地?現下又來招我不安。」她打了個哈欠。「比兒。你去歇歇罷。我先睡會兒。今日在法源寺裡竟是沒坐過。為著躲聯詩說戲。滿寺裡都走遍了。」說罷。站起來解衣。「等爺回來。和他一起用晚飯。若是他不回。便再說罷。」

  齊粟娘穿著紅緞子肚兜。綠綢子褲鑽進了被子。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聽得外頭連打了三個響雷。外間地房門光地一聲被推了開來。

  齊粟娘立時被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看著漆黑地內室門。叫道:「是比兒麼?」話音未落。便聽得一陣熟悉地腳步聲。隨著燭光地照入。房門被推了開來。

  齊粟娘連忙披衣下床。歡喜笑道:「陳大哥。我還以為你晚上不回來了。外頭這般大地雨。你淋濕了沒……」

  「粟娘……」燭光下陳演地臉半憂半喜。他關上門。拉著齊粟娘走回到炕床。「皇上。復立太子了。」

  齊粟娘雙目大睜,瞪著陳演,半晌沒有回過神來,結巴道:「什……什麼……」

  「皇上,開先一直在和我說永定河上的事,還命我後日隨他到直隸筐兒港巡查北漕河。我陪著皇上用完晚膳,皇上突然下旨,把阿哥和重臣們全召進宮,復立二阿哥為太子。」

  陳演嘆了口氣,「不說阿哥們全愣住,滿朝的大臣也沒幾個回過神來地。皇上雖是召見了一回廢太子,我只想著皇上是不滿八爺聲勢太過,借此壓一壓八爺,沒料到竟會復立……」說話間,聲音漸沉,擰眉沉思,「也怪八爺太急了些…………」

  齊粟娘一把抱住陳演,惶急道:「太子復位,八爺他們哥哥在九爺府裡,他會不會出事?你會不會受連累?」

  陳演一怔,回過神來,安慰道:「粟娘,你不用擔心。皇上還在,太子哪裡又敢明著對兄弟們下手?再者,八爺羽翼已成,除非皇上下令處死他。否則是沒辦法將他連根撥起的。便是太子復立,也不及八爺勢大。齊強哥……現下不會出事的。」

  齊粟娘聽得陳演面帶遲,嘴裡猶豫,心中急,陳演連忙抱住她,「你想想,齊強哥不是朝上的官,是九爺家裡的管事,他若是出事,便是九爺家裡沒保住。九爺可是皇上的親兒子,便是要出事,也輪不到他頭一個。」又哄道:「我還忘記告訴你,十三爺被放出來了,你看,這不是沒事麼?」

  齊粟娘聽得十三阿哥被放了出來,又驚又喜,「放出來了?這可真是個好事。」慢慢點頭,「九爺要出事,總也是八爺撐不住了才行,還有十爺、十四爺在……四爺可是十四爺的親哥哥……」

  陳演含笑看著齊粟娘,「這兩兄弟可遠不及你和齊強哥兩兄妹情份好……」

  齊粟娘心下安穩了些,便覺出陳演的身上也是濕透,連忙推他站起,尋了乾衣給他換上,又叫人給他打熱水洗澡,擺宵夜。陳演換了衣,取了筆墨給周襄天匆匆寫了一封信,叫小連明日一大早寄回揚州,方關門沐浴。

  他坐在白氣騰騰地湯桶裡,大口吃著齊粟娘喂過來的揚州千層糕,大口喝著杏仁茶,含糊笑道:「粟娘,過陣兒怕是要忙,明日若是晴了,我帶你去逛廟會。」

  齊粟娘愕然笑道:「這都什麼時節了,你還有興致逛廟會?我是連飯都吃不下……」

  陳演哈哈大笑,「咱們不管京城裡怎麼樣。咱們只管揚州。兩江總督一邊是皇上地人,一邊是九爺的姻親,太子不會去動他。連震雲他若是沒選好主子,現下可以繼續觀望,我就可以繼續做我地太平府台。」

  齊粟娘疑惑道:「他原就是太子門下的人……」

  陳演笑著伸手,捧起齊粟娘地臉,「三爺當初和太子好,四爺也和太子走得近,現下還能這樣麼?太子雖是立了,那些爺能甘心?總要再爭一回,捲到這些裡面去可不是好事兒。連震雲手上三大漕幫,根底兒足,犯不著冒著傷筋動骨的風險去搶這些功勞。我要是他,這幾日就收拾收拾回揚州去……」

  京城的黑雲大雨遮擋不住湧動的暗潮。白米斜街船幫會館,九大漕幫的院落皆是燈火通明。

  連震雲坐在書桌前沉吟著,「大河,派人知會淮安的二當家,讓他來接我。」慢慢站起身來,「四爺那邊還沒有消息麼?」

  連大河低聲道:「沒有。大當家,你看要不要遞個貼子去四爺府上?」

  連震雲搖了搖頭,「犯不著,我是等著這些爺們開價碼,可不是趕著去當奴才。皇上少不了還有七八年好活。不著急。」看向窗外直隸漕幫的院子,「宋清去八爺府裡了?」

  「宋清、羅世清、孟鐵劍、狄風如都去了。不過,狄風如是先去了十四爺府上。羅世清、孟鐵劍先去了九爺府上。」

  「狄風如的眼光不過比宋清好上那麼一點半點……十四爺,還得過幾年……」連震雲笑了出來,坐回椅上,「行了,這些爺顧不上我了,我們可以回揚州了。」

  連大船看他一臉輕鬆愜意,嘻嘻笑了出來,「大當家,今天十四爺可真是夠能忍的……」連大河亦笑了出來,「十四爺不過二十歲,看著倒也是個能成事的人,難怪狄風如投到他門下去了。

  」

  連震雲哈哈大笑,「他有本事當初就把她抬進皇子府去,他又不是她的夫君,我還要忌諱他?」看向連大河,「宋清這時節正沒空管翁白,趕緊把白老五和那丫頭找出來處置了。等二當家一到,我們就回揚州。」

  連大河連忙應了,連大船聽得外頭動靜,退了出來,不一會執著一張紅貼走了進來,「大當家,四阿哥下貼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