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經歷十幾個寒暑之後,卡洛斯同學正式擁有了一個中文名字,他也如願以償地用「蘇」做了姓氏。蘇老爺子把字典翻來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終於得了這個名字。
雖然卡洛斯字形也看不懂,字意也不能明瞭,但這方方正正的字體和彆扭的發音無一不在告訴他——
他是個蘇家人了。
洛從水,懿比德。
跟清嘉一樣,賦予了美好的意義。
卡洛斯捧著蘇老爺子的墨筆一路上都放在貼近心口的位置,等回了家,他把這幅字小心翼翼地裱起來,放在保險櫃裡看得比什麼都重。他還拿著筆不知道把這三個字練了多少次。不久前,卡洛斯對嘲笑他字不好看的沈柯義正言辭地放話說——
「以後我給球迷簽名就用這個!」
沈柯看了看那團七七八八不知道是什麼的鬼畫符,勉強地建議道:「這三個字筆畫太多了,寫得很慢的。」
卡洛斯搖搖頭,認真地回答道:「就是這樣才有誠意。」
沈柯:「……」
自從得了這個名字之後,卡洛斯每天每夜都要念叨幾次,他說這是情侶名,都有三個點,那句成語怎麼說來著——「嘉言懿行」,看看,這不是說他們連名字都是一對麼?
蘇清嘉實在看不過去他那傻樣,極為不忍心地拆穿道:「你不覺得,這對名字更像兄妹的嗎?」
受到傷害的卡洛斯:「……」
但無論如何,卡洛斯都很喜歡這個名字,這是老一輩的期許,這也是他走進蘇家的昭示。
他想離他的女孩更近一點,去瞭解她的國度,去適應她的語言,不只是行為,他希望,在最有意義的名字上,他們也能夠隔得很近很近。
仿若是中文裡說的——「天生一對」。
外界風風雨雨,可偏安一隅的小別墅裡卻是一片溫暖與歡樂。
從昨日晚間開始,關於卡洛斯現場吃紅牌的消息不斷更新,有人安慰,也有人失望,沈柯連夜轉機,現在人還在英國,中午將會抵達巴塞羅那。
但讓沈柯放下心的是,卡洛斯並沒有任何的異常。
倫敦的機場天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沈柯手裡拿了許多報紙。
天灰濛蒙的,機場的燈光打得很足,白生生地有些滲人,他穿著長風衣在候機室裡看報導。
評論風向持續走低,卡洛斯的舉動傷了許多球迷的心,從三年前的驚豔登場到如今的狼狽落幕,其中不過是一張紅牌的距離罷了。他曾是巴薩的英雄,帶領著球隊,用非凡的技巧和能力奪下不世之功,但現在,他也是巴薩的罪臣,同樣,他的非凡技巧和能力也將巴薩打下萬丈深淵。
當今足壇,提起二十三號,任誰都會想起這個球風飄逸的俊朗男孩,是屬於加泰羅尼亞的天才少年。他的成就讓他在巴薩無可替代。可就是因為這個無可替代,他的過失就會贏得萬劫不復的下場。
半決賽次回合將在5月4日,於英格蘭曼切斯特主場曼切斯特城市球場舉行,倘若巴薩得勝,那麼卡洛斯的過失將會被輕描淡寫地划去;但如果輸了,那麼卡洛斯就是終止巴薩四冠王的罪魁禍首。
幾個小時前,裡傑卡爾德已經跟他通過話了,這個意氣風發的主教練在電話裡情緒低落,言語間似有離開巴薩的意味。
沈柯心裡一震,連主教練自己都認為比賽局勢不利,連主教練自己都對自己不自信了,那這支球隊定然潰不成軍。
沈柯揉了揉太陽穴,耳邊傳來登機的廣播,他戴上口罩,步履堅定地走向安檢。
《泰晤士報》上刊載了卡洛斯在車庫撿起球衣時候的畫面。
沈柯在飛機上翻來覆去地看這一份報紙,印刷讓畫質有些有些模糊,可他卻能感受到無比的悲涼。
他可以想見當時的卡洛斯是有多麼的難堪。
下午,卡洛斯抱著電腦和一堆畫冊挑選訂婚禮服時,沈柯打車來了別墅。
「微波爐裡有東西,你自己加熱一下。」小金毛頭也不抬,叼著一支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還時不時嘿嘿傻笑。
沈柯已經累極,聽到有吃的,這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卡洛斯順手一揮,將一杯冰飲料拋到他手裡。作為一個足球運動員,卡洛斯不只是腳上功夫了得,手上也不差。
他將東西放在桌上,將蓋子打開,清涼的液體汩汩地流進胃裡,他又仔仔細細地看了卡洛斯幾眼,舒了一口長氣。
像是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似的,又或許是屋子裡的氣氛□□寧,讓他一下忘記了外界的流言蜚語。
「喲,米飯啊。」沈柯打開微波爐就看見粒粒飽滿的米飯還有些許未退去的熱度,裡面還有幾個碗碟,盛了豐盛的佳餚,「上哪打的秋風?虧你還記得哥哥我還沒吃,不錯,有長進。」卡洛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根本聽不見。
沈柯伸長脖子看了看,沒看出個什麼究竟來,遂轉過身設定了一分鐘加熱,又走到衛生間稍微梳洗了一下。
等打開微波爐,湯汁濃郁的香氣混著米飯的清香慢慢蔓延開來,沈柯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尋了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哪家飯店做的,那家杭州老闆的店子來新廚子了?」他嗚嗚咽咽地吞著飯,生怕有誰跟他搶似的。
卡洛斯總算是被「杭州」這個關鍵詞驚醒了,淡淡地瞟了狼吞虎嚥的沈柯一眼,道:「貝拉說你肯定沒吃飯,給你留的。」
沈柯一下得瑟了:「嘖嘖,我就說貝拉是個好姑娘,哎呀媽呀,怎麼這麼好吃啊,你想不想來點啊?」
小金毛頓時昂起脖子,老神在在地說了句:「我在貝拉家吃完回來的,這些是我吃剩的。」
餓了十幾小時的沈柯:「……」
小金毛想了想,突然又有些害羞地撓著頭,臉紅紅地繼續說:「哦,那個,忘了告訴你,我要和貝拉訂婚了。哈哈。」
相親失敗二十七次的沈柯:「……」
卡洛斯還在憨憨地笑著,嘴巴都合不攏了,他只要一想到他昨晚做的夢居然成功了一大半,心就撲通撲通地跳,胸口的紋身都快燒起來了,他求了那麼久的婚,終於等到了希望的曙光。
沈柯風捲雲殘地將食物一掃而空,恨恨地放下筷子,大步走到客房去洗漱了。
巴塞羅那的天氣很好,別墅裡都透著藍色的光,可沈柯一想到遙遙無期的第二十八次相親和牢牢把持在他臉上的黑眼圈,心就哇涼哇涼的。
他想好好睡一覺,真的,心好累。
當然,沈柯還是不能睡,他沖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風塵,擦乾頭髮,捧著電腦走到了沙發上。
小金毛把沙發搞得亂糟糟的,地上全是畫報,他撿起一張看了看,問:「你要選訂婚的禮服?」這些都是各大品牌的禮服,很漂亮,清新唯美。
小金毛眼睛蹭蹭亮了,他點點頭,巴巴地湊過來,小心翼翼地抓著幾張指指點點:「你幫我看看,貝拉會喜歡這個,還是這個?我覺得這個也好看,還有這個,貝拉穿這個應該也漂亮。」
沈柯一下被他打敗了,這些衣服看得他也一陣恍惚,覺得都長得差不多,不過就是長短顏色的不同罷了,他皺著眉思考了一會建議道:「要不,你去問貝拉,看她選哪個?」
卡洛斯臉頰紅紅地搖搖頭,竊喜地說:「不要,貝拉在幫我選衣服,我們說好要給對方選個最適合的,我要給她一個驚喜~」他笑得甜蜜又蕩漾,耳朵都冒著熱氣,忽閃忽閃動個不停。
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臉血的沈柯:「……」
好在鬧了一會,卡洛斯還是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的,遂把東西收拾了聽沈柯分析。
現在曼城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態,接受採訪時半句不離道歉這回事,大有卡洛斯不道歉就死磕下去的架勢,而他們越是這樣,卡洛斯的名聲也就越是下跌,曼城很樂意見到這樣的場面。
「我不會道歉。」卡洛斯淡淡道,「我沒必要向一支沒有道德和底線的球隊道歉。」他將球場上曼城合力圍堵他,然後借由身體的阻擋,對他惡語相向的事情和盤托出。
沈柯點點頭,他也料想是如此:「那這樣一來,我們的處境就會非常尷尬。」
「他們是一早看準了我的弱點,就想利用這個大作文章。沈柯,我是打了他沒錯,但我不可能低頭,我只是對不起我的球隊和球迷,可作為一個球員之前,我首先是一個男人。」卡洛斯抬頭看著他,他的臉一半在光裡,一半在暗影裡,可偏偏一雙眼出奇地璀璨。
「沈柯,從我十四歲開始,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卡洛斯的聲線低沉而堅毅,讓沈柯想到了山間的流水,又想到了一望無際的地中海,他心底升騰起一股衝動,徐徐開口:「所以,你已經想好了對策?」
「你讓我發條推特。」卡洛斯說。
沈柯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把電腦給了他,自從卡洛斯上次發了一條類似「破|處」的動態後,沈柯就把推特的密碼改了,牢牢把持在自己手裡,小金毛實在是太能鬧騰,他每次擦屁股都很艱辛。
他寫了很簡短的一句話,還沒有發送,沈柯又揉揉太陽穴,點了個確認。
「我絕不道歉。」這是卡洛斯的立場,他在推特上寫得很明白了。
他閉門不出,沈柯也謝絕所有的採訪,沒有人窺探地到他的態度,可現在,一切都清晰了。他告訴曼城,他絕不道歉。
這句話一發送,媒體和網友全都被震了震,之後就是瘋狂地評論和報導。
有少數人力挺他的氣概,但大多數人認為他是死鴨子嘴硬。
三天過去,事態的影響愈發擴大。
卡洛斯抱著畫冊很是悠閒自在。
這就是他要看到的局面,他要把事情鬧大,鬧得巨大,讓曼城騎虎難下。
他不道歉,只要有人冷靜下來,就會細細思考其中的利害,思考他這樣做的舉動有何緣由;而他一旦道歉,這件事情的性質就會被拍板定案。
偌大一個球場,數萬名觀眾,他不相信曼城逃過了攝影機之後,能不留下一點把柄。
他們只需要等。
而當天晚上,他卻等來了蘇清嘉有些沙啞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