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慢慢散場,他們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擁抱在一起。明靈和蘇靖康對視一眼,然後也悄悄離去。
「去洗個澡好不好?我在球員通道里面等你。」蘇清嘉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好。」卡洛斯說。
「今天我回你家好不好?」蘇清嘉又問。
「好。」
「你餓不餓?餓的話回去我給你做東西吃。」
「好。」
……
卡洛斯把她放下來,牽著她的手走過偌大的球場,人潮都散去了,強烈的射燈讓影子都消失不見,他們走得很慢,諾坎普鋪了最優質的草皮,踩上去很軟。
走到更衣室外,蘇清嘉朝他揮手,讓他進去,自己在外面等著他。
卡洛斯親了親她的額頭。
她打開手機看了看新短信,是蘇靖康發來的,叫她明天帶卡洛斯回家吃飯。
「你真是一個漂亮的女孩。」是裡傑卡爾德的聲音,有些沉重,但還是在盡力表現得輕鬆,這個秀美的姑娘在角落裡依舊璀璨耀眼,周身似乎有瑩潤的光澤,如珠如玉。
蘇清嘉抬起頭來笑了笑,「謝謝您的誇獎。」
「現在外面圍了一圈的記者,他們都等著卡洛斯出現。」教練無波無瀾地說道。
蘇清嘉仔細聽著。
「他前幾天才剛剛在球場外毆打記者,現在又在場上毆打球員,事態會很難控制了,剛剛曼城那邊放出話來,卡洛斯必須向他們的球員道歉。」教練淡淡地陳述著,「貝拉,你怕嗎?」
「可是就算道歉,也不會有用了,不是嗎?」蘇清嘉回答說,她聳了聳肩道,「為什麼要害怕呢?害怕卡洛斯有暴力傾向?害怕他精神不正常?還是害怕記者會把我一併拖下水?」
教練突然笑了,「你猜的真對。」
「卡洛斯從來不是一個易怒的人,他很乖,脾氣也很好,我相信他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從包裡拿出來一根棒棒糖遞給教練,「就算沒有原因,我也支持他。」
教練拆開包裝,把棒棒糖放進嘴裡,「你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很多人會喜歡你,可沒有人會像卡洛斯一樣愛你。」
「嗯,我知道。」蘇清嘉也拆了一根棒棒糖。
「我以後可能不能和你們常見面了,如果結婚的話,會給我一份請帖嗎?」裡傑卡爾德看了看緊閉的更衣室的門,飄忽地問了一句。
蘇清嘉倏地抬起頭看了看這位還依舊處在壯年的教練,他的額角似乎已經有了歲月無情碾壓的痕跡,他在和她道別,在和他最看重的球員道別,用這樣的方式。
她突然有點想哭,使勁眨了眨眼睛,然後點頭:「你要做一份新的相冊給我們作為禮物。」
裡傑卡爾德大笑著應答,然後含著棒棒糖離開了通道。
他的身影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光亮的出口處,她想起她生日時收到的這個外表粗獷的教練送來的相冊。他的字不好看,可是情意真切。
他寫了——「足球與女孩的故事——弗蘭克‧裡傑卡爾德贈」
他也寫了——「愛情是盲目的,所以請做彼此的眼睛。」
他向她要一張請帖,希望她不會離開這個男孩。
她為這個男孩高興。
經歷了那麼多艱難的歲月後,有人把他溫柔以待。
身後有人抱住了她,卡洛斯在她的脖子處蹭來蹭去,「走吧,我的車在車庫。」
出了球場,果不其然有一大群記者堵在外面,強烈的閃光燈和雜七雜八的發問讓寂靜的球場外變得一片混亂。
「卡洛斯,你在球場打人的原因是什麼?」
「卡洛斯,你對巴薩的下場比賽有什麼看法?」
「卡洛斯,曼城要求你道歉,請問你會道歉嗎?」
也有更不客氣的,「卡洛斯,這個月你兩次情緒失控,是不是真如報導說的,有心理問題?」
見卡洛斯不說話,記者直接把話筒戳到了蘇清嘉的嘴巴下,「貝拉,外界傳聞你們會分手,這是真的嗎?」
蘇清嘉的下巴在推搡中被狠狠地戳到了,嘴唇內部有些破皮,卡洛斯脫下外套將她抱進懷裡,用身子嚴嚴實實地護住她,就近拿了一個話筒道:「現在我不會回答任何問題,剛剛弄傷我女朋友的幾個人,我會向你們送去律師函。」
蘇清嘉被他放到副駕駛上,然後打開另一側的車門,就在他準備上車的時候,有一名穿著紅藍球衣的球迷跑了過來,他朝著卡洛斯扔了自己的球衣,二十三號。
「你是個天才,但不是一個好球員。」球迷朝著他比了中指,憤恨離去。
那是他的球衣,是他在巴塞羅那俱樂部奮鬥數年得到的肯定,球迷們曾經瘋狂地高價徵求一件他親筆簽名的球衣,可現在,它卻被厭棄地丟在地上,車庫裡有許多灰塵,他看見他的名字一瞬間被吞沒。
卡洛斯輕輕地撿起來,然後輕輕地撣了撣上面的黑印,他朝球迷離去的方向凝視了一眼,最後輕輕地關上了車門。
他坐在駕駛位上很平靜,可蘇清嘉卻知道他有多麼心痛。
卡洛斯開著車,眼睛在燈光的閃爍下由亮變暗,像是一潭死水,不起波瀾。
蘇清嘉從他膝蓋上把球衣拿過來,然後握住他的手,源源不斷的熱度傳來,她的眼神溫柔,聲音也溫柔:「我會是你永遠的球迷。」
她朝他微微淺笑著,慢慢俯臥在他膝頭,她的側臉秀美地不可思議,脆弱的脖頸暴露在他的眼前,恍若一個虔誠的信徒,表現著自己的臣服。
卡洛斯沒有說話,把手貼在她臉頰上。
車子漸漸駛進了夜色的迷瘴中,他沒有開燈,依稀的藍色月亮掛在天幕上。
別墅區的車輛很少,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開口。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的孩子會遺傳我的病,你會怎麼樣?」卡洛斯開得很慢,一直都盯著前面看。
蘇清嘉似乎知道了他在球場上的過激反應的原因了,她離開他的膝頭,從包裡拿出來一根棒棒糖遞到他的嘴邊,然後笑著說:「那他肯定會找到自己的貝拉。」所以我不後悔,也不害怕和你在一起。
卡洛斯突然停下了車,扣住她抓著棒棒糖的手,俯身親吻著她的唇瓣。
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流光溢彩地盛滿了他一個人的身影。
他親了又親,還砸吧兩下嘴唇,像是在回味棒棒糖的味道,蘇清嘉趁他放開一點的時候,把棒棒糖塞進他嘴巴裡:「要吃就吃這個啊,都親腫了。」
卡洛斯含住棒棒糖,連忙打開燈去看她:「腫了嗎?貝拉,讓我看看?貝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好……唔……」
蘇清嘉趕緊摀住他的嘴,沒什麼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開車。」
小金毛連連點頭,但又放心不下,時不時往她精巧白皙的下巴處瞟。
蘇清嘉被他看得心裡癢癢,又忍不住撇撇嘴笑。
她的男孩啊,怎麼可以這麼可愛└(^o^)┘她跨越了歲月的流淌,跨越了地域的阻隔,跨越了命運的注定,最後和他在一起,和這個只愛她的男孩在一起。再沒有任何的苦難能將他們分開。
就算比利牛斯山頂積雪蒸發,就算黃金海岸山崩地裂,就算聖家堂一夜坍塌,她相信這個男孩還是會將她保護在懷裡。
不是每個蘇清嘉都能跨越一千億個可能,找到自己的卡洛斯。
下半夜的時候,月亮被迷霧籠罩,雲彩似乎在深藍的夜幕裡綻放著絢爛的光芒。
卡洛斯睡得很安穩,他牢牢地抱著蘇清嘉,夢裡似乎是盛大的婚禮。
貝拉對著他說:「我愛你,所以我願意。」
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我愛你」,他在夢裡聽到的時候都笑出了聲音。
蘇清嘉睜開眼睛看著他,他的輪廓在深眠中顯出了青澀的乾淨,其實他才二十歲,在中國,二十歲的男孩大多數都生活在父母的庇護下,在蜜罐子裡養大,可他不同,生活讓他過早地走進成年人的世界裡,被迫扛起遠遠超過他年齡的責任來。
他在球場的表現常常讓人忘記了他只有二十歲。
「貝拉,我也愛你。」卡洛斯笑著笑著突然說話了,蘇清嘉仔細地看了幾眼才知道他是在說夢話。
「大傻瓜。」蘇清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又往他身前挪了一些,讓他把自己抱得更緊。
*
蘇靖康和明靈都沒有過問當天晚上的事情,卡洛斯去蘇家的路上提心吊膽了許久,可到了蘇家卻發現,未來的岳父大人居然難得的對他和顏悅色了起來。
小金毛撓撓頭髮,糾結地看向女孩,眼神有些驚嚇和驚喜。
「咳咳,叫你來一趟呢,我和你阿姨是這麼想的。」蘇靖康穿著黑色的正裝,今天他休假,不過為了他的寶貝女兒,他必須打扮得正經嚴肅,「我也算看著你長大,你的人品和性格我們也都還信得過,你們既然,咳咳,在一起了,就先訂個婚吧。」
小金毛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跟幾十萬燈泡似的,恨不得頭上再蹭蹭蹭冒出幾個燈泡來。
蘇清嘉也被外交官大人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一愣一愣地,明靈在一邊笑而不語。
「我女兒雖然性格有些嬌氣,但長得漂亮,又有才華,訂婚呢,也不是要綁住你,就是有個正經的名頭。你覺得怎麼樣?」蘇靖康一板一眼地說。
「嗯嗯,好好。」小金毛點頭點得和小雞啄米似的,他從來不知道地獄和天堂原來隔得這麼近,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他居然,居然,天,他快呼吸不過來了,貝拉要和他訂婚了!!!
蘇靖康還在繼續說著,「……要是以後你們感情出了問題,我也……」
小金毛完全已經樂傻了,不管說什麼都在點頭,笑臉都快咧到後腦勺了。
「噢!」卡洛斯的腦袋被砸了一下,他有些吃痛地從巨大的喜悅中回過一點神來,是蘇清嘉朝他扔了個大蘋果。
小金毛有些蒙逼地看了看未來的岳父大人一眼,才想起來剛剛說到「分手」,他立馬在蘇靖康殺人的眼神中搖搖頭,又有些忍不住低下頭竊喜。
蘇靖康只覺得這傻大個真的傻的沒救了,頓時為他老蘇家的下下輩的智商捉了一把雞,他板著臉把後半段話加快速度說完,最後言辭懇切地總結道:「我不希望這麼早就當外公,蘇洛懿,你懂嗎?」
蘇洛懿眨著藍灰色眼睛,怯怯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