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城破

戰火連綿的時代,像我這般好命,每天都躲在被窩裡御寒的人類應該是絕無僅有吧。

這樣舒服的生活我是不是該知足?懶惰如我,那般辛苦無望的愛情是不是早該放手?只是此刻,我舒服地窩在被窩裡,突然有點想念那一支寫有「香寶范蠡」字樣的竹簡,那該是我們曾在一起唯一的證據吧。

於是乎我突然心血來潮,翻身起床,將上一次從范府帶回的包袱細細地搜查一番,可是……我卻怎麼都找不到,有些頹喪地坐回床沿,我不禁在想,是不是上帝故意要我放棄這段無望的愛?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便是一陣嘈雜之音。

「糟了,糟了!聽說越王派出的史焦戰敗了!」

「吳軍就快入城了,我們該怎麼辦?

「天哪!」

門外那些女子仍在嘰嘰喳喳的說著。

我連眉頭都沒有皺了一下,越國戰敗是歷史上早就記載的事實,我又何須驚訝?

「香寶!」阿福突然推門進來。

我有些奇怪,自我回留君醉之後便再未與他說過話,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麼?

「越王敗了!」阿福急急地走到我面前。

「我知道。」

阿福訝異地看著我,「你怎麼這樣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吳軍快要殺進城來了呀!」

「吳軍要來便會來,我著急又有何用?」歷史的巨輪早就確定了它要前進的軌跡,決不會因某一個人而改變。

「我爹娘捎信來,說要我回老家去,雖然可能仍是三餐無著,但總比留在這裡被吳軍殺死要好!」阿福低了低頭,道。

「嗯,你爹娘說得沒有錯。」我點頭,吳王夫差是為父報仇而來,吳軍進城之後會發生什麼誰都無法想像。

「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阿福忽然上前一步看著我道。

「啪」地一聲,門外似乎有什麼碎了,很清脆的聲音,我抬頭看向門外。

是紫菲,她眼睛紅紅的,沒有說什麼便跑開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阿福結結巴巴地繼續道,完全沒有注意到剛剛那一聲響,和紫菲紅紅的眼睛。剛剛那樣清脆的響聲,碎的不只是杯子,大概還有……紫菲的心吧。

配不上?原來之後他從不來找我的原因竟是因為這三個字?的確,自從我變瘦之後,阿福便再也沒有主動來找過我了。

「你帶紫菲回去吧。」我如此道。

「什麼?」阿福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只是看著他,沒有再重複。

阿福眼神黯了一下,轉身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只是看著他離開,只是在以後的很多年裡,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個時候我隨阿福回老家的話,是不是以後那麼多的事情都不用再發生了?

傍晚的時候,紫菲來找我。

「你不願跟阿福回去嗎?」好半晌,她終於開口。

「你想跟她回去麼?」淡淡地,我輕笑。

紫菲被我說中了心事,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如果是,就去跟他說啊,告訴他你想跟他回去。」我看著她,「你不說,他又如何知道?」

紫菲怔怔地看了我半晌,「他知道的。」

這下,我真的有些驚訝了,阿福知道紫菲喜歡的人是他?

「可是我這身子已經不乾淨了」,紫菲苦笑,「如何配得上阿福?」

配得上?又是這三個字?這三個字真的那麼重要嗎?

「對不起。」紫菲突然開口。

我微微揚起眉,「為何?」

「因為那個時候嬤嬤想賣了你,我竟在想……如果那樣,你就跟我一樣髒了……」紫菲忽然哭了起來。

「面對那種情況,誰都會有那種惡毒的念頭的。」我輕笑,因為現在,我就有一個很是惡毒的念頭。

勾踐大敗,吳王夫差入城,那是不是就代表西施馬上就要被作為歷史上那一場最大的美人計的主角,被送入吳王的後宮?范蠡負我所愛上的女子啊,竟被范蠡親手送上吳王的床榻……我心底竟在冷笑,我如何會那樣惡毒?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紫菲已經離開了。

三天後,吳王入城。

留君醉一片冷清,這種時候,想來也不會有人再有那尋歡作樂、醉生夢死的心思了。

阿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留君醉,可是……他終究沒有帶走紫菲。

我裹著厚厚的毛皮大氅坐在院子看著街上一片蕭索,一個行人都沒有,這繁華的大街何時竟變得如此冷清?

前院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聲,是留君醉的姑娘?

吳軍那麼快到這裡了?可是戰爭不該是在戰場上麼?如何會來留君醉?這裡儘是些手無寸鐵的姑娘啊!難道說吳軍竟要屠城?

雖然歷史上並無記載屠城這一說,但這些細節……誰又知道?

我猛地站起身,莫非這一回……我命休矣?

我看到莫離匆匆衝向前院,想來她也聽到那聲音了,只是她去又能如何?

雖然這樣想,但我的腳卻也自動自發地跟著衝向前院。

千萬不要誤會我有多麼的偉大,多麼的視死如歸,我可沒有那樣的巾幗豪情,我只是在想,如果會死,反正一樣都是死,躲在這裡死豈不難看?

「說,你們掌櫃在哪兒?!」為首一個將軍模樣的老者狠狠一鞭子抽在地上,怒道。

一進前院便看到這一幕,我不由得在心底直搖頭,想知道幹嘛不自己去後院搜?

姑娘們此時都跪坐在地瑟瑟發抖,哀叫連連,真是的,鞭子又沒抽到她們,鬼叫什麼?害我以為要屠城!

「我便是掌櫃。」莫離緩緩上前,頗有氣勢。

那將軍模樣的老者瞇眼細細打量了一番了莫離,便吩咐一旁的吳兵,「帶她走。」

「原來吳國大軍竟只會欺侮手無傅雞之力的弱女子而已。」莫離竟也不慌,只是出言相激。

「小女子休要口出狂言,老夫又豈會被你所激?」那老者冷笑,「留君醉是何等地方?你們以為老夫不知?」

「伍將軍,那女子便是范蠡的女人!」忽有一人上前一步指著我道。

我立刻懵了,范蠡的女人?我早已不是了,只是這人又如何知道?還有,他稱那老者伍將軍?莫非眼前這老者竟是吳國著名的伍子胥他老人家?

「休要胡言!」事情一旦涉及到我,莫離開始激動起來。

「哼,那一日我等奉命喬裝在留君醉查探,那女子親口承認是范蠡的女人!」那個傢伙堅持道。

盯著他許久,那一副標準嫖客的猥瑣模樣終於讓我想了起來!他便是那一日在留君醉後院想要調戲我的傢伙!那一日我無奈之下謊稱自己是范蠡的女人而逃過一劫,只是現在看來,這一劫尚未過去呢!

「果真如此?」伍子胥滿意地點頭,「看來此行收穫不小。」

「伍將軍,那……是不是將這女子一併帶走?」那一臉猥瑣的傢伙道。

看他一臉的期盼,我在心裡不停地哀悼,慘了慘了,若是落到他手中,那我便真是欲哭無淚了。

「哼,自古紅顏多禍水,看她一臉的狐□之態,定是禍水之流,帶走!」伍子胥果真是對漂亮女人沒好感,張口便道。

看著那傢伙一臉淫笑地向我逼近,我真想拔腿就跑,雖然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並不大,便我還不想被此等傢伙踐踏。

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閃,莫離已被抱起,我定睛一看,來人竟是范蠡!

「文種要我來救你。」范蠡抿唇輕語,尚未等伍子胥等人回過神來,便已將莫離帶走。

「香寶,香寶!你先救香寶!……」莫離大叫起來,聲音卻越來越遠,想來她必是被救走了。

能在伍子胥帶來的一隊人面前救走莫離,真不愧是我曾看中的男人。只是……他剛剛竟未曾瞧我一眼,文種要他來救莫離,以他之力,想必也只能救走一人,所以,他救走了莫離……

大敵當前,竟無人相救……最喜歡的人也已成陌路……唉,我如何將自己弄到如此淒涼的境地?

沒有力氣再做無謂的反抗,我雙手被反縛在背後,乖乖被擒。

被扔到馬上一路顛簸,我甚至聽到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哀號,在我散架之前,我被從馬上拎了下來,真的是用拎的,因為我雙腳都沒有著地。

暈頭轉向地被扔到一間暗無天日的小房間,周圍便歸於寂靜,只有「滴嗒」作響的水滴聲。

待我好不容易從暈眩中解救出來,仔細看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與其說這是一間房間,不如說這是一間牢房更確切一些,但如斯境地,也容不得我再挑三撿四的了。

混混噩噩地半暈眩半清醒狀態之下不知待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然後,門便開了。

四週一片昏暗,我看不清來者是誰,但我心裡隱隱有不好的感覺出現。

果然,一隻祿山之爪向我襲來。

我慌忙躲開,「你們吳國竟是如此對待俘虜嗎?」我故作鎮定地冷冷開口。

「嘿嘿,伍將軍向來視紅顏如禍水,落在他手中,你死期已不遠,何不便宜了我?」那傢伙大笑起來。

我心裡暗暗叫糟,聽那聲音分明是那個認出我的傢伙!

「這裡太暗,你又看不見我,不覺得太過無趣?」定了定心神,無人相救,我只能自救了。

「不怕不怕,怎樣我都喜歡。」那傢伙恬不知恥地道。

「如此黑暗,就算你抱了一隻母豬也無所覺吧。」我強作輕笑。

聽我在笑,那傢伙嘿嘿笑了起來,想是心癢難耐。

「反正我難逃一死,如果你救我出去,那我便是你的,一輩子,豈不比你在這邊偷偷摸摸要好?」我提議道,對付如此色膽包天之徒,沒有什麼比美人計更令他心動了。只要能離開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就算是碰見伍子胥也好,那老頭名留青史,也算正直之輩,就算是殺了我,也斷不會縱容屬下如此糟踐我。

「當真?」果然,他動搖了。

「當然。」我輕笑著道。

他沉默了許久,突然拉了我便走,「好,你跟我來!」

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四周都是昏暗的火光,然後,我便看到一些營寨,想來吳軍定是在此紮營了。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直直地盯著我看……

我嚇了一跳,「怎麼了?」我強作笑靨。

他癡癡地看了我許久,「這邊有光,你的容貌真是讓我心癢難耐啊」,他道,差點沒流口水,「嘿嘿,先讓我嘗嘗味道如何?」他欺近了身子,一臉的淫笑。

我心裡大喊不妙,「不行,先帶我離開。」

「哼!」他不再理我會,伸手便迫不及待地來撕我的衣服。

算了,大不了一死!翻臉就翻臉吧!我狠狠推開他,卻不想他力氣如此之大,他紋絲未動,我卻摔倒在地。

這一摔似乎是扭傷了腳,我再也無法動彈,只能呆呆地坐在上,彷彿一隻待宰的羔羊一般。

緊緊閉上雙眼,我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我真的從未像現在這般……無助……

他撲了上來,狠狠撕扯著我的衣服,直至我感覺自己的左肩已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

突然,一股帶著腥味的溫熱粘綢的液體濺到我的臉上,是……血的味道!

我睜開眼,那個傢伙圓睜的雙眼距離我那樣的近。

我嚇得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一隻修長的手將我從那具沉重的屍身下解救了出來。

「他死了。」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輕輕地低喃。

我慌忙抬頭,四周雖有光線,但是太暗,我看不清那人的模樣,我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可抑制地顫抖。

他伸手輕輕將我帶入懷中,左手輕撫我的背,「別怕,沒事了。」

聲音那樣輕柔,不可思議地,我在他懷中慢慢停止了顫抖。

抬手輕輕將我打橫抱起,動作是那樣的輕柔,彷彿我是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待我回過神來時,四周已是一片明亮。

「大王,這女子……」是伍子胥的聲音!

我微微偏過頭,心裡暗暗祈禱那個傢伙不要是伍子胥。

結果,我的禱告上帝沒有聽到,那個傢伙竟真是伍子胥!繞了一大圈子,我竟然又回到了吳軍軍營,上帝啊,你是不是耍我!

還有一個很嚴重很嚴重的問題!伍子胥稱呼抱著我的那個傢伙「大王」!那是不是代表這個傢伙是吳王夫差?!

天哪!我竟然被那個歷史上有名的暴戾荒淫的帝王抱在懷裡!誰來……救我?!剛剛我竟還覺得那個傢伙溫柔!誰想到竟然是夫差!

夫差沒有理會伍子胥,只是抱著我徑直往前走。

「大王,這個女子是……」伍子胥猶不死地跟了上來。

「是范蠡的女人。」夫差淡淡開口。

他知道?那他還救我?而且為了救我竟然殺了自己的士兵?

只是聽他的聲音怎麼那麼耳熟?我心裡微微感覺有些不妙,想當初我覺得勾踐的聲音耳熟,結果認識他之後我便一直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總是想盡辦法躲著他,現在又耳熟?千萬不要!我微微抬起頭看向夫差。

明亮的火光之下,我看清了那張臉,在我的印象中吳王夫差那樣的角色,一定是滿臉絡腮鬍,然後粗魯又殘暴,可是……天……天哪!狹目微揚,薄唇高鼻,一身明黃色的長袍,他竟是我那一日在夫椒山腳下遭遇強盜時所碰到那個張揚而妖艷的男子?

吳王夫差怎麼會是如此模樣?竟完全與我之前的臆想搭不上邊哪!

「大王,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自古紅顏皆禍水……」伍子胥那老人家又開始喋喋不休地灌輸紅顏禍水論了。

「所以美人活該被那樣豬狗之徒糟踐?」夫差瞇眼笑了起來。

天哪,我呆呆地看著那夫差,我想我一定目光呆滯,貌似花癡,從來沒有想過男人笑起來也可以這樣……漂亮!

「大王此話何解?」伍子胥一臉的無辜。

「寡人本以為以伍將軍之輩,旗下定儘是正直忠良之士,沒想到……」夫差輕笑,「竟也有人欲對俘虜下手?」說著,他轉頭看向窩在他懷裡的我,「雖然,這個俘虜的確有令人情不自禁的資本……」他靠近我,在我耳邊輕喃,薄唇有意無意間輕輕擦過我的額際。

我立刻在他懷裡呆掉,竟任他輕薄,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有些惱怒地推開他。

「大王,老臣對此事一無所知!」伍子胥急急地道。

「寡人明白。」夫差笑著繼續將我緊緊擁在懷裡不肯鬆手,全然不顧一旁已經鐵青了臉的伍子胥,只是逗弄著已經快要發怒的我。我就知道,剛剛那些溫柔都是假象!就如那一日在夫椒山所見一樣,現在這般邪氣十足的傢伙才是他的本性,他定是早就認出我來,所以才會那樣逗弄我!可惡的傢伙!

這個傢伙絕對有本事惹毛我!勾踐就算對我有企圖,也還未像他這般明目張膽,這個傢伙竟然……竟然當著伍子胥的面便如此待我,唉,想來在伍子胥心中我已經與紅顏禍水劃上等號了。

「吳王竟是如此對待俘虜?」我暗暗磨了磨牙,衝他一笑,道。

「寡人一向對俘虜甚優,比如說……」他又湊近了我咧嘴一笑,「有個俘虜扭傷了腳,本王便親自抱著她呢。」

我立刻氣結,這個傢伙真是有能耐睜眼說瞎話。

他便一路大笑著繼續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將我放了下來。

「俘虜,你就乖乖待著吧」,他看著我,「范蠡的女人……我倒要看看范蠡能為你做出怎樣的犧牲?」他勾唇,說完便轉身離開。

我這才發現自己竟又被關了起來,雖然這個房間比剛剛那個好了一些,只是我的身份……仍是俘虜!真是的,枉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想逃出去!

只是他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看范蠡能為我做出怎樣的犧牲?他是想用我來威脅范蠡什麼嗎?我不禁苦笑,那他還真是打錯了如意算盤。

不多久,便有人送來了食物和水,竟也不太壞,這才發現自己果然餓了,算了,吃飯皇帝大,別的事先不管,先填飽肚子要緊。

然後,便來了兩人將我帶了出去,一進大營,我便看到夫差高高地坐在首位,此時的他雖仍是一身明黃色的長袍,但髮髻高聳,甚是威嚴,與我所見那邪氣十足的男子判若兩人。而下面站著的,竟是范蠡。

「是莫離讓你來救我?」我忽然開口。

他轉身看我,「嗯。」一個字,簡單明瞭,多麼誠實。

我忍不住揚唇,猶記得那一日他以白銀千兩贖我離開留君醉,我曾問他,「為何救我?」他沒有答時,我便替他回答,「因為我是莫離的妹妹」,那一日他究竟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我不明瞭,只是今日,他定是心中無我了!

事到如今,我可不敢奢望范蠡只是單純因我而來,因救我而涉險。

「看,美人仍是完好無損。」夫差示意他們帶我進得大廳。

「大王有何要求?」范蠡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地道。

「越王已失半壁江山,如今只剩最後一擊,以范將軍的才智,定能明白何人才是明主!」夫差是想要將范蠡收入麾下。果然,與歷史所言相近,只可惜……勾踐對范蠡有知遇之恩,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以范蠡的個性,是萬萬不會背叛勾踐,再者……夫差也遠錯了要挾的籌碼,就算是他那樣深愛的西施,到最後都會成為那一場美人計的主角,被他親手送上吳王的床榻,更何況……是我?

果然,范蠡微微皺起眉,「范蠡一向胸無大志,並無逐鹿天下之心,只願保得一方太平便於願已足。」聽聽,多麼虛假的台詞,擺明了是拒絕了夫差的相邀嘛,夫差又豈是笨蛋?

夫差不怒反笑,只是看向我,眼中看不出是喜是怒。

「既然如此,寡人也不便勉強,帶她回去。」揮了揮手,夫差笑著道。

我垂下眼簾,上帝,對於命運,我一向懶得多做反抗,只是事到如今,我仍是要隨風飄搖,任他們擺佈嗎?

「我盡力了。」范蠡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我,竟是一臉的坦然。

雖然已經習慣,但我的心仍是不可抑制地刺痛了一下,我不明白,在他的那份坦然之後,究竟有沒有隱藏什麼?倘若真的曾經相愛,他如何獨獨忘了我?倘若真的曾經相愛,他又怎會對我連最後僅存的一絲憐惜都消失殆盡?我彷彿一個從未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的人一般,被無情地摒棄在她的記憶之外,生命之外……

不經意間回頭看向夫差,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狹長的雙目中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在笑什麼?他是笑我在范蠡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值一文嗎?不能達成預期的效果,他不會失望嗎?

緩緩垂下眼簾,我沒有再看一眼范蠡,便隨那兩個押解我的士兵回到關押我的地方,只是心裡卻有一絲不容忽視的疼痛淡淡的漾開,漸漸擴散開來,痛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回到那間貌似的監牢的地方,我靜靜地坐下思量了許久,一個人孤身待在這個相隔千年的異時空,其實身在何處都一樣,因為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陌生,都不是一個家……只是,待在夫差這個喜怒無常的暴君身邊,我幾乎可以預見自己心力焦悴的模樣了,就現在的狀況而言,在這個異時空,我真正可以投靠的人也只剩下莫離了。

只是夫差兵多將廣,范蠡又絕對不會為救我而放棄自己的原則,想要指望他救我回去已是等同於癡人說夢。

事到如今,雖然仍是一身的懶骨頭,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我只能自救了!

打定主意,我站起身,一回頭卻忍不住嚇得倒退一步。

夫差竟然就站在我身後!

顯然是我剛剛想得太過入神,所以沒有查覺到。

「我以為你會哭呢?」夫差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揚唇,緩緩向我逼近。

看他一步一步逼進,我不禁有些底氣不足,但若要自救,便不能洩露怯意!我悄悄握了握拳站定了身子,沒有後退,任由他湊近了我。

「嗯?」他俯視著我,「沒有人來救你,不哭麼,女人?」

女人?我在心底冷笑,在這個時代的男子眼裡女人就是怯懦的代名詞吧!

「讓我猜猜……你會如何處置一枚無用的棋子呢?」置之死地而後生,此時的我反而冷靜了下來,輕輕綻開一抹笑靨,我上前一步,靠他更近,「殺了我?亦或者……你準備關我一輩子?」我聽到自己緩緩開口。

我仰頭看他,感覺自己的鼻尖都可以碰到他的鼻尖了。

見我如此,他頗有些訝異,隨即揚唇輕笑,伸手扶著我的腰肢將我扣入耳中,「如此美人,寡人如何捨得?」

我呼息一窒,但卻未作反抗,任他將我擁入懷中。

「夫差的女人……」他忽然湊進我耳邊,輕輕開口,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這個稱謂如何?」

夫差的女人?啥?我一愣。

「至少……寡人決不會棄自己的女人於不顧」,他輕撫我的背,繼續在我耳邊低喃,「夫差的女人……決不會孤軍奮戰……」

夫差的女人決不會孤軍奮戰?我心下一苦,呵呵……范蠡的女人。

待我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衣帶已被解開,露出裡頭的襯衣來,我慌忙後退一步,將衣服裹緊。

夫差看著我的舉動,微微挑眉。

「放我回去,我可說服勾踐自動來降!」我發現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你?」夫差停下手來看著我,似是不屑,「越國已是我囊中之物,更何況我為何要相信你,女人?」

「越王困守會稽山,且會稽山內糧草充裕,圍困之術定然無效!」事以至此,反正歷史上是這麼寫的,最後勾踐定會降吳,不如此刻我先拿來救我清白要緊!「如果強攻,越兵定會拚死一戰,局時就算吳兵能勝,也是死傷慘重,而我能說服勾踐主動來降,何樂不為?」

夫差狹目微瞇,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就算如此,我為何要信你?」

「如果不信,你大可給我吃什麼慢性毒藥之類的,隨便你高興,如果我說謊,大不了最後毒性發作,毒死我好了!」剛剛被這傢伙嚇到差點心臟衰竭,現在居然又來質疑我的誠信,我一時氣急,也不怕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那歷史上暴戾荒淫的帝王,不由得沒好氣地道。再說,電視不都那樣演的嗎,壞人逼迫好人做不願意做的事情,都是以慢性毒藥相威脅的嘛!

夫差一怔,隨即笑起來,向外揮了揮手,便有人端來一隻酒鼎,他一語不發,只是將那酒鼎送到我面前。

我有些怕怕地看著那鼎中晃動的液體,很沒骨氣地想打退堂鼓。

「怕了?」那個可惡的聲音再次揚起。

我二話沒說,舉鼎便是一飲而盡!哼,死就死,怕什麼!

看著我死撐的樣子,夫差大概頗覺有趣,竟大笑起來,隨即上前一步湊近臉來。

我望著他愈來愈放大的臉,還未回過神來,便驚覺他竟是在輕舔我的唇角。

「好酒。」他竟猶未盡地輕喃,狹目薄唇間滿是魅惑。

我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發呆,溫熱濡濕的觸感令我腦中一片空白,那個酒……不是有毒的麼?

「毒酒?寡人又如何捨得?」略顯粗糙的指腹輕輕輕撫我的唇,彷彿滿意我剛剛傻傻的模樣,他咧嘴輕笑著道,此刻的他看在我眼裡竟如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般。只是他的指腹如此粗糙,為父報仇的三年間,他定也是吃盡了苦頭吧……

正在我發愣的時候,他忽然神色一變,狹目微瞇,極其危險地湊近我,「寡人放你回去,如果膽敢騙我……你定會後悔!」

那神色彷彿一隻逗弄獵物的雄獅,真是的,枉枉我剛剛還小小的憐惜了他一番,這麼快就本性全露!

不過無所謂,目的達到!想到能繼續回莫離身邊當我的懶蟲,我不由得心情又有些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