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行館賊人

  「你就這麼篤定,王少卿會將玄珠的事情告訴韓平?」

  在對面的茶社二樓雅間中,黑衣青年站在窗牖之後,看著對面酒樓的韓平與王少卿說道。

  李淮璟面前的棋盤星羅密佈,白山黑水間又落下一子,頭也不抬道:

  「玄珠落入漠北王家已有五年,他們用盡方法都未曾將之開啟,好不容易遇到了能夠托起烈日弓的韓平,他又怎會放棄這個機會?」

  黑衣青年點點道:「你倒是想得通透,可韓平是你費盡心力想要收服的人,就這樣送到王家父子手中?你就不怕經此一役,她被殺了或是毀了?況且,你又如何能夠斷定,她一定會去?」

  「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李淮璟的聲音聽不出起伏:「更何況,誰毀誰還不一定呢。」

  放下手中棋子,李淮璟將清明如水,深邃如潭的目光調轉到黑衣青年身上,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韓平真是你們要找的人的話……」

  黑衣青年歎了口氣,搖頭道:「你既對她無心,卻又為何這般招惹她?馴服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種,你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李淮璟一言不發的將心神回到棋盤之上,黑衣青年見狀,無奈問道:「我問你,如果韓平如你所料,真去盜珠,被王嘯天殺了的話,你會如何?」

  「我會覺得可惜。」李淮璟落下一枚黑子,又撿起一枚白子,邊思索邊道。

  黑衣青年有些意外:「可惜什麼?」

  李淮璟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笑:「可惜了那副身子,我還沒嘗夠。」

  黑衣青年深歎一口氣:「別忘了師父說的,你若不化解心中仇恨,便很容易墮入魔道,孤孑一生。」

  李淮璟冷笑著看向黑衣青年,墨玉般的黑眸凝結著冰霜般的無情:「多謝提點,師兄。」

  黑衣青年衡青兀自搖頭道:「你早已泥足深陷還不自知,我等著看你後悔。」

  說完,便大步離開,留下李淮璟一人在滿室熏香的茶室中獨自對弈,他拿著白子的手停在棋盤上空,頭一次覺得心思大亂,無以為繼……

  ***--

  韓平在房間裡踱步,內心無比掙扎。

  有些事情她不知道則罷,一旦知道了,就意味著要去選擇,一旦選擇,就可能再也不能保持自身的瀟灑與隨性,勢必要去考慮一下現實的問題。

  玄珠在漠北王嘯天手中,如果真若王少卿所言般奇妙,玄珠的存在對韓家來說就是一個天大的威脅。

  畢竟,就算韓祁再有天分,軍中地位再高,也始終難敵天命。

  現在的韓家四面楚歌,強敵環伺,韓毓如今貴為太子妃,對朝政再沒有了話語權,軍中全靠韓峰和韓祁撐著門面,的確是到了生死關頭。

  韓平深刻的臉龐在燭火中忽明忽暗,驀然抬眸,咬著拇指來到房間一角,她猶豫著打開了擺在那裡的箱子,露出內裡的夜行裝……

  此行,避無可避!

  ***--

  明月當空,御賜行館中一切如常,熄了通明的燈火,盡數安歇了的平靜。半山涼亭之上,王嘯天挺直而立,結果副將方達遞過來的千里眼,觀望起來。

  「如何?」王嘯天問。

  「一切盡在掌握,魚兒已吃餌,就等將軍起桿。」方達盡職回答。

  王嘯天將千里眼遞還方達,神色嚴肅道:「不忙。就讓我看看這個不爭氣的老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破弩殺陣都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一百八十名弩手已然就位,正等將軍命令。」方達自信滿滿。

  此時有人來報:「將軍,賊人已走入破弩陣射程,是否現在擊殺?」

  王嘯天一抬手:「再等等。玄珠現在如何?」

  「按照計劃,落入賊人手中。」

  「沒有什麼特別反應?」王嘯天若有所思道。

  「暫時還沒有。」

  副將方達站出來說道:「將軍何以為玄珠與那韓家老三會有感應?」

  「……」王嘯天思慮片刻後才道:「卿兒說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便輕鬆將裝有烈日弓的鐵箱撥開,如此神力,世間罕有,所以,我才猜想……會不會是她?」

  「將軍,賊人已碰上接應之人,是否現在動手?」又有一名士兵上前來報。

  王嘯天虎目一瞇:

  「她還有接應之人?哼,那就別怪我一網打盡。」 大手一揮,怒道:

  「動手!!」

  「是!」

  漫天的箭雨如牛毛般疾射而出,速度與空氣火烈摩擦,所以每一支箭頭射出後,都帶著火花,頓時照亮了御賜行館上空。

  不一會兒,又有士兵來報:

  「將軍,賊人已擒獲!」

  王嘯天眼前一亮,與方達交換了個眼色後,便動身前往現場。

  被舉著火把的士兵圍著,兩名『賊人』手腳皆插著鋒利弓弩,血流不止,蒙面黑巾被一把扯了下來。

  王嘯天看著他們的臉,頓時怒道:「胡琴、楊威,怎麼會是你們?」

  明明他要抓的是韓家老三,為何被射的會是西塘和滇南的兩員大將?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麼發生在了眼前,叫王嘯天如何能不憤怒。

  「到底是怎麼回事?玄珠呢?玄珠在哪裡?我問你們話,玄珠在哪裡?」

  王嘯天顧不上那兩員大將奄奄一息,開山掌便劈了下去,將其中一人生生打飛了出去。

  另一名『賊人』立刻掙扎著爬起來,求饒道:

  「將軍饒命,末將等也是受了軍令,才會如此。玄珠先前已經交給另一名漠北將士,請將軍手下留情!」

  「你他娘的在胡說八道什麼東西?」王嘯天揪起那人衣襟,虎目充血,殺人般兇惡吼道:

  「什麼軍令?誰的軍令?漠北將士又是指誰?說!都他娘的給老子說出來!」

  那人戰戰兢兢的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上頭用漠北的軍中暗語寫道:今夜四大家演習,從行館玉漱閣中盜出玄珠,交由漠北接應將士,便算完成。

  「這他媽是誰寫的?誰?」王嘯天狂暴著將書信撕成碎片:「還他媽用的暗語,還他媽有老子的印,還他媽有沒有天理!!!!」

  「將,將軍。」

  方達見王嘯天暴跳如雷,想上前勸慰,卻被他一腳踢開,方達跪在地上說道:

  「將軍!少將軍已帶一百八十名破弩手追擊而去,請將軍息怒!」

  原來王少卿也在埋伏之列,見情況有變後,便立刻應對,將弩手調走,追擊真正的盜寶賊人。

  韓平一路向東跑去,希望自己的腳程夠快,能夠在追兵殺到之前,躲到哪個權貴的府中,這樣就算王嘯天要追人,也不敢明目張膽追到權貴家中,畢竟玄極雲珠為絕世珍寶,他得到後未上報朝廷,已犯欺君,如果被人鬧到皇帝那邊,漠北王家誰都擔不起那個責任。

  直到跑路的時候,韓平才恨韓峰沒給她多生幾條腿,王家的破弩軍她早有耳聞,行如風,動如電,箭如勾,勢如虹。身旁嗖嗖的弓弩聲,便如勾魂使者般無情,韓平知道,就這麼跑下去絕對不是辦法……

  「別射了,別射了!我把東西還給你們,還給你們!」韓平邊跑邊用粗聲叫道,一路上躥下跳,做起了小動作。

  新一輪的箭雨疾射而下,韓平乾脆找了棵樹,躲在後面不跑了,氣極威脅道:「再射我,我就把東西吞下肚——」

  弓弩聲被人喝止住,韓平心中一喜,覺得這下子終於威脅對了,誰知道那邊卻這麼吼道:

  「吞吧!把你射死了,我們可以開膛破肚!」

  「……」禽獸!

  「如果能量被你吸收,我們就把你煮熟了吃掉。」

  「……」禽獸不如!

  韓平暗自估摸著他們的位置,覺得已經夠近的時候,這才從樹後現身,得意洋洋的對那些手持弓弩的軍士們無恥一笑,將手中的錦盒舉起。

  「把東西交出來!饒你不死!」破弩軍為首的那人如是說道。

  韓平蒙著黑巾,所以對方看不到她悄悄揚起的壞笑:「好,這就給你們。」

  她抬手將先前綁在兩棵樹上的絲絃拉出,以迅雷之勢,將錦盒如弓箭般射向他們身後。

  絲絃為上好的八音琴弦,彈性自是不錯,但錦盒畢竟太重,韓平知道不會射出多遠,所以,當那些人的目光全都跟著錦盒後轉的時候,她火速開拔。

  誰料騰空射出一支飛箭,將半空中的錦盒一箭射穿,內裡哪裡有什麼玄極雲珠,不過只剩下了一個空殼。

  王少卿沉著面孔,不同於以往的瘋癲,雙目冒火道:

  「給我追!當場射殺!」

  韓平沒想到自己的詭計這麼快就被揭穿,恨不得借來風火輪,要是說先前追她的破弩軍是土狗,那他們現在就是豹子……而她,很悲催的,就是那只獵物……

  跑得頭昏眼花,韓平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冷汗溢滿了她的額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身上已經中了好幾支箭,渾身陰冷,箭上應該有毒,天哪,她是不是就要死在這裡了?

  忽然,迎面襲來一陣強風,吹動了林間樹木,一團矯健的白影橫空出世,震動天地的咆哮懾人心魂。

  「老虎!是老虎!」

  韓平倉忙間回頭一望,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老虎,他發出震天怒吼,強風瞬間來襲,林間飛葉漫天疾射,以不容人類反抗的力量阻擋住了破弩軍的追擊。

  虎尾捲住一棵大腿般粗細的樹,連根拔起,甩向前方,砸翻了好幾個人,而後,尾巴不時拍打虎身,韓平知道,它這是在叫她趕緊離開。

  如此通靈的老虎,韓平是第二次見到,這麼一想,她就立刻明白,這只白虎,正是上回大鬧太子晚宴的那隻,秦兄弟受奸人逼迫,冤枉她是縱虎傷人的幕後黑手,現在看來,還真有幾分那意思。

  韓平用盡氣力,爬入了一處府邸,意識開始渙散,迷迷糊糊間她看到了一雙黑色錦鞋緩緩走近,這雙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