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危機

衛琴回來了麼?

我驀然轉頭,緊緊地盯著梓若,「為什麼?」衛琴的突然回來讓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梓若被我嚇得倒退一步,低下頭去,咬了咬下唇,「是因為……」似是鼓了鼓勇氣,她終於抬頭,「大概是因為鄭旦夫人的關係……」

「嗯?」我揚眉。

「我曾不小心聽到鄭旦和雅夫人的談話……是鄭旦托雅夫人將夫人你重傷的消息傳去越國……」

雅姬?又與她有關?

「鄭旦似乎是在譏笑雅夫人用計不當,她說……」猶豫了一下,梓若又道,「她說,打蛇要掐七寸……」

打蛇?呵,鄭旦是把我比作蛇啊,那衛琴便我是的七寸,我的軟肋嗎?她拿捏得還真是准啊。

「胖丫頭……」正在我發愣的時候,一張放大的臉已經湊到了我的面前。

那一身如火的紅衣,讓我一陣恍惚……是七寸!……呃,衛琴。

他沒有見過夫差嗎?還是說他一回來便溜進了醉月閣?

抬手便賞他一個爆栗,他也不惱,還是笑瞇瞇的。

「快去見吳王。」剛剛伍封求見定是為了衛琴的事,既然此事雅姬有份參與,她一定會將衛琴偷偷潛回吳國的消息放給伍封,而死忠的伍封也一定會將此事稟告夫差!

衛琴眼睛一亮,怔怔地盯了我許久,「你真的能講話了?」他興奮得伸手就將我抱在懷裡,「哈哈,越女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呢。」

「監國大人。」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微微帶著寒意。

我一愣,是夫差!

衛琴緩緩放開我,轉身單膝下跪,「見過大王。」

「孤王記得命你入越監國,怎麼會在孤王的後宮裡見到你呢?」嘴角冷冷揚起,

衛琴背在身後的左手向我比了個不太規則的「OK」,我微微有些鼻酸。

「請大王恕罪,衛琴無話可說。」低頭,衛琴道。

「來人,押入大牢。」狹長的雙眸危險地瞇起,夫差冷聲道,「待孤王親自審問。」

我一怔,眼睜睜看著衛琴在我面前被帶走。

「王,衛琴他……」明知此時說情未必有用,甚至會惹禍上身,但我卻還是忍不住開口。

轉身,夫差抬手緊緊捏著我的下頜,狹長的雙目微微瞇起,「美人,不要再考驗孤王的耐心……」揚唇說完,他便甩袖離去。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呵呵,鄭旦,你倒是不鳴而已,一鳴驚人哪……

緩緩回到榻上坐下,我兀自發愣。

呆呆坐了一個下午,也沒有理出什麼頭緒來。

總感覺有個鬼鬼祟祟的小小身影一直在窗外緋徊,還不停地往裡偷看。

「司香,出來!」眉毛忍無可忍地跳了一下,我出聲道。

那個小小的身影微微僵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進門來。

「有事?」我挑眉看著他,這個小古董自從我開始講話後便一直躲著我,現在肯在我面前自動現身,自然是有什麼事吧。

「嗯……那個……你是不是惹父王生氣了……」磨蹭了半晌,他終於張口道。

「大概是吧。」我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消息靈通。

他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去,「父王真的生氣了吧,怎麼才好……」他一個人咕噥著,忽然又抬起頭來,「別怕,司香會幫你的」,極其認真地看著我,他道。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又想笑又感動。

「唉……」看著司香,我幽幽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別歎氣啊,司香真的會幫你的。」他急了起來,道。

「你好久,都沒有叫我娘了……」憋著笑,我一臉哀傷地輕歎。

聞言,司香一下子漲紅了臉,「娘。」鼓了半天勁,終於喊出了口。

我心下一軟,伸手將他擁入懷中,「好乖。」

他微微掙扎了一下,只是一聽到我的歎息聲,便立刻乖乖待在我懷裡,再也不敢亂動了。

我揚著唇,抱著軟軟香香的司香,腦子裡開始琢磨怎麼救衛琴出來。

靜靜地陪了我一下午,留司香用過晚膳,我便讓梓若送他回去了。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我便見梓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正為衛琴的事傷神,懶懶地不想去問她,我便選擇對她的焦躁視而不見。

「夫人……」用早膳的時候,梓若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嗯。」喝了一口湯,我輕應。

「夫人……」

「怎麼了?」歎了一口氣,依依不捨地放下手中美味的湯,我回頭看向梓若,「什麼事,說吧。」

「你知道大王昨天在哪兒過夜了嗎?」梓若道。

「在哪兒?」順著她的意往下問,我又低頭喝湯。歷來帝王后宮佳麗無數,又何需為此事煩惱,一切均是過眼雲煙,我看得瀟灑,因為我原就不屬於這個地方……想著,心卻突然不知怎麼微微有些空落了起來。

「哎呀,你怎麼不急,大王昨天留宿賞月閣了!」梓若揚高了聲音道。

「賞月閣?」呵呵,我抬頭看著她輕笑,她什麼時候倒開始真的為我的事著急了呢。

「賞月閣的主人是鄭旦!」梓若揚聲道。

我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湯來。

鄭旦視我為死敵啊……

忽然間沒了胃口,拂了拂衣擺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不知名的樹,那樣的枝繁葉茂……夏天彷彿一下子就來了,連空氣都是那麼燥熱。

「夫人……」梓若有些不放心地上前道。

「我沒事,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沒有回頭,我淡淡地道。

鄭旦來吳國的目的我早就心知肚明,她把西施的死都算在我頭上,能忍到現在才有所動作已經是極限了吧,只是能夠忍到現在,卻也是她的可怕之處,如果鄭旦還是以前那個做事不顧後果的衝動女人,自是對我勾不成任何威脅,只是……如今的她……

而且她對夫差的心意,也是她仇視我的一大主要因素吧,畢竟人不可能沒有私心。

衛琴還在牢裡等候夫差的審判,在那之前他應該是安全的吧。

衛琴被關的消息越女應該也早已經知道了,心裡突然一跳,以越女的性子,她不會去劫獄吧!

「梓若」,回頭,我道。

「夫人,什麼事?」梓若忙走了過來。

「知道衛琴被關在哪兒了嗎?」看著她,我問。

「夫人你……」梓若後退了一步,「現在如果你還去看衛琴少爺,只會是害了他。」

我微微斂眉,我不會自大到以為夫差是為了我吃醋,但梓若的提醒也未嘗不是正確的,我已被歸類為夫差的女人,如果現在再與衛琴糾纏不清,以夫差的驕傲,自然不會放過衛琴。

「我知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要告訴他,他被關哪兒了?」想起越女,我不由得有些急躁起來。

夫差肯定也想到了這一層,如果越女真的去劫獄,夫差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至她於死地!

梓若見我如此,咬了咬唇,猶豫了半晌,「我陪你去吧。」似是下定了決定,她道。

我微微一愣,一直都只是想利用她而已,只是沒有想到她會真心待我,明知有危險還會陪我前往,「嗯,走吧」,沒有再多想,我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疾行,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遠遠地便見到越女,她果然是去找衛琴的。

「越女!」我揚聲叫住她。

背影微微一怔,越女轉過身來。

她看著我,眼裡竟然微微有著憤恨,我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唇,走近她,那樣天真的女孩,也學會憤恨的表情了麼?如果她一直待在自己原來的地方,是不是就不需要見識那樣多的殘酷,是不是就可以永遠保有那一份純真?

「幹什麼?」她開口,聲音冷冷的。

「別去。」輕輕歎息了一聲,我道。

「你怎麼知道?」她有些驚訝。

「別去。」我又道。

「你想見死不救?!」越女一臉的不敢置信,「他是為了你才身陷險境的!你居然可以見死不救?」

「你覺得夫差會大咧咧地讓你把人帶走嗎?」看著她,我淡淡地道,「你大概會覺得以自己的功夫救出衛琴綽綽有餘,但夫差會算不到你的存在?」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去救衛琴!」越女握緊了手中的劍,大聲道。

「你想去送死?」微微皺眉,我道。

「就算是死,我也要去救衛琴!」越女滿臉的固執。

我在心底微微歎息,跟衛琴一樣固執呢,可是衛琴,現在終於也有一個女子是完完全全的屬於你,並且願意為了你去以命相搏,我是不是該為你感動高興和欣慰呢?

我會為你好好保護越女的性命,因為……我希望你能夠幸福……那樣孤獨的你,我會為你好好保護你的幸福。

「站住。」看著越女轉身便要離開,我出聲道,越女卻是頭也未回,我微微歎息,看來我不得不扮演這個惡人了,「退一步講,就算你能救出衛琴,你認為他會跟你離開嗎?」冷冷地,我揚高了聲音。

越女一下子頓住了腳步,有些僵硬地回過頭來,「你什麼意思?」

「我還在吳宮,你認為,衛琴會跟你走嗎?」我開口,聲音很輕,但我知道這樣一句話在越女耳中,定如晴天霹靂般。

越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衛琴的心意,聰明如越女,她定然早已經明瞭,只是一直都拒絕承認,現在我親口告訴她如此殘忍的事實……

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殘忍。

「我都知道啊,他願意在吳宮陪著你,那我也留在原地陪著他好了……」揚了揚頭,抬手拂去溢出眼眶的淚珠,越女頭也不回地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有些事情,等以後我會告訴你,至於衛琴,我保證會完完整整地交還給你。」揚聲,我對著越女的背影道。

她沒有回頭。

「夫人……」梓若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還去嗎?」

「回吧。」我抬了抬手,有些無力地道。

回去的途中,經過賞月閣,有人攔住了我。

我微微抬頭,是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

「幹什麼?」梓若出聲斥道。

「我家夫人要見你。」那侍女開口,有些意氣指使。

「好個不懂規矩的東西!我家夫人是你隨便說攔就攔的嗎?」梓若怒道。

這個後宮呢,一向如此,昨晚夫差留宿賞月閣,這些侍從們說起話來自然也就大聲了,而且昨天發生在醉月閣的事情相信整個後宮都已經傳遍了,跟紅頂白,我就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只是眼前這個侍女似乎還沒有修練成精,被梓若大聲一喝,便有些懼怕地軟了起來。

「西施姑娘好大的架子呢……」門內突然響起一個有些譏誚的聲音。

我抬頭,是鄭旦。

她愈發地嬌艷動人了,女人一旦擁有了自己所愛的男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呢。

我微笑不語。

鄭旦卻是稍稍有些沉不住氣了,「你笑什麼?」

我緩緩揚唇,「笑你可笑呀。」

「你說什麼!」鄭旦怒道,隨即咬牙也笑,「你去看衛琴了?要是被大王知道……」

「只是散步而已,為何說我去看衛琴呢?」我挑眉,果然這邊候著呢,倘若我真去看衛琴,倒給她落下了把柄。

「衛琴都被關進大牢了,你還有那麼個閒情逸致陪我鬥嘴皮子?」

「那不是你的傑作麼?」眼神微黯,我笑道。

「是又如何。」鄭旦竟然坦然承認,「西施所失去東西,我要你一樣一樣失去……」她咬牙道。

「嗯?你是為西施報仇來的?」我故作一臉的訝異,「你不是為越復國而來的麼?甚至於我以為……」。

「以為什麼?」鄭旦不自覺地接下我的話來。

「以為你動了凡心,是為夫差而來的。」我輕笑。

鄭旦一下子紅了臉,有些被說中心事的惱羞成怒。

「呵呵,不要再把爭對我的借口說得那樣光面堂皇」,我微微斂住笑意,「也不要再試圖傷害我身邊的人,否則,我會讓你後悔。」

鄭旦的下場歷史早有預言,只是我不想她因我而實踐她的預言。

沒有再理會她,我轉身便回醉月閣。

剛到門口,卻見有一人當門而立,明黃長袍,長髮未束,依然那麼招搖。

「美人好忙呢。」輕輕開口,竟是滿臉的哀怨,真似那日日盼君君不至的深宮怨婦。

我緩緩揚唇,角色似乎錯位了呢,那個表情不該是我的嗎?他一攬後宮,佳麗三千,盡享齊人之福,尚且如此表情,不怕遭了天遣?

微微欠了欠身,我隨他走入醉月閣。

梓若默默地奉上茶水,然後退至一邊。

夫差半靠著椅子,兩眼一眨也不眨地盯了我許久。

「王,有事?」見他如此,我只得先開口。

「想美人了。」說著,他竟靠了過來挨著我。

「謝王恩典。」隨他挨著自己,我抿了口茶,有些涼涼地道。

他便是笑,仍是挨著我。

許久,他終於開口。

「我以為,你會為衛琴求情。」他如此道。

我回頭看著他,他靠得很近,鼻子都快碰到一處了。

「我求情的話,王便會放了他?」淡淡地,我道。

「不會。」他回答得很乾脆。

我挑眉,「所以我沒有開口。」

「哈哈哈……」夫差站起身,大笑起來,「孤王現在就要去審那衛琴,美人願同往嗎?」沒了笑意,夫差看著我道。

「如王所願。」低頭,我道。

大殿之上,夫差高高而坐。

我安靜地站立一旁。

堂下文武兩排而站,左右首立的仍是伍子胥與伯否。

「帶衛琴。」夫差張了張口,道。

「帶衛琴……」伯否忙發揚了傳話筒的功能。

不一會兒,衛琴便被兩名侍衛帶了上來,仍是一身紅衣烈烈,只是那紅衣已經略略有些髒污,原本高高束起的長髮披散著,有些凌亂。

現在的他,彷彿仍是那個在鬥獸場殺人的小獸,眼睛裡仍是倔強和陰鬱。

「見到大王還不下跪?」一旁伯否怒道。

衛琴微微轉頭,看向伯否,伯否下意識地噤了口。

「無妨。」夫差淡淡地道。

衛琴微微揚首,見我站在大殿之上,眼裡閃過一抹驚訝,隨即俯身下跪,「衛琴見過大王。」

再抬頭時,又恢復了一抹的溫和,跟剛才那個滿身桀驁的男子判若兩人。

夫差微微挑眉,眼底卻不期然地閃過一抹晦暗。

「為何私自潛回吳國?監國大人?」夫差聲音微冷,道。

衛琴抿唇,默然。

「莫不是想判國?還是受了越國的好處?」伯否道,竟是一臉的安然。

我微微側目,心下冷笑,受了越國好處的人居然還能對著別人說出那樣的話來。

「美人可知,判國之罪該處以何刑?」夫差揚唇,轉而看向我,似是在考我一般地調笑。

堂下,伍子胥微微皺眉。

呵呵,又該暗罵我這禍水了吧。

我微微垂目,輕歎,「衛琴,為何不說呢?你是為了我才回來的不是嗎?」

這一下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了,朝堂之上,滿朝文武皆開始竊竊私語。我是夫差的後宮,卻與別的男人私通,這個罪名可也不小啊。呵呵,衛琴是我弟弟,這個事實卻偏偏無法開口,因為……我是西施,不是香寶。衛琴他,是香寶的弟弟,是為國獻生的刺客莫離的女兒,而我……是西施,苧蘿村的浣紗女——西施……

衛琴抬頭看著我,也是一臉的驚愕。

「呵呵……」夫差笑了起來,「美人真是誠實啊……」

此時,無論我是香寶還是西施,我都逃不了這一劫了。若是香寶,那便罪犯欺君,若是西施,那便是不貞不潔,與人私通。

鄭旦這一招,果然不俗啊。

可是……我偏偏又無法不去管衛琴,他果然……是我的七寸……呵呵

雙目微垂,卻不期然看到夫差緊握的雙拳上青筋暴露,微微抬頭,他嘴角帶笑,眼底卻深藏著陰鬱。

「此等不潔之婦,該處以極刑!」伍子胥突然開口。

唉,總算讓他逮到機會了,我這個紅顏禍水定是礙他的眼許久了吧。

伯否卻是噤了聲,我這個西施是此趟美人計的主角,若我出了事,他也無法向越王交待吧。

靜立在大殿之上,夫差身旁,聽著殿下群臣竊竊私語,我只覺便體發寒,這樣的高度,讓我頭暈目眩,微微側頭,夫差他,會不會也有那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美人……」夫差轉過頭來,「你可有解釋?」他看著我,雖然是看著我,我卻從他眼中看不到溫度。

「當然。」思緒微微一轉,想得應對之策,我低頭恭謹有禮地答道,隨即抬頭,我挺直了脊背,嘴角微微綻開一抹笑意,輸人不輸陣,至少不能先露了怯意。

緩緩低頭,我微微掃視殿下群臣,竊竊私語聲立刻消失不見。

「王,你可知道越女此次險些為衛琴劫獄之事?」回頭,看著夫差,我道。

「美人不是制止了越女?」沒有看我,夫差道。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過如此也好,至少可以洗脫了私通的嫌疑。

「如此便是了」,我彎唇輕笑,「如果不是相愛至深,怎麼可能輕易為對方涉險?」

夫差轉頭看向我,「所以?」

「所以衛琴既與越女相戀,又豈能傳出與我私通此等難聽的傳言?」一字一句,我淡淡開口,卻沒有去看衛琴此時的表情,也不忍去看,休要怪我自作主張,將你與越女湊成一對,只因在我心中,唯有越女才能夠帶給你最大的幸福,唯有越女才能將你帶離我的悲哀……

只是,那般的自作主張……我卻故意忽視衛琴的心……

「你這前後不一的禍水女子!剛剛不是說衛琴是為你潛回越國的嗎?」伍子胥立刻不依不饒地道。

我微微側目,看向伍子胥,一臉凜然道,「伍將軍,男兒大丈夫又豈止愛情而已?為之赴死者,由來忠義當先。」

伍子胥微微一愣,似是沒有料到我這虛有其表的禍水竟能說出如此這番話來。

「在座眾人可有誰知衛琴的身世?」淡淡掃視一眼,殿下無人應聲,「那要離是何許人也,諸位又可曾知道?」

「要離是為吳捐軀的大英雄,何人不知?」伍子胥雖然高傲,說起要離,卻也是一臉的敬意。

「當初要離為了成全那苦肉計,殺妻成仁,眾人可知其有一子二女尚在人世?」我緩緩開口,聲音微冷,我不是古人,我無法認同要離的作法,此番來吳,莫離也是要我為父復仇吧,只可惜,我從來未曾認同過要離的作法,他可以選擇效忠國家,他可以選擇舍人成仁,但,他不能擅自決定他妻子的命運,他不能強迫他的妻子成為他英雄光環下的犧牲品!

「尚在人世?」伍子胥略略有些激動。

「那一場浩劫,那三個孩子頃刻間變為無依無靠的孤兒,姐姐帶著妹妹逃生青樓,為了護下妹妹的清白,她可以豁出性命不要……而那個小男孩,他在血裡掙扎,為了生存,他在鬥獸場表演殺人……那樣幼小的身軀,面對那些比之強大數倍的死囚……」看著伍子胥,我緩緩開口。

殿下一片寂靜,間或甚至有人抬袖拭去眼淚。

伍子胥亦動容不已。

「若伍將軍得以見之,會如何相待?」微微揚眉,我挖了個坑等著他往下跳。

「英雄之後,自當奉為上賓。」伍子胥道,「只可惜無緣得見」。

「此時跪於你們面前,被你們扣上判國私通罪名的人」我緩緩開口,「便是你們所謂英雄要離的親生兒子。」

此言一出,殿下又是一片嘩然。

轉身,我定定地看著夫差,「西施一向與越女交好,之前有人誤傳西施重病不治,衛琴千里之外,甚感憂心,故連夜潛回,以期見西施最後一面。」我淡淡開口,刻意加重了「誤傳」二字。

夫差緩緩揚眉,看了我半晌,驀然揚唇,站起身來,明黃色的衣袖輕揚,「美人果然憐牙俐齒,沒有令孤王失望呢。」走過我身邊的時候,他忽然輕輕開口。

說著,他緩緩走下台階,彎腰親自扶起衛琴。

「孤王一時不察,令你受委屈了。」

「衛琴不敢。」彎腰回禮,衛琴如果道,表情一片溫和,不見一絲波瀾。

只是……那份溫和,究竟是浮華沉澱後的成長,還是詳作平靜的暗湧?我不敢深思。

夫差轉而看我,不知為何,他眼中突然多了一絲笑意。我微微愕然,剛剛那番言論唬唬那班老臣尚可,這個狐狸一般狡詐多變的傢伙,為何會突然如此愉悅?

夫差轉而拂袖大步轉身回到那萬人仰目的高度,「孤王決定,賜婚於衛琴越女,以全其好事,成就千古佳話。」

大殿之上,夫差揚聲笑道,餘音迴響。

「大王英明。」群臣皆叩首大呼。

微微轉頭,我看向衛琴,他沒有看我,只是低著頭,「謝大王恩典。」雙拳微握,他沉聲開口,滿身儘是我無法忽視的孤寂。

「美人,你帶衛琴下去梳洗一番,即刻去見越女吧,免得她思郎心切,再行衝動之事。」夫差大笑道。

群臣皆笑了起來。

「是。」微微低頭,我回道。

緩緩走在前面,我與衛琴一道出了大殿。

夏季裡不知名的飛花帶著空氣裡莫名的粘綢悶熱,我緩緩在前面走著,沒有回頭。

「好像給你添麻煩了呢,胖丫頭。」衛琴忽然開口笑道。

聞言,我心下微微一痛,轉過身去看著他,「下回不要這麼鹵莽。」

「嗯。」衛琴咧嘴笑了起來。

夏日的陽光那樣刺眼,如果衛琴此時的笑容一樣,明明在笑,我卻彷彿聽到他身體裡第一個細胞都在哀傷哭泣。

看著他略顯凌亂的長髮,我微微歎了口氣,「走吧,我去給你梳梳頭。」

衛琴眼睛微微一亮,點頭,笑。

那樣的眼神果然還是像以前的衛琴,那個讓我心酸卻熟悉的衛琴,只是現在的衛琴,卻是讓我心疼,那樣的笑容,讓我疼得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