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禽獸!
韓平坐在馬背上被前頭的人拉得顛顛兒的,手上被捆了鎖鏈,誰能告訴她,她到底是造的什麼孽?
誠如齊宣所言,兩日之後,齊國的援兵便已趕到,援兵先是將之前造反的那些人一一捆縛,以連鎖之法綁在隊伍的最後方。
那些人對於齊國和齊宣而言是反賊,理當被縛被押被歧視,可是她韓平怎麼說也是齊宣公子的救命恩人吧,就算不用受到十級禮遇,但無論怎麼說,也不該是這樣的下場吧。
這樣不好,這樣很不好。
齊宣這種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狼心狗肺的行為,根本不能給世間上的年輕人樹立一個正確的道德觀,長而久往,這個世界保不準會漸漸充斥炎涼與冷漠,到時候,要是連老太太在街上跌倒了,也沒人敢上前扶可怎麼辦呀?
韓平很苦惱。
一隻水袋送至面前,韓平冷冷瞥了一眼齊宣,表明反抗態度,但後者不由分說,擒住她的腦袋,餵了五六口水才肯罷休。
看著韓平因為被嗆水而咳嗽,齊宣公子綻出了美麗笑顏,既明艷又變態,韓平氣不過,掃過去一腿,誰料齊宣只是一個閃躲,便跳上她的馬背上,從後方摟住了韓平,單手拉起韁繩控制馬的方向。
「我查了兩天都沒能查出誰是下毒者,你幫我想想。」齊宣故意將鼻尖湊近韓平的耳廓,與李淮璟全然不同的火熱的呼吸噴在韓平臉上,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韓平轉頭閃躲,憤怒掙扎幾下警告齊宣不要有更加得寸進尺的舉動,沒好氣道:
「你們齊國的隊伍裡混入了奸細,我怎麼知道是誰?」
齊宣看著近在眼前的頸項,癡癡的盯著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掉轉目光道:
「你不知道,也好辦。」見韓平轉頭看來,齊宣無恥一笑:「全都殺了最省事,不是嗎?」
韓平緊咬下顎,掙脫出齊宣的桎梏,腦中想著這件事情的答案。
蘇莫行說,『月痕』這種毒需要有人體來引發,需要**傳播才能大面積擴散,成為肆虐而生的瘟疫,人死則停止,但這種毒,發作起來相當快,在弄不清楚他們確切到達時間之前,根本沒法潛藏在村莊中,所以,這麼分析下來,韓平便想到了隊伍中有內奸。
她能想到的事情,齊宣不可能想不到,以他的頭腦若是找不出來奸細,那就說明……
不,不會的。
齊宣公子見韓平若有所思的盯著面前馬鬃上的陽光,他不去揣測她此刻的想法,卻對她濃密的眼睫毛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韓平的睫毛雖然不長,卻很密,襯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上去特別有神,活靈活現,如果是這樣一雙眸子看他,只是看他,會是怎樣一種感覺呢?
近在眼前的面容,絕對不算精緻,容貌甚至比不上曾經他眼中的普通美人,她的皮膚不白皙,身材不婀娜,但無論哪個表情,好像都對他有著莫名的吸引。
「你說這一切,是不是李淮璟……」
聽到齊宣提到李淮璟,韓平心中一個咯登,扭頭看了眼齊宣,誰知道,卻在回頭的一瞬間,被人截住了下顎,湊上去便是一吻。
吻過,便飛快退卻,韓平驚愕的看著齊宣,不知道說什麼,而一旁的蘇莫行卻先叫了出來:
「侄媳婦,小心啊,別給這頭惡狼佔了便宜。」因為蘇莫行與陳青他們的『不配合』,所以,一個個也被捆著。
韓平滿頭黑線,不知道說什麼,這便宜都被佔了你才提醒,有意義嗎?
齊宣的表情從頭至尾都很淡然,像是先前做出那種舉動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面對這副表情,韓平縱是想質問,想發火都無從下手。
若是李淮璟佔了她的便宜,最起碼臉上還會蕩漾出欠扁的笑容,可是他……淡定到就像先前發生的不過是一場幻覺罷了……
齊宣面無表情的摸了摸嘴唇,像是回味般又瞥了一眼呆愣的韓平,道:「嘴唇乾裂,親上去一點都不舒服。」
韓平怒目相對,又不是老子求你親的,佔了便宜還敢說這種不上道的話?找扁!
手肘剛推出去便被齊宣制住,這廝接著說的話,卻成功引開了韓平的注意:
「你在我手中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為何直至今日,『他』那邊都沒有任何動靜?」
韓平當然知道,他話中的『他』指的是李淮璟,他想說什麼?
「第一……」齊宣曖昧的對韓平揚了揚眉:「或許你對他而言是重要的,但卻比不上他現在手頭需要處理的事情。」
「……」
「第二,或許你一點都不重要,所以你的死活,落入誰的手中他根本不在乎。」
「……」
「第三,或許他已經暗中潛入了我們之中……」
說著,齊宣將韓平強勢摟在懷中,下顎抵住她的肩膀,曖昧不明的看著前方,這種做戲的姿態,彷彿感覺到李淮璟正身處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暗暗盯著般。
見韓平沒有說話,齊宣不介意的笑了笑: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一次的事情還是我勝了,還是韓三姑娘親自助我得勝的,可喜可賀。」
韓平試著用自己的肩膀撞擊齊宣的欠扁臉頰,這人果然是沒有下限的,明明就是恩將仇報的小人,卻偏偏將自己化妝成宣揚人間正道真善美的君子。
多說無益。
好在,一路走來,雖然韓平依舊是俘虜的身份,但待遇明顯得到了提高,好吃好喝供著不說,還有專人服侍,除了要應付齊宣公子有時的刺激,韓平捫心自問,這小日子過得還行。
畢竟,她最近運氣好得沒道理,每當遇到危險(特指齊宣莫名其妙的騷擾)時總會如有神助般,雖然不知道是誰在暗中警告齊宣,但韓平還是由衷感謝他的。
齊宣的隊伍從境內低調穿過,來至邊境黃河鎮,只要過了黃河鎮,就是齊國的地盤了。
「天色還早,為何不一鼓作氣回去?」
韓平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齊宣身上掃了幾眼,出聲問道,她手上的鐵鏈被解開,放在床頭。
齊宣像是絲毫不介意般,微微一笑,逕自走至桌旁倒了一杯茶給韓平遞過來,高深莫測的勾起唇角道:
「等人。」
韓平暗自估摸了下這杯茶的安全度,但也知道,現在她是案板上的魚肉,齊宣要殺她,易如反掌,又何必下毒在水中呢。
這麼想著,她便接了這杯水,喝了一口後,說道:「等誰?我認識?」
若不是她認識的人,齊宣又何必刻意告知呢?
將這個念頭放在腦中盤算了一番後,韓平恍然大悟,自床邊立起,走至齊宣面前,道:
「是……她?」
齊宣讚許的摸了摸韓平湊過來的腦袋,被後者厭惡的揮開後,也不介意,揚了揚手指,道:「就在今晚,會抵達黃河鎮。」
韓平若有所思的模樣,讓齊宣覺得喉嚨一緊,強自鎮定道:
「今晚與他們匯合後,明日一大早便可回到齊國,到時候在下定會親謝三姑娘的連日來的厚愛。」
韓平冷冷瞥了他一眼,終是沒有說什麼,待齊宣出去之後,她還兀自沉浸在他先前的話語中難以自拔。
終於……要見到了嗎?
自從知道韓祁被王少卿俘虜之後,韓平就想到了她的下場,畢竟是韓家的主帥,不管是落入李淮璟手中,還是王少卿手中,都不會輕易殺害,因為那是韓祁,是大京朝中撅起的新星,是軍隊中新的軍魂。
韓祁被俘的消息,自然是藏不住的。
韓平之所以會如此聽話跟著齊宣走,大部分還是為了韓祁,這麼些日子過去了,大京朝中都沒有哪一方出兵搜救韓祁,其他派別不說,但是韓峰也不可能會拋下韓祁不聞不問,而他之所以沒有出兵營救,定然是大京出現了其他讓他難以移動,難以出手的內政爭鬥,始作俑者會是誰,韓平已然心知肚明。
她知道,此時的動亂對於李淮璟來說是最好的起兵機會,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所以,他會想盡一切辦法牽制住韓峰,讓他自亂陣腳,騰不出手,兼顧兩難。
而韓祁便是他用來牽制韓峰的籌碼,會將她送給齊國,也算是做了個順水人情,他也樂得省力周旋。
那人的心思何其縝密,嫁禍栽贓、借刀殺人的手段又是何其高超?
韓平不喜歡韓祁,對於她被俘一事,不覺得有多心痛,有多擔憂,只是覺得不能就這樣放任她不管。
李淮璟想做什麼,從未與韓平交代過,韓平也無需多考慮他,只想做自己覺得應該要做的事情。
所以,韓祁她非救不可。
當傍晚時分,凌亂的囚車緩緩駛來,韓平看到了她,她的狼狽是那樣清高,那樣孤傲,一如她衣領上的白蓮花。
有些人天生便是高高在上的,即使此刻,她身為階下囚,也不容置疑的散發著她高貴的氣質。
韓祁的身上不知道被劃了多少口子,血直到現在還在滴答滴答的順著囚車轱轆向下流淌,她無所謂的表情與輕蔑依舊的目光,深深刺痛了韓平的心。
「沒用的廢物!」
當囚車快要經過韓平身旁時,韓祁緊閉的雙唇忽然開了,韓平耳中便聽到了那句一如既往的諷刺,而這一次,韓平沒有覺得氣憤,而是覺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