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微雨燕雙飛

抬手輕輕滑過木質的雕花扶欄,我緩緩步下樓去,站在高高的樓梯之上,透過紅色的面紗,我俯視著樓下那喧囂得如夢鏡般的地方?

衣著暴露的女子濃妝艷抹,或撫琴或起舞,依依呀呀地吹拉彈唱,果真是靡靡之音哪!這便是煙花之地麼?

自從來到這留君醉之後,莫離一直讓我待在後院侍候她,從不准許我踏入前廳半步,現在想來,她也是在保護我吧。

只是有些事情,真的是避不過的。

就比如現在,無論莫離多麼想保護我,最後我卻還是站到了這個地方。

「姑娘來啦……」嬤嬤忽然拉長了嗓門細細地叫了一聲,這一路都是嬤嬤親自扶著我過來的,想來她定是怕我中途逃跑吧。

我沒有逃,也不會試圖逃,看看周圍那些孔武有力的護院,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一定是逃不出去的,沒有用的事情,我才不會浪費自己的精力呢。

嬤嬤這一聲叫喚,還真有女高音的氣勢,本來在大廳裡或調情或喝酒的眾人都立刻抬起頭來。

「嬤嬤莫不是又在騙我們哪!看那身材哪裡像是莫離姑娘哪!」一個油頭粉面的傢伙嘻笑著大聲道。

聞得此言,大廳裡一下子像炸開了鍋。

「我們可都是花了白花花的銀子來看莫離姑娘的……」

「就是啊,莫離姑娘是只許看不許動的主,現在被文大人包了,連見一面,陪著喝杯酒都不成了啊!」

「息怒啊,各位大人休要動怒啊」,嬤嬤依然笑得一臉的皺摺,「我留君醉是什麼地方啊,不是老娘我自吹,越國那麼大一塊疆土,沒有哪一家酒坊的姑娘能比我上我留君醉的!」

「這個我們自然知道,我們這不是慕著莫離姑娘的名來了嘛!」台下有人起哄。

「我留君醉的佳麗又豈止那莫離一個?」嬤嬤哼了一聲,擺出一臉的不以為然。

「嬤嬤又來吹牛啦,上回也說什麼絕色佳麗,結果連人家莫離姑娘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有人立刻不給面子地嗤笑起來。

「腳指頭?你見過我家姑娘的腳指頭?」嬤嬤扭了下腰,抬腳笑著諷道。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訕訕地不再開口了。

「說是佳麗,可總蒙著紗巾,看也看不清哪!」人群裡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大聲嚷嚷起來。

「想見我家姑娘?拿銀子來砸嘍,看誰能砸動我家姑娘的芳心,到時候掀開面紗,讓你們這群毛小子知道什麼叫絕色傾城!」嬤嬤拋了個媚眼下去,倒是惹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嬤嬤,你這不是訛人嘛,萬一拿銀子砸來個大麻子怎麼辦?」樓底下有人大笑起來。

「一群沒膽子的。」嬤嬤撇了撇嘴,拉了我的手便要折回樓上,「姑娘,嬤嬤帶你回房去,省得這群沒見識的糟蹋了你。」

好個欲擒故縱!奸詐的嬤嬤。果然,樓下開始有人急了,拿銀子砸到了我的腳。

「十兩?」嬤嬤回頭望了一眼。

話音未落,果然銀子開始零零碎碎地拋擲而來。

突然,半枝被折斷的利箭直直地射入我身後的柱子上,雖然看慣裡武俠劇裡常出現的爛俗鏡頭,但真的身臨其境時,我卻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嬤嬤果然也是嚇得愣了一愣。

「我家公子贈予明珠一枚,只願得見嬤嬤口中能夠傾城的絕色究竟是何等人物!」

順著聲音,我向門口望去,門口有些陰暗的角落裡,站著兩名男子,一個身形略顯高挑的似是主人,而剛剛開口的是站在一旁略顯矮胖作武師打扮的傢伙。

嬤嬤緩緩回頭,伸手取下那斷箭的箭頭上附著的精美銀袋,打開看時,果然是一枚圓滑剔透的明珠,看樣子也知道價值不菲。

嬤嬤臉上的皺摺笑得更深了,抬手一揮,我額前的那一片薄紗便飄然於風中,緩緩墜地。

我被那紅紗擋住的祖線豁然開朗。

大廳裡突然間沒了聲音,眾人只是抬頭愣愣地看著我,果真是一群呆頭鵝一般,微微勾了勾唇,我抑制住了想要大笑的念頭。

那一直站在門邊的高挑身影忽然匆匆上前一步,抬手便握住了從我額前飄下的薄紗。

沒有了黑暗作背景,我低頭看著眼前那走進我視線的男子,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羽衫綸巾,再看他剛才的大手筆,此人來歷定是不簡單哪。

那人定定地盯著我看了好半晌,就在我感覺自己在他的目光中快要僵硬變成化石的時候他突然張了張口,緩緩道出一句,「傾城絕色,果然不假。」

我也心裡暗暗叫糟,看他凱子一般出手如此闊綽,萬一嬤嬤現在就將我賣了那豈不糟糕!我的心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

正在他要舉步上前的時候,門外忽然又匆匆進來一人,附嘴在他耳邊輕輕講了一些什麼,那「凱子」臉色微微變了變,轉身匆匆離開。

雖然他沒有再看我,但我卻清清楚楚看到他將我的面紗收入懷中,登上停在門口的華麗馬車,匆匆離去。

嬤嬤喜滋滋地將那明珠仔細收入袖袋,轉身便拉我回房。

見我要離開,樓下那群呆頭鵝立刻抗議起來。

嬤嬤回頭輕哼一聲,從袖中取出那明珠晃了晃,「我家姑娘是什麼身價大家剛剛都看得清楚,等我家姑娘出閣的時候,歡迎大家再來捧姑娘的場,初夜那定是價高者得!現在你們繼續陪其他姑娘玩個盡興吧!」說著,那嬤嬤便拉著我頭也不回地回房了。

一路上,我只是默默地跟著嬤嬤,什麼都沒有講。

嬤嬤對我簡直滿意到了極點,想想也是,對著我這麼大一棵金光燦燦又肯聽話的搖錢樹,她這貪財的老女人能不樂嘛!

嬤嬤拉著我的手親自送我回房,這等「殊榮」據說在這留君醉裡除了莫離還沒有人享受過呢。

找了個借口撇下嬤嬤的「好心護送」,我獨自一人回房,只是回到房中還未坐定,門就被急急地推開了。

是莫離?

她面色略略有些蒼白,額前微微有晶瑩的汗珠滲出白晰的肌膚,似是從何處匆匆趕回似的。

「小姐?」見她如此,我略略有些驚訝地站起身。

莫離咬著唇沒有看我,只是突然上前一把扯下我身上那件艷紅色的長裙。

「小姐?!」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身上已只剩一件單薄的襯衣,此時天氣早已經開始轉冷,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莫離還是沒有理會我,只是伸手拔下我頭上叮鐺作響的髮釵,隨後拿起一邊木架上的布巾狠狠往我臉上擦去。

我忍不住輕哼一聲,她是想幫我擦胭脂卸妝,還是想擦去我一層皮啊!這樣想著,臉已經開始火辣辣地疼痛起來。

「莫離,冷靜點,你弄痛她了。」范蠡不知什麼時候進來,抓住了莫離的手,他是什麼時候在外面的?是他陪莫離回來的麼?

不經意抬頭,看向門外,阿福竟也在門外,他悄悄地躲在門邊,見我在看他,忙低頭匆匆離開了。

是他去通風報信找莫離回來救我的?

「你出來做什麼?你穿成這樣做什麼?」莫離有些氣急敗壞地怒吼,全然沒了平日的儀態風度。

我只是看著她,沒有出聲,我越來越懷疑香寶究竟是在扮演著怎麼樣的角色,看莫離如此緊張的樣子,若說她只是個丫環,那也太沒可能了。

「你想做妓女嘛,好啊,我成全你,讓你嘗嘗當妓女是個什麼滋味!」莫離有些口不擇言地嚷嚷著,拉著我的手臂將我狠狠推進范蠡的懷中。

我一個趔趄,一下子向後摔去,一雙大手適時地出現在我的腰間,阻止了我倒向地面的趨勢,是范蠡伸手接住了我。

「想當妓女,你做給我看哪!」莫離尖著嗓子大聲吼著。

「莫離!」范蠡皺了皺眉,「你冷靜些。」

「我不要冷靜,我為什麼要冷靜,我那麼拚命地保護她,為什麼她就是不肯乖乖聽話!……」莫離歇斯底里,幾乎是在尖叫。

忽然唇上一軟,我IQ200的智商立刻化為烏有,只能瞪大雙眼愣愣地看著眼前放大的臉龐,是范蠡?!他在幹什麼?他在吻我?

莫離一下子止住了聲音,忽然上前一把狠狠推開范蠡,將我擁進懷裡。莫離真的是那種比較高挑的美人,被她擁在懷裡,我竟比她矮了許多。

「終於肯冷靜了?」范蠡看著莫離,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看著他的模樣,我的心突然有些冷。

「給她穿件衣服,會著涼的。」范蠡淡淡說完,轉身便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口,我腦袋裡轟地一響,智商又變成了零,這才想起剛剛莫離扯掉我的衣服,現在我身上僅著一件幾近透明的襯衣!

「對不起……對不起啊……」莫離忽然緊緊地抱著我,低低地說著,眼中有淚掉下,「都已經那麼久了……你……真的不願原諒我嗎?」

唇上溫暖的觸感還在,雖然那一吻對他而言沒有一絲感情因素,可我的心裡為何彷彿有只小兔子在裡面瞎蹦啊!我低垂著眼簾,整個人卻不知神遊到哪兒去了。

「香寶……香寶……你真的不肯原諒我嗎?」莫離靠著我,將臉頰緊緊貼在我的臉頰上輕輕磨蹭著,聲音哀哀的,我這才回過神來,她為何需要香寶的原諒?她這樣一直磨蹭著我的臉,感覺好奇怪!

「小姐……」我緩緩退開一步,這個時候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安全,千萬不能露出馬腳!

莫離的眼睛黯了一下,轉身取了件斗篷覆在我身上,「我不會讓嬤嬤打你主意的。」說完,她再沒看我,離開了房間。

我轉身看著她離開,心卻不知為何忽然微微跳動了一下,緩緩泛開一陣酸澀的感覺。

是這個身體的潛意識嗎?

口中銜了一根乾草,我愜意地躺在馬棚邊的乾草堆上明目張膽地偷懶,深深吸了口氣,四肢慵懶地舒展開來,清新的空氣混合著乾草的清香緩緩滑進我的鼻腔,我都能聽到自己全身的骨頭在「咯咯」作響,伸了個舒服的懶腰,我又窩回了乾草堆裡,這裡果然是偷懶的好去處啊!

這些天我真的是累得像條狗,打從出生以來,我都還沒試過這麼沒命地受累呢!我真的是越來越懷疑老天爺根本是要懲罰我以前太過好吃懶做才讓我穿越時空這麼辛苦!

莫離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從那次之後就一直拚命指使我幹活,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肯給我,我想她一定天真地以為只要我有幹不完的活就沒有時間再被嬤嬤拉去見客了。

她是天真,可我真的快累死了!

「香寶。」

是阿福,他就站在我面前。

我仰頭看他,他背對著陽光站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麼事啊?」我隨口應了一聲,沒有站起身,渾身的懶骨頭都在大叫救命啊!嗚,我真的需要休息!

「莫離小姐找你。」

又是莫離!天哪!誰來救救我!

「莫離小姐找你。」阿福見我不出聲,又道。

我有些頭痛地閉了閉眼,一想起那些怎麼都洗不完的衣物,我就想放聲大叫,我估計莫離壓根兒是把所有壓箱底的衣服都拿出來給我這個廉價勞動力幫忙洗了。

「香寶。」是紫菲的聲音?她又找我幹什麼?

我忙睜開眼,該不是嬤嬤也在找我吧。

「嬤嬤找你。」紫菲也走到我面前,與阿福並排站著,道。

唉,IQ200果然不是蓋的,看我一猜就中啊。

「阿福,你……」

「莫離小姐讓我帶香寶回去。」紫菲的話還未說完,阿福就搶先道。

「嬤嬤也正找香寶呢。」紫菲似是笑了一下。

我好整以暇地半坐起來,看他們兩個表演,一邊是廉價勞動力,一邊是乾脆賣了自己,似乎哪一邊都不討好呢。

阿福本就寡言,現在更是說不出什麼。我看著他們兩上擋在我面前,突然間感覺很壓仰。

「紫菲啊,你在這幹什麼呢,快帶香寶去換衣服啊,客人們都等急了!」嬤嬤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我不由得歎息了一聲,看來沒有我選擇的機會了。

不一會兒,嬤嬤便也站在我面前了。

紫菲微微後退了一步,張了張口,沒有吱聲。

「阿福,你在這裡做什麼,後院的水還沒挑呢!」嬤嬤瞟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阿福,隨即彎腰將我拉了起來,「我的香寶啊,你在這下人待的地方做什麼呢,快點起來,隨嬤嬤換衣裳去。」我低頭看著她乾枯而塗滿艷紅指甲的手緊緊抓著我的手腕,心裡一陣不舒服。

「嬤嬤,換衣服作什麼?」彎了彎唇,我故作一臉的懵懂未知。

「把你嫁出去啊」,嬤嬤笑著伸手拍去我身上沾的乾草葉,作一臉的慈祥狀。

「嫁?」我笑著搖頭,「香寶不想嫁。」

「香寶別鬧,客人都在外頭等了。」嬤嬤的笑容隱了一半。

「客人?客人與我何干?」我仍是一臉的天真狀。此時別無他法,只有裝傻了拖延時間了。

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阿福,他這才彷彿突然明白過來似的撒腿就跑。

嬤嬤臉色開始難看起來,想必她定是在奇怪為何我的態度前後會差那麼多。

「客人不是該找小姐麼?嬤嬤上回說過我只是代小姐去安撫一下而已,現在小姐尚在房中,為何又要香寶去見客呢?」我皺著眉,說得好不委屈。

「紫菲!」嬤嬤沒有再開口,那樣精明的嬤嬤想來定是明白我這一回不會乖乖任她擺佈了,便直接開口叫喚紫菲。

紫菲應了一聲,拉了我手就走。

我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這麼老套的招術啊!唉,偏偏我一身的懶骨頭,而且掙扎沒有效果又耗費體力,那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是堅決不屑去幹的。

於得乎,我乖乖跟著紫菲走,只能在心裡祈禱阿福跑快點,能在我被賣掉之前搬到救兵。現在我陷入如斯處境,只能證明一點,偷懶果然會遭到懲罰,看吧,我只是偶然偷那麼一次懶,居然就讓嬤嬤逮了個正著,可偏偏我這副懶骨頭到死都是不會覺悟的了。

嬌艷的妝容,妖艷的衣飾,銅鏡裡那個女人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妖艷」!而偏偏那個「女人」竟是我!真真是一代妖姬,像極了那種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

我端坐在圓凳上,透過銅鏡看到自己身後一左一右站了兩個孔武有力的武師,果然不逃跑是我明智的選擇。

「紫菲,準備好了嗎?」嬤嬤不耐煩的聲音第N次傳進房裡。

「可以了,嬤嬤。」

「那準備準備快點帶她出來吧。」

紫菲拉起我的手,扶我站起。

「以前真的沒有注意你竟會這樣漂亮。」紫菲看著銅鏡裡的我,似笑非笑地道,「阿福也一定不知道你會這樣漂亮。」

我不禁有些奇怪,她提阿福做什麼?

「可是……我相信,阿福他,寧可你永遠都是醜八怪。」紫菲眼中隱隱晃過一絲水光,沒有等我開口,便拉著我走出門去,「走吧,嬤嬤該是等得不耐煩了。」

紫菲的話讓我如墜雲裡霧裡。

「來了多少人?」剛踏出房門沒幾步,便聽到嬤嬤的聲音。

「樓下大廳都坐滿了呢。」聽那諂媚討好的聲音似乎是留君醉裡跑堂的。

「嗯,今天就給香寶開苞吧,只要有了第一次,莫離那倔丫頭也就沒有辦法了。」是嬤嬤的聲音。

「就今天嗎?」那跑堂的似乎有些吃驚。

「嗯,心痛是有些心痛,時間這麼倉促,怕是賣不到好價錢,但莫離那丫頭倔得可以,香寶又是她親妹妹,只有快點開苞,斷了她的念頭。」

「那莫離小姐萬一收到消息怎麼辦?」那跑堂的倒是想得周到。這不阿福正是去搬救了嗎?

「放心,莫離她出不來。」嬤嬤篤定的聲音讓我心裡有些慌。

「是,我這就去準備。」

妹妹?香寶是莫離的親妹妹?這又是演得哪一出?我有些糊塗了。但……開苞?那老女人該不是真的想當眾拍賣我的初夜吧!而且她又那麼肯定莫離不會出現,定是早做了準備!糟糕,玩出火了!

「怕了嗎?」紫菲忽然開口,嚇了我一跳。

我轉頭看向身邊的紫菲,她還是一臉的微笑。

「我也是這麼過來的,當時真的很怕」,紫菲笑著,「但現在我甚至不記得當初買了我初夜的是誰了,只記得他很醜,醜陋到令我想吐。」紫菲的語氣平靜得令我忍不住皺眉,她竟彷彿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說話間,我已經被帶到了一個半高台上,俯視著大廳裡的龍蛇混雜。

「我們香寶姑娘已經準備好了,各位爺可不要吝嗇荷包裡的銀子哪!」嬤嬤笑得跟一朵花兒似的來回地在人群裡穿梭,「價高者得!」。

站在那並不算很高的台上,我竟然有了暈眩的感覺。

看著台下涎著臉,千篇一律都是嫖客模樣的色中惡鬼,我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一塊肥肉,有一種待價而沽的感覺。

看著台下的那些似乎要把我剝光的眼神,我也只能抬手輕輕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在心裡暗自祈禱,就算我IQ再高,此等壯觀的場面下想逃走,無異於癡人說夢哪!

「嬤嬤我從不食言!看吧,香寶姑娘這不是出來了嗎?」嬤嬤笑得一臉的春風拂面,她當然開心,賣了我她數錢,這樣的好事她當然笑得露出一口的黃牙!

我不禁在心底大大地翻了個白眼,拚命醜化她的形象!

「廢話少說,本公子願出五百兩銀子買下香寶姑娘!」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

我忙睜大雙眼在台下尋找那喊價的混蛋!那個傢伙竟是一臉的的脂粉味,他臉上撲的粉比起嬤嬤來應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看他那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八成是吸毒患者!啊,不對,這個時代應該沒有毒品這種東西,可看他那樣子,真真十足一個人妖!

嗚,為什麼是這種傢伙,難道不該有一個偏偏美少年救我脫離苦海,從此天涯海角,與君相伴,只羨鴛鴦不羨仙嗎?電視小說裡都這樣演的啊,英雄救美啊,此時的我十足一個美人,那我的英雄呢?在哪兒啊?

「笑話,香寶姑娘有那麼廉價嗎?我出六百兩!」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我忙再看那喊價人,屠夫!我在心裡尖叫,我敢肯定他是個屠夫,看他滿臉的橫肉,我就不寒而慄!

「七百兩!」

「八百兩!」

「八百五十兩!」

「一千兩!」

我再沒勇氣看下去了,看著嬤嬤越來越燦爛的笑臉,我幾乎可以預見自己悲慘的命運了!

「美人當以明珠待之,怎可被銅臭沾染?」突然,一個聲音穩穩地響起,不急不緩,聲音雖不高,但卻隱隱透著一股王者風範,竟壓下了周圍的嘈雜之音。

好耳熟的聲音!只聽他又道,「我願出明珠十槲,贏得美人歸。」

明珠?是他!我順著聲音看向那個角落,依舊是站在門口有些陰暗的角落裡,一個身形略顯高挑的似是主人,一個是站在一旁略顯矮胖作武師打扮的傢伙。

是那一日以明珠買我一面,並讚我「傾城絕色」的傢伙?!

「明珠十槲?」嬤嬤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明珠換美人,嬤嬤可滿意?」那男子又道。

「滿意!當然滿意!」嬤嬤笑得燦爛極了。

故作風雅的傢伙!明明就是嫖客一個,還穿什麼清高,明珠換美人?嫖妓就嫖妓嘛,說那麼好聽幹什麼!我不屑地輕咒。

果然,無論在哪個時代,有些人臉上都一樣戴著一副可笑的面具!

我主耶穌啊,這一回你真的不管我了嗎?你真的忍心眼看著我墮入火坑,從此萬劫不復嗎?嗚,早知道如此,我寧願呆在房裡替莫離洗衣!

想起莫離,她現在一定被嬤嬤關在房裡心急如焚吧!我原以為香寶真的只是她買來的丫頭,如果不是偷聽嬤嬤講話,我定不會知道香寶竟是莫離的親妹妹!

「放開她,快放開她……你們這群可惡的奴才,別碰她!」是莫離的聲音?

我忙回頭,該不是我想她來救我想瘋了,竟出現幻聽?

大廳裡又嘈雜起來,回頭看時,竟果真是莫離!

「嬤嬤,放了香寶,我不准你碰她!」她尖叫著甩開身後一直追著她的護院,衝進大廳來。此時的她衣裳不整,髮飾凌亂,滿面怒容,像潑婦一般,無一點美人的跡象。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抓她回去!」嬤嬤眼一瞪,怒道。

莫離聞言,突然猛地拔下頭上的髮釵對著自己的脖子,「好啊,你來抓啊,我送你一具屍體!」她尖叫著,竟像是瘋了一般。

嬤嬤的臉色難看極了,我想她現在一定是氣翻了,可是莫離對她來講絕對還有利用價值,再者,莫離是文種要的人,如果有什麼閃失,諒她也擔待不起!

「莫離,你這是幹什麼,快放下釵子,別傷了自己!」嬤嬤幾乎是在咬牙切齒。

「放了香寶!」莫離大吼。

「若不是我發善心,你們兩姐妹早就餓死凍死了!現在你翅膀硬了,要跟我做對是不是!」嬤嬤氣得直磨牙。

「用我的身體來報答還不夠嗎,你答應過我只要我入行你絕不打香寶的主意!」莫離流著淚尖叫,「你撒謊!」

見她如此,我不由得在心底大搖其頭,看那嬤嬤一臉奸詐的樣子,擺明了是那種把發誓當放屁,把撒謊當吃飯的主,莫離竟然笨到去相信她!只是……她竟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證妹妹的溫飽和清白嗎?

「姐姐……」我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那聲音彷彿並不是我的一般,眼中有淚不自覺地滑下。但我知道,那並不是我的淚,定是我身體的潛意識在作怪。

莫離的身體微微一怔,她帶淚的雙眸看向我,「你肯喚姐姐了,你原諒我了?」

香寶不肯原諒莫離,應該就是因為莫離為了她竟放棄尊嚴出賣自己吧。可能香寶真的不能原諒的,並不是姐姐莫離,而是她自己吧。

「抓住她!」那該死沒人性的嬤嬤倒是會看機會,見莫離只顧著看我,忙下令抓住莫離。

手中的玉釵擊在地上,碎成幾段,莫離無意識地被他們抓著雙臂,只是呆呆地望著我。眼神哀哀的,看得我心痛,她如此疼愛香寶,她定不知道香寶早已經死了,現在這副軀體裡的,竟是另一個人的靈魂吧!

突然有些羨慕香寶了,有這樣一個什麼都肯為她付出的姐姐,莫離看香寶,該是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吧。

可是這樣的愛,真的好沉重,沉重到令我無法負荷,以前的香寶該是很累吧。

「帶她出去!」嬤嬤甩了甩手,鬆了口氣。

「你們帶她去哪兒?」我終於忍不住開口。

「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定不會將她怎樣的!」嬤嬤轉頭對著我笑道。

看著她噁心的笑臉,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渴望上前將那張醜臉撕碎!

「當初你姐姐為了你可是甘心賣了自己,現在同樣的犧牲你做不到嗎?」見我不答,嬤嬤竟又出言相激。

可惡的老女人,好一張巧舌如簧,如果我真的如莫離一般再為了姐姐出賣自己,不正好遂了你的願,讓你坐收漁翁之利?

「犧牲自己讓你來坐收漁翁之利?」

咦?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我忙回頭看向門外,是文種!他正搖著羽扇走進大廳,真是說出了我的心聲,此時看他真是從來沒有這麼可愛過!

而他身旁站著的,正是我朝思暮想的范蠡。

果真是出英雄救美的好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