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慢慢降臨,御書房中,依然是燈火通明。西烈月隨意翻看著手中的奏摺,基本上都是些歌功頌德的鬼話,她初登大殿,這也是正常。無聊地合上奏摺,西烈月問道:「菁葮,天涯芳草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一直立於案旁的菁葮上前一步,回道:「有些眉目,天涯芳草是四個月之前在京城出現,老闆就是那個叫風絮的男人,不過他平時極為低調,幾乎不出門,也不怎麼見客人,他手下的伶人多是海域人,集中在西面沿海一帶。表面上看,天涯芳草一切正常,不過屬下發現,大部分的伶人都身懷武功,有些甚至與我不相上下。」
原來功夫了得的不止風絮呢?伶人也需身懷絶技?西烈月感興趣地問道:「目前他們可有什麼異動。」
「沒有,除了做生意,很少和外界聯繫。」
「名單呢?」
菁葮自袖口掏出一張絹紙,恭敬地遞上去。西烈月展開看了看,眉頭不知覺地皺了起來,才短短不到半月時間,這上邊就羅列了朝廷將近四分之一的官員名字,不少還都是身居要職的重臣,這天涯芳草的魅力不小啊。
繼續看下去,西烈月玩味地笑道:「西烈倩?她不是病的快死了嗎?倒是還有這興緻。」看見西烈凌的名字是理所當然的,可是西烈倩就很奇怪了,她一向都是以虛弱形象出現的,除了娶了一個夫郎,兩個側君之外,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花邊消息,與她病重的身體很相配,這次卻去伶人館,這就耐人尋味了,或者,這伶人館本身就和她有關?她才是背後操縱之人?
將絹紙輕輕合上,西烈月說道:「查一查天涯芳草和西烈倩暗中是否有所來往。」
「是。」菁葮剛要出門,西烈月卻忽然叫住了她,問道:「季悠苒有沒有去過?」
菁葮想了想,搖搖頭。西烈月輕輕揚手,讓她出去。
這季悠苒真是有意思,今年三十有七了吧,沒有娶夫君,連個側君侍郎也沒有,記得幾年前,父親想要給她說門親事,母皇居然說『不需管她的私事。』這就奇怪了,莫不是季悠苒喜歡女人?可是這麼多年,也沒有聽說她身邊有女子相伴啊?季悠苒身上彷彿有著很多秘密一般,這正合她意,不然生活豈不太過無聊。
今晚的月色真是迷人,她有些想念風絮了。
一樣的海藍輕紗,一樣的淡淡異香,西烈月把玩著香爐裡的粉白花瓣,站在這三層樓閣裡,可以看見附近的風景,尤其是樓下的小花園,置身其中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美,想不到換個角度,置身於外,又是另一番風采。
身後傳來一聲清音:「小姐別來無恙。」
西烈月回頭,來人正是風絮。他還是一樣的白衣墨髮,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人覺得不禮貌,卻絶沒有獻媚討好的意思。西烈月爽朗地笑道:「風絮近來可好?」
風絮微微躬身,笑道:「承蒙小姐掛念,風絮很好。」她比他預料的來得早了。
西烈月率先在椅子上坐下,輕敲桌面,笑道:「你的好酒呢?」說起來,她還真是想念炙荊,辛辣霸道的味覺,真是不一般的享受。
「知道小姐來,早就準備好了。」風絮輕輕拍掌,外面的小童已經捧進來兩罈美酒,風絮拿起其中一罈,掀開蓋子,醉人的酒香迅速瀰漫開來,風絮笑道:「乾?」上次跟她喝酒,確實痛快。
西烈月輕輕佻眉,拿起另一罈,卻沒有再舉起豪飲,而是慢慢的倒入酒杯之中,放在鼻子前輕聞,淺酌了一口,笑道:「今日,我可不是來拼酒的。」
風絮微微眯眼,放下手中的酒罈,等著她說明來意。
西烈月將酒杯放下,似笑非笑地回道:「來你這,自然是為了美人。」
風絮搖搖頭,笑道:「小姐眼光高,只怕風絮這裡沒有入得您眼的。」他可沒忘上次為她介紹的人,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西烈月輕搖食指,回道:「風絮過謙虛了,我聽說,你們這有位雲袂公子,才華出眾,俊美無濤,不知是非有幸得見。」
雲袂,西烈倩每次來都見的人,上次風絮可沒有介紹給她,她想看看,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能讓西烈倩神魂顛倒。
風絮臉上一僵,她來是為了雲袂?是西烈倩讓她來的?這兩姐妹的眼光還真是一樣的好。掩下眼裡的精光,風絮微微點頭,回道:「當然。」
不一會兒,進來一個身穿淺藍色外衫的男子,微低的頭,看不清楚長相,整個人渾身下上透著平和之氣。走到西烈月面前,雲袂微微抱拳行禮道:「雲袂見過小姐。」
聲音低吟若谷,彷彿上好的七絃琴所發出的音色,光是聽,就已經讓人神往了,西烈月拍拍旁邊的凳子,笑道:「公子多禮了,請坐。」
雲袂有些遲疑,在風絮輕微點頭之後,他才在西烈月身邊坐下,西烈月看著這個只用頭顱對著她的男子,莫不是西烈倩喜歡這種羞澀型的?西烈月盯著他,看他什麼時候才肯抬起頭來,忽然想到風絮還在,懶懶地說道:「麻煩風絮了。」
「哪裡,風絮先告退了。」出門的最後一刻,風絮看了西烈月一眼,只見她還是緊緊地盯著雲袂,對於他的離開,只是可有可無地回了一聲,「好。」
不知覺地咬了咬牙根,他不知道自己胸中隱隱的不愉所為何來,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是早就知道嗎?現在這樣豈不很好,他訓練雲袂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今天,她們姐妹相爭,不正是他計劃的一部分?那麼他氣惱什麼?放下門幃,風絮不再看室內一眼,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的下一刻,彷彿只關心眼前佳人的西烈月卻朝風絮離開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唇角卻是意味深長的揚了起來。
兩個時辰之後,已是丑時了,萬籟俱靜,月亮顯得格外的明亮,可惜只是一彎新月,再亮,也不過那一抹弧線而已。
西烈月步履輕盈地步下一樓,風絮仍然如初見一般,在白紗紛飛的空房間裡,坐在竹椅之上,手裡握著一本書。瑩潤的月光灑在白紗之上亦夢亦幻,美不勝收。西烈月慢慢走過去,風絮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看她一臉笑意,輕笑道:「看來小姐今天很滿意。」
西烈月倒也爽快,點頭笑道:「雲袂公子果然名不虛傳。」難怪西烈倩喜歡,既有身為男子的氣度,又體貼入微。若是幾年前,她一定也心馳神往,只是現在,她更喜歡有個性的男人,例如眼前這個。
滿意就好,那麼他期待的好戲,怕是也不遠了,只是那排解不出的鬱悶不知所謂何來。
伸了伸腰,西烈月朝外走去,站在花海的庭院之中,西烈月對著風絮笑道:「風絮,我走了,有空再來看你。」說完,瀟灑的不帶一絲眷戀,離去。
看著遠去的背影,風絮將手中的書慢慢的合上,輕輕摸弄著放在一旁的粉白花瓣,這是每個房間裡都有的花瓣,異香四溢。在月華的洗禮下,粉嫩的顏色若有似無的流轉著幽藍的異光。
西烈月,多來幾次吧,你很快就會捨不得這裡了。
天涯芳草的門外,一棵高大的古樹之上,一個白衣男子橫躺在樹幹上,不時搖晃的腿,顯示著他的心情還不壞。手中的酒罈子似乎已經空了,半撐著頭,注視著那道炫藍的身影上了馬車,消失在夜色裡。
安沁宣狹長的眸邪氣的微眯著,轉頭看向那寫著天涯的小小石門,原來海域的妓院是這麼特別,他還沒見識過伶人是什麼樣子的。
彷彿他的小女皇喜歡光顧伶人館,投其所好,他是不是應該前去學習學習呢?一個輕盈的翻身下樹,安沁宣站在了天涯芳草的門口,噙著魅惑的笑容,安沁宣走了進去。
安沁宣將手背在身後,彷彿在遊歷自家後花園一般,在天涯芳草裡來去自如,這家主人真是有意思,知道他來了,也不派個人出來迎接。不過他的性格中有一點很好,就是非常懂得自得其樂。
這裡也算花團錦簇,卻沒有顯得太過脂粉味,另有一番明媚迷離的感覺,妓院卻沒有妓院的樣子,可見伶人館和青樓還是有所不同的嘛。走到一座三層小樓前,安沁宣站在芳草二字前,欣賞著瑰麗纏滿的字體,從小樓裡傳來一聲平靜的男聲:「公子是否來錯了地方。」
終於有人了嗎?安沁宣朝發聲處看去,只見一個白衣男子坐在一張寬大的竹椅上,手裡拿著一本藍皮書籍,正隨意的翻閲了。男子平靜的面容,隨意的姿態,在白紗分飛間,彷彿無害的書生,纖塵不染。
看似隨意的姿態卻是可攻可守,他似乎也沒打算隱秘自身實力,空氣中的氣息被他催動得暗潮洶湧。安沁宣站在小樓前,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雙手環胸,痞痞地調侃道:「你們這裡不招待男客?」
風絮放下書,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平靜的面容在看清安沁宣的臉之後,也不知覺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絶世的容顏,頎長的身形,尤其是那一雙狹長的眼,閃著促狹的光芒,還有那張噙著戲謔的薄唇,彷彿永遠都是輕揚著一般,光月下,那懾人的邪魅之氣,讓人不敢有絲毫輕慢之舉。
風絮平息下由安沁宣冷邪帶來的波瀾,輕咳一聲,回道:「這麼說,公子是來尋歡作樂的?」
安沁宣大笑,「有何不可?」
好個有何不可。風絮也輕輕笑了起來,既然他喜歡,他倒是可以陪他玩一玩,「好。」輕拍雙手,他身後出現四個白衣男子,面貌清秀,面無表情地盯著安沁宣。
「嘖嘖嘖,質素不錯。」安沁宣漠視他們透出的殺氣,輕彈手指,肆無忌憚的一個一個打量,最後吹了一聲響哨,滿意地回道:「原來你們這裡都是冰美人啊。」
他話語輕佻,風絮臉色一冷,哼道:「不知公子可消受得起。」
「我最喜歡不一樣的款待。」安沁宣輕抬手,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拿著空酒瓶,隨手一扔,滿不在乎的笑道:「待客之道,總該上點酒吧。」
風絮拿起旁邊的酒罈,向安沁宣扔去,隨著酒罈一起飛出小樓的,還有四個白衣身影,安沁宣原地提氣,接過酒罈,下落時踩在一個飛身而來的白衣男子肩膀上,向後一縱,躍出了四人包圍圈。一邊笑著,一邊舉起酒罈,狂飲了一口之後,安沁宣眼前一亮,讚道:「好酒!」想不到這花街柳巷裡的酒竟然這麼帶勁,那種辛辣之氣,沿著喉嚨直衝入腹,真是太過癮了。
眼角看見四人繼續向他攻來,安沁宣不躲不閃,由著他們把他包圍在其中,他眼裡彷彿只有酒,徹底激怒了四人,紛紛亮出了腰間的軟劍。一時間,劍光四射,竟是組成了劍網,向安沁宣襲來,安沁宣險險躲過他們第一波攻勢,不由得也興奮起來,想不到這不大的伶人館倒是臥虎藏龍。
提氣突破他們的包圍圈,借力踩在劍陣之上,運氣使出催心掌,擊中其中一人,劍陣瞬間有了破綻,但是其他三人立刻掉轉身形,成了正三角形,瞬間將原來的漏洞彌補,安沁宣微微挑眉,不錯,一般的陣法若被去了一環,即威力減半,很容易就被破了,這個劍陣倒是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猜就算他再打下一個,兩個人也可以組成劍陣,他開始有些佩服創此陣法之人了。
將真氣集中與丹田之內,催動招式,掌力擊出,三人同時承受不住,向後飛出數米之遠。安沁宣也趁機飛出包圍圈,躍上牆頭之上,自在地喝著酒,在他猛灌了幾口之後,瓶中之酒已經見底,將壺口朝下,安沁宣對著風絮晃晃酒壺,喊道:「沒了,別太小氣,再來一壺吧。」
好強的內力,他只用了五成內力,不然現在躺在院裡的就是四具屍體了,這男子究竟是什麼人呢?原來他以為他是探子,可是他閒庭信步的樣子又不像,是殺手,看他手下留情的舉動,也不像,不過不管是什麼,他都激起他會一會他的興緻。他有多少年沒有遇見這樣的高手了。再拿起一壺炙荊,風絮飛身上了牆頭。將酒拿在手上,伸向安沁宣。
好漂亮的輕功,不需借力,原地縱身就可以從小樓躍至牆頭,動作還飄逸流暢,有點意思。上前一步,兩人對面而立,安沁宣朝風絮門面擊出一掌,另一隻手附上酒壺,風絮側身躲過迎面這一掌,收回握酒的手,強勁的掌風,已經讓他對安沁宣的內力有了更深的認識。
安沁宣一招未果,再橫向出腿,將風絮手中的酒罈子踢落,並一個飛身接過,落於庭院之中。一邊喝著,一邊笑道:「別浪費了這好酒。」
只不過兩招,彼此心中就已經明白,對方的實力,估計拆個數百招,兩人也不一定分得出勝負來。
肯定此人只是來找麻煩而已,風絮飛身下了牆頭,笑道:「裡面美酒更多,不如公子進來喝吧。」或許是被他那一身邪氣迷惑,又或許是惜英雄之心,風絮對他,竟是有了一點好感。
安沁宣大方地進了小樓,隨性落座,對手中的炙荊愛不釋手,笑道:「你這酒,果然是好酒。」喝到這樣的好酒,還真是意外收穫。
風絮看他喝得倒是盡興,不禁好笑,他就不怕他在酒裡下毒。
比起他的豪飲,風絮文雅得多,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風絮才說道:「可以說你此行的目的了。」這樣的男人不會無緣無故來天涯芳草,風絮隱隱覺得他來的原因會很不一般。
安沁宣忽然坐直身子,稍稍向前傾,那張媚世惑人的臉幾乎貼在風絮的臉上,還是那樣笑得輕佻,輕輕說道:「我來賣身!」
「什麼?」風絮一驚,手中的酒竟然撒出了一些。
安沁宣無所謂地笑笑,靠回身後的椅背,再次說道:「賣身。」需要這麼驚訝?
風絮在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之後,反倒鎮定下來,拿起身邊的白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酒漬,淡淡地問道:「理由。」
理由?安沁宣舉起手中的酒罈,輕勾起唇角,回道:「這酒很好。」為了這樣好的酒,這天涯芳草就很值得待上一段時候,更別說這裡的人也很有趣,尤其是眼前這個男子。當然還有他與慕容舒清的賭約。
有人為了一瓶酒把自己給賣了麼?他的真實目的自然是不得而知,但是他連編一個像樣一點的藉口都懶,這個男人的驕傲和特立獨行,已經滲進骨子裡了。重新執起酒杯,風絮淺酌一口,才說道:「給我一個勉強可以說服自己接納你的理由。」編也應該編一個合理一點的吧。
可惜,安沁宣又讓他失望了。摸摸自己光潔的臉頰,安沁宣故作認真地回道:「我長得不賴。可以幫你招攬很多生意。」說起來,他還真的頗為興奮,從來都是他逛青樓,今日角色互換,真是值得期待呢。
雖然只是隨意的一個動作,但是風絮不得不承認,美得讓人心動,惑得讓人失魂,邪得得讓人心驚,這樣渾然天成的魅惑氣息,怕是怎麼訓練也訓練不出來的吧。輕咳一聲,風絮搖搖頭:「我的生意已經很好了。」
安沁宣收起戲謔的笑容,抬眼盯著風絮,認真地說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真實目的和身份?」
他不笑時,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儀,那是一種長期掌控權勢的人才有的氣勢,這個男人有著絶美的容貌,邪肆的魅惑,高超的武藝,還有那潛藏著卻又不處不在的迫人壓力。他確實說中了風絮的心思,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眼前此人的來龍去脈,現在,他已能肯定地說道:「你不是海域人。」海域不會培養出這樣的男子來。
挺有眼力,安沁宣又恢復了原來的隨肆,笑道:「我確實不是。」
「你還是個危險的人物。」他的出現,極有可能會破壞或者影響他的計劃。
安沁宣輕輕佻眉,仍是笑得愜意,挑釁地說道:「你的答案呢?」
風絮輕笑一聲,並不掙扎和猶豫,回道:「我同意。」
這樣危險的人物,留在身邊,不是更讓人安心嗎?他承認,他挑起他少有的好奇心,看樣子,他應該不是西烈皇室派來的棋子,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樣的人情願委身天涯芳草,倒是很值得他考證考證。是你自己一定要進這天涯芳草,那就別怪他了,不管你武功多高,來了,就別想走。
安沁宣喝著酒,暗暗觀察著風絮的臉色,他笑得依然乾淨,安沁宣卻隱隱覺得毛骨悚然,莫不是,這裡面還有什麼機關隱情?很好,他對於隱秘的事情一向抗拒不了。
兩個各懷心事的男子,在這白紗紛飛,彎月如勾的夏夜裡,笑得無比歡愉。
寂靜的夜,朦朧的月,輕柔的風,就連低鳴的蟲鳴,都因為廂房裡不時傳來的毫不掩飾的歡愉低吟而顯得曖昧,廂房內春色無邊,廂房外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焦急地來回走著,不時朝門裡看去。幾次舉起的手,到最後又都怯怯地收了回來,房內的動靜,讓她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彷彿下了很大決心,女人輕咳一聲對著門內小聲叫道:「王爺……」這件事事關重大,如不及時稟報,怕是要換來更多責罰。
可惜她如此輕柔地低喚,根本打動不了房內激情的二人,女子嚥了嚥口水,放大聲音,繼續叫道:「王爺……王爺!」
在女人堅持不懈地叫了幾聲之後,房內傳來一聲呵斥:「嚷什麼嚷!」
暴怒的聲音讓女人嚇得後退了一大步,趕快對著房裡小聲回道:「王爺,古大人……死了。」
她話音才落,只聽見屋裡片刻的安靜之後,接著就是一陣雜亂之聲。門被匆忙打開,西烈凌只批著一件外袍,臉上依然泛著不正常的紅暈,臉色卻是有些不信,有些驚慌,更多的是憤怒:「怎麼回事?說清楚。」
「古大人剛被發現死在獄中。」女人趕快低下頭,不敢看西烈凌的臉色,更不敢看房裡凌亂的衣物和狼藉的大床。
死了?剛才還有些混沌的腦子,此刻彷彿冷靜了下來,西烈凌接著問道:「怎麼死的?」
「畏罪自殺。在獄中撞牆而死。」剛剛接到刑部的消息。
「畏罪自殺?」不可能,西烈凌恨恨的握緊了雙手,她已經將證據銷毀得差不多了,刑部一時也找不到什麼新的理據,再撐個數月,最多是丟官去職,她犯不著死。
西烈月,一定是西烈月,她先是假意放過古秋意,讓自己麻痹大意,再暗中殺人。西烈月想要斷她的左臂右膀,然後再慢慢削她的權,西烈倩是個病秧子,能和她鬥的只有自己了,既然她這麼急著想要滅了她,那麼她也不需和她客氣。
西烈凌冷冷地罵道:「滾。」
女子看見西烈凌陰狠而扭曲的表情,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連忙說道:「是。」轉身快速離開。
一雙結識卻白皙的手臂慢慢的環上了西烈凌的腰肢,緊緊貼著她的背後,肆意地輕吻著她的脖子。西烈凌心不在焉的接受著男子的示好,心裡想的卻是齊青桐。
他冷漠清高的氣質,俊美無濤的容貌,出眾的才華確實深得她心,也是一個很好的炫耀身份的資本,最重要的是,他特殊的身份,他是西烈月的親表弟,有了他,齊家就算不能成為她的助力,卻一定不會成為他的阻力。而且西烈月和這個表弟的感情一向不錯,他可利用的地方,確實不少。所以,齊青桐,她志在必得。
皇位,最終也會是她的。
西烈月回到皇宮的時候,已經是寅時了,想想不到兩個時辰就要早朝了,西烈月向御書房的方向走去,才踏入門廊,就看見菁葮也向著她寢宮的方向疾行而來。
看見西烈月,菁葮躬身行禮道:「主子。」
擺擺手,西烈月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這個時候她還急衝沖的找她,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菁葮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古秋意死了。在獄中撞牆自盡,獄卒說,是,畏罪自殺。我已經去查看過了,確實是頭部重創所致,但是卻不是一擊既死,而是連續撞了三次以上才導致頭部重創,失血而亡。屍體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西烈月先是一驚,然後玩味地笑道:「畏罪自殺……這時候畏罪自殺。」她已經有意放她一馬的時候畏罪自殺?這也太是時候了。
以牢房的距離和她沒有武功的身手想要一次撞死自己還真不容易。連續撞三次?一個人在奮力撞了一次之後就已經頭昏眼花,重傷才對,她還有力氣繼續?獄卒都是些死人?在她折騰這段時間竟不會去查看,而是在她死後才「發現」?
真是一齣鬧劇,而這出鬧劇的背後是誰,才是西烈月擔憂的地方。不管是西烈凌還是西烈倩,都讓她如芒刺在背,關在刑部大牢的重囚,若是還能有人輕易將其置於死地而無人得知,可見這刑部上下,從尚書到獄卒,都有她的勢力。這樣重要的國家機器,卻不是完全掌握在她的手裡,她如何能安心。
選拔新吏,是勢在必行了。
西烈月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查!」
「是。」菁葮點頭就要離去,西烈月忽然叫住她:「等一等。待會到竹林,告訴舒清,讓她稱病,今日早朝不要來了,下朝之後,朕去找她。」
「是。」
關於科舉之事,她和舒清之間,還有待溝通。季悠苒既然是右相,老是讓她如此中庸閒適,就是她這個做君王的不懂用人之道了。西烈月一邊走向御書房走去,一邊輕揉著眉心,早就知道為君之路不好走,卻不曾想才剛登基不久,她就已經這般疲於應付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齊呼,三呼萬歲之後,宣告著早朝開始了,只是今日的氣氛頗為不同,似乎有些凝重。整個大殿之上,安靜得可怕。
西烈月在龍椅上坐下,任下面的大小官員躬身行著禮,慢慢地掃視了她們一圈。直到大臣們被這樣審視的目光驚得背心暗暗出汗時,西烈月才不經不慢地說道:「平身。」
看了一眼殿前左側,西烈月問道:「左相為何沒有上朝?」
負責早朝實名的禮官立刻回道:「回陛下,左相昨夜舊病復發,心疾難治,臥病在床,故未能上朝。」
不再看她,西烈月繼續問道:「各部有何要奏?」
朝堂上一片死寂,今天陛下的心情顯然很糟,沒有什麼重大的非要今天稟報的事情,大臣們都識時務地低頭不語,只是有一人,不得不稟,桂湘歆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步出一步,說道:「回陛下,古秋意昨夜畏罪自殺了。」
西烈月故作微驚地問道:「哦?畏罪?這麼說你們已經查明其以權謀私的案子了?」
桂湘歆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回道:「臣在其別院密室中,找到一本其收受賄賂的帳本。」
「帳本?」這倒是出乎她意外,原來找了那麼久,只是一些可有可無的蛛絲馬跡,現在居然找到帳本,如果是真的,古秋意後面又會牽扯出多少人?這時候出現帳本,實在可疑。
西烈凌也睜大了眼,不可能,帳冊她已經找到了,而且早就燒了,怎麼可能還有,莫不是這才是西烈月的計策,古秋意已死,死無對證,她捏造的假帳本可以幫她除掉她想要除掉的人,這招好狠。
西烈月朗聲說道:「呈上來。」
「是。」禮官將小冊子呈到西烈月面前,她只大略的翻看了幾頁,握著帳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冷笑道:「若是帳冊所述是實情,難怪她要『畏罪自殺』了。她,認罪了?」帳本中顯示的金額之大,牽連之光,還真是讓人震驚。
所以人都感覺到西烈月的怒氣,桂湘歆暗暗嚥了嚥口水,小心地回道:「沒有,臣想要問清實情,她驚慌失措,拒不作答。回牢房沒有多久,就趁守衛半夜睏乏之時,撞牆而死。」
好個帳本,好個畏罪自殺,好個並不高明卻死無對證的辦法。西烈月將帳本丟回禮官手中,大聲說道:「古秋意為官二十載,門生眾多,這以權謀私案牽扯甚廣,未徹底查清,也沒有她的認罪書,她就死了,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此案要繼續查下去。」
「桂尚書。」
「臣在。」
「此事由你負責,徹查到底。」
桂湘歆趕緊回道:「是。」
看向始終不語的季悠苒,西烈月心情忽然變得稍微好了一下,微笑著說道:「右相。」
季悠苒平靜的上前一步,回道:「臣在。」
「此事事關重大,右相負責督促統籌。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季悠苒必須捲進這場漩渦,這是她親自見證她能力的時候,她應該不會讓她失望。
「是。」看來這場爭鬥再所難免,必是一方再無還手之力,爭鬥才能結束,這就是權利的魅力。西烈月登基前似乎妥協了一次,這次,怕是不會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