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莫行的話讓韓平愣了愣,繼而指著自己的臉說道:
「我的血?」難道她是唐僧不成,肉還能長生不老了?
「沒錯。這個村子曾經蔓延過『月痕』這種瘟疫,唯活人鮮血可救。」
蘇莫行一改儒雅形象,此刻的他表情冷峻,看起來確實像是一個懸壺濟世的高人,韓平莫名對他產生了無限的敬畏。
韓平將所有中了瘟疫的人全部點了穴道,而她則小媳婦一般將不算白皙的手臂伸長,坐在小板凳上,任蘇莫行取血。
蘇莫行在韓平身上劃出的口子很小,所以,雖然割在手腕的動脈,卻不會很刺痛,血順著韓平的小指骨節流下。
她的血被混入清水之中,大半個時辰過後,蘇莫行終於放韓平站起來,然後,又指使著她去送藥。
韓平從破敗的院落中找到了一隻殘舊的木桶,呈上好幾缽藥血去到了廟內,先前一群滿面赤紅的人臉此刻已然泛青,由於被韓平點住了週身穴道,宣洩無能,有好幾個人都已經被折磨得口吐白沫了。
「當年這個村子上千人口,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就全暴斃而亡。」蘇莫行一邊餵藥,一邊對韓平說道。
韓平聽得似懂非懂,跟在他身後問道:「這是瘟疫嗎?」
但凡疫症都會有病原體,有的是野狗野貓,有的是病死家禽,可是這個村子看起來已經荒了有些年頭了,難道瘟疫真的會附在雜物上?
「說是也是,不是也不是。」蘇莫行答得比較模糊,見韓平越發不解,他這才又解釋道:「『月痕』是一種由人體引發出來的毒,人是疫症的傳播源,而這種毒,就是能夠通過人與人之間的接觸進行傳染。」
韓平接過蘇莫行手中的藥碗,按照他的指示,將服下藥的人的穴道解開,遲疑的執起那人的手腕,把了下脈,果真血脈通和了許多。
「而這種毒最懼怕的便是活人鮮血,以血沖毒之法,古來少有,今日竟真的被我碰上,妙哉。」蘇莫行此刻的神情,興奮中帶著一些嗜血,看得韓平心頭泛涼。
自己也學著蘇莫行的樣子,拿了一碗藥血去救人。
陳青他們是第一批被救的人,此刻正疲累不堪的靠在一旁休憩,韓平見他們沒事了,心裡也放心下來,端著藥碗便朝著齊宣走去。
齊宣是齊國王子,他的生死小則引起戰爭,大則天下動亂,雖然知道他的為人秉性,但看著人在面前死去而不施救,不是她韓平的作風。
韓平將齊宣的頭托起,剛把碗湊至齊宣口前,她便覺眼前一閃,手中的碗被人掀翻在地,流淌而出。
回首一望,掀她手中藥碗的人,不是其他,正是先前被齊宣追著砍殺的齊國士兵。
他髒亂的臉上滿是仇恨,身後站了很多跟他擁有同樣表情的人,一個個都神色不善,對被毒折磨的開始翻白眼的齊宣橫眉怒目。
韓平放下齊宣,站起來將他們推開,對陳青招了招手:
「看著他。」簡短交代了一句後,韓平便再次去到蘇莫行那邊,拿了一碗藥,還沒轉身,便聽到身後傳來的騷亂聲。
那群齊國士兵竟然蜂擁而上,將陳青和齊宣包圍得水洩不通,在人堆中傳來了陳青的怒吼:
「都他媽的給我滾!一幫忘恩負義的孫子,也不看看是誰救了你們。」
其中一名齊國士兵說:「我們知道誰救了我們,也知道誰要殺我們,像他這種毫無人性的人,根本不值得救。」
隨著這聲呼喚,齊國士兵群情激憤,推攘著向前,有的已經抬起了腳,準備踹下去,有的甚至撿來了刀劍,正是先前齊宣用來砍殺的那把……
「這種毒若不在兩個時辰之內解開,等他白眼翻完了,就死定了。」蘇莫行冷眼瞥了瞥那頭的騷亂,抱著懷中竄出頭來的紫電,對韓平不冷不熱的說道。
韓平估算了下時間,若是再不解毒,齊宣怕是真的會死在這裡吧。
趕忙上前,將圍在他周圍的人一個個推開,奈何人太多了,而且不斷有解了毒的人衝上來,韓平端著藥碗,身手自然不靈活,何況先前還被放了那麼多血。
「陳青,動手!把人給我搬出來。」
韓平一聲令下,以陳青為首的十二個人便拼了命的對抗齊國士兵,韓平也不能懈怠,乾脆將碗中的藥血送入自己口中,含著,然後開始與那些人對抗。
陳青他們四面楚歌,搬不出齊宣的人,只好十二個人圍成一圈,將韓平和齊宣擋在圈內,他們一個個手挽著手,埋頭任由那群發了瘋般的齊國士兵攻擊踢打。
韓平會意他們的一番苦心,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二話不說,便將藥血嘴對嘴,緩緩送入了齊宣口中。
感覺他不似先前那般僵硬痛苦之後,才解開了齊宣的週身大穴,助他推拿手腳胸腹。
然後將人架在肩上,韓平與齊宣在陳青他們的掩護下,逃到了破廟的角落,齊國的士兵們見殺不了齊宣,一個個都熄了鬥志,軟綿綿的縮入了另外一邊的角落中。
韓平自然知道這些人為何如此絕望,因為齊宣是王子,是齊國未來的君王,掌管了他們全族的生殺大權,如果齊宣死了,那一切都還好說,他們無論是逃,還是回,估計都能保住性命,但齊宣若是活著,依照他們先前的行徑,齊宣回國之日,便是他們命喪黃泉之時。
韓平雖然想到了這一層關係,但是,那畢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到底會不會發生,誰也說不清楚,可是齊宣的事,卻是發生在眼前的,如果不救,他絕無生還機會,她又如何能夠放任不管呢。
李淮璟曾經說過,心軟與仁慈就是她的死穴,她不想承認,卻發現這是事實。
齊宣是最後一個被餵下解藥的人,拖延的時間比其他人都要來的長,再加上他的身上有多處刀傷,踢傷,雖然解了毒,但要立刻就上路的話,根本不可能。
反正這是他的隊伍,她不過是他的俘虜,天底下有俘虜做成她這樣的嗎?
不僅每日餵食飯菜,還要幫他擦臉擦手擦身子,齊宣經此一役,像是徹底從骨子裡變了個人般,冷得生人勿近,只有在韓平靠近他的時候,他的眸中才能恢復一絲絲的人味。
因為沒有其他人願意騰出手來照顧齊宣,韓平推脫不掉這份責任,只好將他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都一手包辦下來,欲哭無淚這個詞語,說的就是韓平此刻的心。
要知道,她只是俘虜,可不是奴隸啊。
第三日清晨,韓平端著一碗白粥來到了廟外的石階,齊宣先前就被她搬出了廟,靠坐在石階上,清晨陽光正好,金黃色的光灑在他的身上,這廝又恢復了以往的騷包姿色,綵衣雖然髒亂破舊,但依舊遮不住她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貴氣。
「喏。」
韓平將白粥遞到齊宣面前,熱乎乎的白粥晶瑩剔透,讓人單看著就很有食慾,至少韓平是這麼想的,忙活了一大早,她到現在還沒吃到東西呢。
可是,齊宣卻對送上門的東西很是鄙夷,鷹一般銳利的雙眸不屑的掃了一眼白粥和韓平,雙唇緊閉的他看上去多了好幾分的刻薄。
「你打算如何?回齊國嗎?」
韓平要等他喝完粥的碗拿去洗,不高興一會兒再過來收,乾脆在他旁邊的石階上坐下,既然坐下了,又有陽光曬著,那自然要找點話說說了。
齊宣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韓平,就又轉回了手中的粥,他喝得很慢,很文雅,韓平記得這粥明明已經不燙了,可是,齊宣卻愣是喝出了汗,尤其以他的鼻頭為主,陽光下的絨毛看著很是柔軟,絨毛間鋪滿了薄薄的一層細密的汗。
「你也知道,是我救了你,這份恩情呢,我也不打算要你報了,而你之前抓我的仇,我也不打算報了,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欠,你若是有心,就在房裡給我立個牌位,每日三柱清香……」
「我會把你一同抓回齊國的。」
不等韓平說完,齊宣便將空碗遞過來,看也不看韓品過一眼,便冷漠的說道。
韓平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兇惡的指著他的鼻頭,怒道:
「狗咬呂洞賓,你忘恩負義,良心被狗吃啦?」
齊宣冷冷瞥了一眼韓平,指著內裡冷冷道:
「那些人的死活,就看我能不能抓你回齊國了。」
韓平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要冷靜,她試圖最後一次與他講道理:「齊宣,我不指望你知恩圖報,但做人總不能沒有下限吧。再說了,那些可是你們齊國的兵,與我何干?」
齊宣看著炸毛的韓平,嘴角終於勾起了一抹微笑,可是這種笑卻彷彿能冷透人的心魂般叫人震懾,只見齊宣自石階上站起,冷漠經過韓平身邊時,拋下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你逃走,我便半個時辰殺一個人,直到殺光為止。援兵兩日後到,我算了算,這麼多人,剛巧夠殺。」
「……」
韓平簡直不知道怎麼形容他了,禽獸啥樣兒,他啥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