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金甲死士

剛出宮門,便見司香一身戎裝,背對著宮門,調度兵馬。

站在他身後,我怔怔地看著他指揮若定的模樣,只三年而已,那個孩子……

「父王會盟黃池,我吳國霸國之位不可憾動,如今勾踐不知敢恩,膽敢興師來犯,諸將聽令,定斬其主將於城樓之下!」司香朗聲道,只是聲音猶顯稚嫩。

「是。」聞言,眾將皆昂揚鬥志,齊聲答應。

「好,出發!」

司香轉身,看到我,彎唇笑了一下,「娘請先回醉月閣,司香定會牢守姑蘇城,等待父王援軍到來,不讓越兵進城一步。」

「司香,城內究竟有多少兵馬?」皺了皺眉,我終是開口。

「放心,我不會讓越兵傷娘一根頭髮的。」司香沒有答我,笑道。

我強行壓仰住滿心的不安,正欲再勸時,司香已轉身。

「司香已經不怕打雷了,也許久不曾再做惡夢了。」淡淡說完,他便躍上馬背,隨軍絕塵而去。

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我滿心不安。

悲劇……終是要開始了麼?

而我,竟是無能為力?

回到醉月閣,我仍是不安,宮內很靜,連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宮人侍婢們也都低著頭,放輕腳步,彷彿怕驚醒了地下蟄伏的怪物一般。

人人自危。

梓若大約是因內疚的關係,待我極好,但我卻無法安眠,只要一閉上眼,便彷彿能夠聽到宮門外的金戈鐵馬之聲。

夫差呢?他在黃池會盟聽到吳國被侵的消息,該是在日夜兼程往回趕吧……

那個被吳國姑娘津津樂道的紅衣獨臂將軍……衛琴,那個孩子也在浴血奮戰,奮力守城吧。

吳越之戰,終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抬頭看了看醉月閣臥房上懸著的長劍,那是越女當初教我劍法時,我一時興起,拜託衛琴悄悄帶進宮來的,怔怔看了半晌,我伸手舉下,走出門去。

「夫人,你要去哪兒?」見我如此,剛剛端了湯藥進來的喜樂大驚道。

「出宮。」張口,我道。

「外面正打戰呢,夫人,千萬不要出去……」喜樂拉了我的手,急道。

我緩下神色,握了握她的手,笑,「喜樂,你本就不是宮內的女侍,如今館娃宮被毀,你回家去吧。」

「夫人不要喜樂了?夫人第一天進館娃宮的時候就指定喜樂侍候你的啊……」聞言,喜樂紅了眼睛。

我暗暗歎了口氣,拔下頭上沉甸甸的金銀飾品,那是喜樂每天都一臉固執地替我插在頭上的,說什麼顯示夫人的身份。

將那些東西放在喜樂手上,我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沒有人生下來就該伺候誰,大家都一樣,拿了這些東西,回家去吧,這宮裡,不是人待的地方。」整個醉月閣,也只有我身上的這些東西可以自己做主……畢竟,這醉月閣早已易主。

喜樂哭了起來,緊緊抓著我的衣袖,不肯鬆開。

我推開她的手,握了握手中的劍,頭也不回地便走出了醉月閣,門口,梓若仍是一身華服。

「梓若一向知道夫人不是普通的女人」,低頭,她道,並沒有阻攔我,「梓若在宮裡等您回來」。

腳步微微頓了一下,我走出宮去。

從馬棚牽了馬,策馬揚鞭,一路直奔城門。

姑蘇城內一片蕭條,只短短幾日而已,這裡早已沒了那一日我偷溜出館娃宮時所見的那般繁榮。

街邊的房屋皆是門窗緊鎖,仿若一座死城,一路走過,身旁不時有傷兵被抬著走過,眾人皆垂著雙目,滿面疲憊,姑蘇城已被圍困了幾日,眾人都該已經筋疲力盡了吧。

城門口,伍子胥的頭顱已被風乾,睜著空洞洞的雙眼,看得我頭皮一陣發緊,這個一身忠烈,鐵骨錚錚的伍相國臨死前的預言已然實現,如若泉下有知,他是該哭,還是該笑呢?

「胖丫頭?」是衛琴的聲音。

我轉身,看衛琴的面色不善,忍不住暗暗歎氣,他倒是越來越強勢了。

「你不好好待在宮裡,出來做什麼?」

「司……太子友,他在哪兒?」

沒有再說什麼,衛琴拉了我的手,帶我進了守城樓。

滿案都是寫滿兵馬謀略的書簡,司香埋首於其中,竟是累得睡著了,在他身後,懸著一張古琴,暗紅色的琴身,十分古樸雅致。

略顯英氣的眉微微皺起,眉目之間極像夫差,雖然睡得有些不安穩,但真的沒有再作惡夢。

有人上前,低聲跟衛琴說了什麼,衛琴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我一人在室內,坐下,靜靜看司香睡著的模樣,自小司香便十分仰慕他的父王,雖然處處模仿,步步斟酌,但他本性的溫婉,該是像極了他薄命的娘親吧,那個深宮中的寂寞女人……

「娘?」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司香睜開眼,有些訝異地看著我。

我這才回過神來,笑,「醒了?」

「嗯,為何不待在宮裡?」見面第一句,說的竟是跟衛琴一樣的話。

「悶得慌,出來看看。」我隨口道。

司香便也不再說什麼,低頭去翻案上的那些書簡。

「出來打戰,也不忘帶著琴麼?」走上前,輕撫那古琴,我笑道。

「那是那個女人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當年她自己帶進宮的物品。」司香抬頭看了一眼,有些悶悶地道。

我知那個女人是他娘,「你娘……應該很疼你吧……」撫著那古琴,彷彿與那寂寞的女人十指相觸,我不由道。

「嗯」,司香低頭,「疼得想帶我一起去死。」

我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

「那個雷雨夜……她中毒彌留的時候雙手狠狠掐著我的脖子……」司香抬手輕輕撫著脖頸,笑,「她說,留我一人在那宮中,她不放心,要帶我一起離開……」

微微皺眉,卻原來以前惡夢裡一直嚷嚷著「不要殺我……」,那要殺他之人竟不是別人……而是他娘。

只是……一個女人該是被逼到了怎麼樣的境地,才會想抱著自己的兒子一起去死?

「忘了吧。」心有些疼痛,抬手拍了拍他比我高的肩,我淡淡道。

「嗯,自三年前那個打雷的晚上,娘抱著我入睡之後,我已經許久都不曾再做過惡夢了。」看著我,司香微笑。

這些……以前他從未跟我講過這些,這麼多年,再深的傷疤也會學著遺忘吧。

忽然有些明白聽到我懷孕之時,夫差那有些陰鬱的神色了,忽然有些明白夫差為何孤立我,不許任何人接近醉月閣了……

轉頭看著司香微笑的模樣,心裡微微有些痛,這個一直叫著我娘的孩子,我能否護他周全?

「此次攻吳,越軍兵分兩路,一部兵力自海入淮,是越王為切斷大王從黃池回援之路,以掩護主力作戰;另一部率主力直奔姑蘇城,欲在郊區泓水殲滅迎戰之吳軍,並乘勢攻入姑蘇城來,現在越兵應該已到郊區泓水了吧」,歎氣,我妥協地道,終究是無法坐壁上觀哪。

司香微微一怔,抬頭看我,滿面詫異,「你怎麼知道?」

「娘親我能掐會算哪。」彎唇,我竟然還有心思說笑。

司香愣愣地看著我,竟是相信了一般,我忍不住抬手撫額,這孩子怎麼這麼好騙啊。

「娘說什麼,我便信什麼。」彎了彎好看的唇,司香道。

呵呵,我該對他刮目相看了,這小子,竟然也會說這甜言蜜語了。

「報太子,越軍已到泓水!」門口有人大聲道。

司香怔了怔,看了我一眼,揚聲道,「知道了。」

「司香,城中可用將士有多少?」皺眉,我道。

「一萬。」微微咬了咬唇,司香答道。

「除卻傷員還剩多少?」見他如此神情,我心涼了半截。

「大概八千三百餘人。」

「兵分兩路,一路赴淮準備接應大王回緩的兵馬,剩下的兵馬即刻撤出泓水,皆留守姑蘇城,等待大王兵馬回援。」略略思索,我道,兵力如此懸殊,泓水之戰必敗,與其無謂犧牲,不如死守姑蘇城,等待援兵。

沒有遲疑,司香吩咐了下去。

我心裡微微有些動容,就沖這一點,我也必保司香安然無恙,他竟是對我無一絲猜忌。

兩日後,越軍兵臨姑蘇城下。

經探子回稟,此次越軍主力三萬餘人,不用細問我便可知,經過勾踐多年整頓,還有史上文種所獻的滅吳九計,此時的越兵定然是兵強馬壯,姑蘇城危矣。

只是撇開後宮的身份不談,在吳人眼中,我是越人西施,定然不能在這吳國的軍營裡明目張膽地在指手劃腳,一個不小心反倒會為自己招來大禍。

司香雖然在外修習三年,卻無實戰經驗,我只得隱於司香之後,替他籌謀。衛琴再三勸我回宮,在我堅持之下,只得勉強同意,替我遮瞞著軍中眾人。

獨自一人百無聊賴地在司香暫住的房中看著軍書,

「今日衛琴猶其英勇,在城下連砍越軍三員大將。」司香喝了口水,像個孩子似的,有些手舞足蹈地道,全然沒了平日的一板一眼,看來衛琴大勝,他很是開心。

「越軍主帥是何人?」心下思量一番,我淡淡詢問。

「上將軍范蠡。」司香答道。

我淡然苦笑,莫怪衛琴如此大顯神威了,他一向看范蠡不甚順眼。

說曹操,曹操到。衛琴掀了簾子走進門來,衣服換了乾淨的,只是似乎忘了洗臉。

「衛琴,你回來了。」司香笑瞇瞇地站起身,道。

「嗯。」衛琴淡淡道,一臉平靜,如若不是臉上猶帶著血跡,任誰也看不出他剛殺了人。

這孩子心思一向陰鬱,獨獨對我,卻是如此依賴,低低歎氣,我上前,抬袖拭了拭他的臉。

衛琴愣愣地看著我,然後注意到了我袖上的血跡,神情突然一窒,臉色有些蒼白了起來。

「越軍一直在陣前叫罵……我……就殺了出去……」衛琴抿了抿有些蒼白唇,竟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忽然記那一日在夫椒山下,衛琴親口告訴我他殺了范蠡時,我冰冷甚至帶著恨意的眼神……越軍主帥是范蠡,衛琴他,是擔心我會再一次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嗎?

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放輕了動作,我仔細地拭去他臉上的血跡,彎了彎唇,道,「我知道,衛琴很厲害,殺了越軍三員大將,現在吳軍軍心大振呢。」

衛琴眼睛微微一亮,笑了起來,如三月春風。

「將軍,不好了,對方主將親自出馬,在城樓下叫陣。」有人在外高聲稟道。

范蠡?我微微一怔。

衛琴有些遲疑地看我一眼,沒有出聲。

我知他是擔心若傷了范蠡我會怪罪到他,只是衛琴之前雖尚且能與范蠡鬥個平手,如今卻是缺了一條手臂……

「小心些。」咬了咬唇,我終是道。如今姑蘇城內唯一能與范蠡鬥個高下的也唯有衛琴了。而且如若此時避而不鬥,定會長越軍士氣,滅了吳兵的鬥志,這也是范蠡親自叫陣的緣由吧。

見我竟然答應,衛琴微微有些訝異,隨即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司香,我要觀戰。」看著衛琴走出門去,我道。

「好,我帶你去西牆,那邊位置最高,可觀戰,且較為隱蔽,不易被人發現。」司香道,也是一臉的躍躍欲試,極為想觀戰。

想了想,我抬手舉下牆上掛著的古琴,隨司香走出門去。

站在城樓西牆之上,我與司香俯視整個戰場。

衛琴與范蠡,一紅一黑兩道身影鬥得難解難分。

一個側馬迴旋,衛琴差點落下馬去,腳尖勾住馬蹬,險險地避過一劍,我看得心驚膽顫。

抱著古琴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我伸手按在弦上,卻忽然想起那個雪夜,那只纏著他髮絲的髮釵,和……他痛入骨髓的神情。

那次是為了我腹中的骨肉……如今為了衛琴,我還要再傷他一次麼?

范蠡手中的長劍如靈蛇般直刺向衛琴左肩,衛琴一手難以護住空門,馬兒突然受驚,衛琴逼不得以伸手去拉馬韁,范蠡的劍卻已直直地向衛琴胸口刺去。

容不得我多想,雙手已撥動琴弦。

一股清樂驟然飄浮於血腥的戰場之上,眾人皆微微怔住。

范蠡卻沒有閃神,仍是直取衛琴心窩。

「人生若只如初見……」緩緩張口,輕輕吟唱,我看到范蠡握劍的手微微一窒,心下淒然,「猶記當初,西樓月滿,人月兩團圓。……曾經鴛鴦兩心知,豈知此生魂夢長……」

范蠡猛地收劍,抬頭直直地看向西牆而來,雖然我知他定是看不見我,只是他清冷的眼眸卻仍是讓我聲音微微顫了一下。

衛琴微微一頓,穩住坐騎,卻沒有回城,竟然舉劍再戰。

我知他心高氣傲,不想輸於范蠡,更何況,當著我的面?

范蠡收斂心神,忙側身躲開衛琴的攻擊,再度全心應戰。

「天涯望斷,此生夢魘……莫失莫忘君已忘……青絲易挽緣已斷……」

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再度交纏,我的歌聲擾亂了范蠡的心緒,他竟在衛琴的糾纏之下漸漸落於下風。

指尖流淌的琴聲越來越急,恍若金戈鐵馬,恍若鐵蹄錚錚……瀰漫於這沙場之上。衛琴全無收手之意,范蠡步步後退,我心中驟然絞痛,十手按於琴弦之上,「哇」地一聲,口中吐出血來。

十指齊按,重重一聲刺耳之音,衛琴大驚,忙收住手中的長劍,狠狠一夾馬腹,轉身回城。

「娘……娘……」司香大驚,慌忙上前扶住我,一把抱起,回得房去。

眼前一片腥紅,我沉沉墜入黑暗之中。

再度睜開眼時,衛琴正坐在床邊,定定地看著擺在案上那張染了血的古琴。

我微微動了一下,衛琴慌忙轉身,「你醒了?」

「沒傷著吧。」聲音略略有些嘶啞,我道。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開口。

我正思索著要說什麼,門外卻突然有人闖了進來,「糟了,越軍開始攻城了。」

那士兵見我躺在榻上,微微愣了一下。

「什麼,這麼快?」我大驚,顧不得許多,「誰帶的兵?」

「黑面將軍蒼梧。」那人愣愣地答道。

我抬頭撫了撫額,倍覺頭痛,難怪會此時攻城,這絕非范蠡的主意,該是這蒼梧將軍阿福一心想救我脫離火坑吧……

「準備迎戰。」咬牙,我道,此時不戰也不行了,只是不知能撐到幾時。

「報……南門被破!」

「報……西門被破!」

「敵兵攻進城來了……」

一聲聲,攪得我心亂如麻,夫差帶走了精銳部隊,剩下的,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有些搖晃著站起身,看來非得我去會會這蒼梧將軍了。

衛琴皺眉,一把將我按回床上,「你歇著,我再去戰。」

「唉,解鈴尚需繫鈴人,那蒼梧將軍是我舊識。」歎了口氣,我坐起身,道。

衛琴見我執意,只得扶我起身。

站在城樓上,看著城樓之下一片修羅戰場,喊殺聲此起彼伏,越軍皆已攻進城來,蒼梧將軍首當其衝。

「香寶!」抬頭,他看到了我,眼睛微微一亮,「我來救你回去了!」

見他如此,我正欲開口,卻陡然一驚。

四方城門突然關閉,四面城牆之上,儘是黃甲戰士,在這炎炎烈日之下,發出刺目的光芒。

「爾等邊陲小國,屢犯我吳國天危,大王心懷仁慈,饒爾不死,今卻不知感恩,妄圖興師來犯,殺!」一金甲少年現身於城牆之上,金盔遮面,金甲護身,只是聽那聲音,分明是司香!

他手中的長劍在烈日下發出刺目的光芒,我不禁微微瞇眼,這……是我認識的那個司香麼?那個口口聲聲喚我娘親的司香,那個我一心想保護的司香?

一聲號令,萬箭齊射,阿福大驚,慌忙想撤兵,可是四門皆已被堵,根本逃無可遠,避無可避。

這是一個誘敵之計麼?難怪夫差有恃無恐地赴黃池之盟,司香修習三年,就是為帶出這樣一隻金甲軍團麼?

放勾踐回國,只是為了考驗其的忠心,如若勾踐誠心歸附,自可暫時相安無事,若勾踐妄圖來犯,便是今日這下場……

我站在城樓之上,眼睜睜看著眾越將在哀號,血的腥味……在空氣中流轉。

阿福滿身是血,拚命撕殺,竟是殺上城樓來。

衛琴神情一凜,持劍將我護在身後。

站在衛琴身後,看著那個昔日憨憨的打雜少年如今這般混身是血的模樣,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香寶……香寶!跟我走!我來救你了!」滿面是血,阿福衝向我,要來拉我的手,一路砍殺吳兵無數。

我怔怔地看著他染滿了鮮血的手,有些恍惚,忽然記起了留君醉柴房裡那半個饅頭。

喟歎一聲,我輕輕推開了衛琴,「他是我故人,我來同他說。」

阿福見我近在眼前,眼中微微一喜,便來拉我。

伸在半空中的手驟然凝固住,阿福瞪大了雙眼……一隻金色利箭貫胸而過……

我驀然抬頭,在對面城牆之上,一身金甲的司香手執彎弓,弦上無箭,那支金箭……正插在阿福胸口。

看著他仰面倒下,我終於伸手,握住了他滿是鮮血的大手,那手上,滿滿的,都是繭,那是年少砍柴時留下的吧。

「香寶……如果你一直都是那麼胖……該有多好……」阿福看著我,咧嘴,笑。

口中一片殷紅。

「是啊,我也這麼想。」握著他的手,我跪在他身旁,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你說阿福沒有能力救你,我以為……變成蒼梧……就能夠……來帶你走……」他抽搐了一下,口中湧出大量的血沫。

我咬了咬唇,忽然想起了那個名叫紫菲的女子,如果他愛上的是紫菲,如果他當初帶著紫菲回鄉,或許今日他便可以當平平凡凡,安安樂樂地過一身,如果他一直都是阿福的話……或許,他就能幸福,可是……為何他要變成蒼梧呢?為何要看著我呢……

阿福看著我,滿目蒼涼。

我低頭,將臉緩緩貼上他的胸口,「阿福,謝謝你來帶我走……」

阿福握著我的手微微一緊,隨即便緩緩垂了下去……

「香寶……香寶……」那一晚,在留君醉,衛琴帶我「私奔」,阿福沒有追上我……

「香寶……」那一日,范蠡買我離開留君醉,他站在門口,那樣喘著氣,看我離開……

「香寶,快跟我走。」那一天,入吳之前,他那樣懇求我。而我說,「你憑什麼帶我離開這裡?」

……他一直都在看著我的背影。

我真的越來越相信伍子胥的言論了,我真就是一不折不扣的禍水!

耳邊的廝殺聲漸漸弱了下來,衛琴彎腰,一手扶起我。

我空洞地看著對面城牆上,那一片刺目的金色……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衛琴……」低低地,我開口。

「嗯,怎麼了?」衛琴低頭,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我……真的是禍水吧。」我開口,聲音細如蚊蚋。

衛琴沒有出聲,只是擁緊了我。

滿城皆是黃金甲,我有些頭暈目眩,血的腥味在空氣中流轉。

越軍慘敗。

與歷史竟然有了分岐。

不想再留在那片戰場,我選擇做駝鳥,任由衛琴送我回宮。

我一廂情願想守住司香,卻忘了,他並非一個普通的孩子,他生在宮中,他長在宮中,他是夫差的兒子,他是皇家的太子……

呵呵……我真是一傻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