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特沃在警局大樓的樓頂等他們降落。安德頓駕駛的小飛船落地後,周圍一圈護航的飛船才慢慢散開。安德頓大步流星地走向迎接他的年輕金髮男子。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他對他說,「你可以把我五花大綁送進拘留營。但即便那樣也沒用了。」
威特沃的藍眼睛泛出層層不解。「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問題不在於我。我當初就不應該離開警局大樓。沃利·佩奇在哪兒?」
「他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對我們構不成什麼威脅。」威特沃答道。
安德頓的臉色愈發陰沉。
「你把他的罪因弄錯了。他真正犯的罪並不是放我進猴子區,而是給部隊通風報信。你這兒被部隊安插了奸細。」他話音未落,馬上自責地改口道,「應該說是我被擺了一道。」
「我撤銷了追查你的指令。現在,各個小組都在努力追蹤卡普蘭的下落。」
「情況如何?」
「他是乘坐一輛軍用卡車離開的。我們本來一直尾隨著他,但是那輛卡車開進了軍事禁地。一輛大型的戰時R——3坦克把守在那兒。如果硬闖,會引起內戰。」
這時,麗莎步履維艱地從飛船裡挪出來。她的臉色蒼白,全身仍在哆嗦,脖子上被弗萊明掐出的淤血開始暗沉,愈發顯眼。
「你怎麼了?」威特沃喊道。然後他看見弗萊明橫躺在飛船裡。他坦率地看著安德頓,說:「你終於相信這不是我的陰謀詭計了?」
「是的。」
「你當初不會懷疑我是——」他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覬覦你的權位吧?」
「你當然有這個想法。這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我想方設法保住自己的地位一樣。但這件事與你無關。」
威特沃問道:「你為什麼認為即便把你關起來也無濟於事了?老天,我們要把你關在拘留營裡。預言中謀殺將要發生的那周很快就會過去,卡普蘭不會死。」
「他的確死不掉,這點無庸置疑。」安德頓分析道,「但是他完全可以證明即使不把我關起來,他的人身安全也不會受到威脅。他手裡掌握著能推翻多數派報告的證據。他能摧毀整個測罪系統。總之,橫豎他都贏了——我們是輸家。部隊想讓我們蒙羞的陰謀得逞了。」
「他們這麼大費周章,最終目的是什麼呢?」
「中英大戰之後,部隊損失慘重。現在,他們的光景大不如前,無法再像戰亂時期那麼威風了。當年他們為所欲為,既掌控著國家軍權,又壟斷著國內事務。甚至還有自己的警署力量。」
「就像弗萊明。」麗莎勉強地接了一句。
「大戰後,西署部隊裁了軍。像卡普蘭那樣的高官都被迫退位,喪失了實權。誰受得了那樣的轉變?」安德頓苦笑了一下,「我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和他有同樣遭遇的大有人在。但是我們不能一直維繫那樣的局面。權力必須得到分配和制衡。」
「你說卡普蘭已經得逞了,那我們該怎麼辦呢?」威特沃問。
「我是不會殺他的。這一點你知我知,他也很清楚。也許他會折回來跟我們談條件。我們的機構可以繼續運作,但是參議院會剝奪我們真正的行動力。你不會喜歡這樣的結局,對嗎?」
「當然不會。」威特沃斷言,「總有一天我會掌管測罪系統。」說著他不好意思了,「當然,我不是說馬上。」
安德頓臉色凝重。「可惜你已將多數派報告昭告天下了。要不然我們還能想辦法封鎖這個消息。現在這個情況,紙已經包不住火了。」
「我想也是。」威特沃尷尬地承認,「也許我——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勝任這個職位。」
「放心,你遲早會勝任的。你是一名優秀的警官,因為你相信正義。先別急,一步一步來。」安德頓邁開了步子。「我要去研究一下多數派報告的內容,看看我是如何殺掉卡普蘭的。」他若有所思地說道,「也許那份報告能給我一些啟發。」
「唐娜」和「邁克」的數據帶是分開存放著。安德頓挑出了負責「唐娜」的分析處理器,打開防護罩,拿出存放著預言的數據帶。和先前一樣,他按照解碼表的說明,找到了相關磁帶。不一會兒,讀帶器就開始運轉了。
預言的情節和他猜想的基本一致。這就是「傑裡」的報告——那個被取代的時間路徑——產生的基礎。根據這份預言,卡普蘭的軍事情報員綁架了從警局逃回家的安德頓,把他帶到國際老兵團的總部,卡普蘭的私人別墅。他們給安德頓下了最後通牒:要麼自願放棄測罪系統,要麼公然與部隊為敵。
在這個已經不可能發生的未來裡,安德頓作為局長,向參議院尋求幫助。但是參議院並沒有伸出援手,反而以避免內戰為由,倒插一刀肢解了警察系統,並打著「特殊時期」的旗號,頒布軍事條例。安德頓帶領眾多怒火中燒的警察揭竿而起,衝到卡普蘭家裡,朝包括卡普蘭在內的多名老兵團官員開火。只有卡普蘭中槍身亡,在場的其他老兵都繳械投降。一場政變就這樣成功了。
「唐娜」的預言大體就是這樣。安德頓倒回磁帶,準備播放「邁克」的預言。這兩個預言應該基本一致。「邁克」看到的開頭和「唐娜」一樣,都是從安德頓意識到卡普蘭密謀削弱警方勢力開始。但是哪裡有些不對勁。安德頓疑惑地把磁帶倒回去,又播了一遍。令人費解的是,「邁克」的預言竟然和「唐娜」的不一樣。安德頓又聚精會神地聽了一遍。
「邁克」的報告和「唐娜」的大相逕庭。
一個小時後,安德頓才結束核查。他收起磁帶,離開了猴子區。一見他出來,威特沃馬上問道:「怎麼回事?我看得出來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沒有。」安德頓喃喃道,仍然思慮重重,「不完全是。」這時,他突然聽到一個聲響。他下意識地朝窗邊走去,瞟向窗外。
街道上擠滿了人。大路中央,武裝士兵排成四路縱隊往前行進。在下午的冷風中,他們手持來復槍,頭戴盔帽,身穿戰服,舉著他們視為珍寶的聯邦西署同盟軍旗幟。
「部隊出動了。」威特沃神情慘淡地說道,「我想得太天真了。他們才不會跟我們交涉。有什麼必要呢?卡普蘭只要把這件事公之於眾就行了。」
安德頓不覺意外。「他要公佈少數派報告?」
「顯然如此。他們會要求參議院解散我們,削弱我們的力量。他們會讓世人以為我們一直在冤枉好人,最愛在夜裡抓人,建立恐怖統治,諸如此類。」
「你覺得參議院會妥協嗎?」
威特沃遲疑了一會兒,說:「我不想妄下定論。」
「那我來說。」安德頓說,「他們肯定會妥協。外面發生的事情和我剛才在樓下瞭解到的完全吻合。我們現在孤立無援,只有唯一一條出路,再沒其他選擇。」他的眼中透出堅毅的光芒。
威特沃擔心地問道:「你是指——」
「我要是說出來,你肯定會納悶你怎麼沒有想到。很簡單,只要我去實現多數派報告的預言就行了。我要殺了卡普蘭。只有這樣,才能保護我們的聲譽不受損。」
威特沃震驚地說道:「但是多數派報告已經被證明是假的了啊!」
「我能做到。」安德頓告訴他,「我知道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你也很清楚一級謀殺罪的後果。」
「終生監禁。」
「這算輕的了。也許到時候你可以幫我走走後門,輕判成流放,把我送到某個遙遠的殖民星球去。」
「你真的寧願這樣?」
「鬼才願意!」安德頓毫不掩飾地說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只有豁出去了。」
「可你怎麼動得了卡普蘭呢?」
安德頓掏出弗萊明丟給他的重型軍用武器。「就靠這個了。」
「他們不會防範你嗎?」
「為什麼要防?他們看到了那份少數派報告,知道我會改變主意。我的計畫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那就說明少數派報告其實是錯的?」
「不,恰恰相反。」安德頓說道,「只是我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