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草除根!」
西烈月輕「嗯」了一聲,繼續盯著他問道:「前有猛虎後有餓狼,如何斬草除根?」
看著西烈月把手肘撐在他胸口上,一副咄咄逼人拷問到底的樣子,安沁宣微眯眼,雙手環上她的腰,勒緊。「我的女王陛下,你這算是考我呢還是利用我?」
腰被勒得有些疼,西烈月撐在某人胸口的手肘也用力向下壓了幾分,嘴上更不示弱,「朕總得看看,你配不配站在朕身邊,夠不夠資格保護朕。」
「你在激我。」
西烈月呵呵一笑,「這就算激你了麼?」伸手輕佻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西烈月嗓音輕柔滿是寵溺,「美人,你乖乖地躲在朕身後,朕會護著你的,別怕。」
說完,西烈月用力狠捏了一下他的下巴,之前的寵溺也沒了蹤影,輕哼道:「這,才算激你。」
被這樣赤裸裸的調戲、鄙視,對於安沁宣來說,簡直是全新的體驗,奇怪的是他竟莫名的興奮,難道說,他就好這口?把西烈月的腰環得更緊,安沁宣大笑,「還是你對我胃口!」
腰上又是一疼,西烈月倒吸了一口氣,趕緊撐著床沿翻身坐起,不然她的腰非被折斷不可。好不容易掙脫了安沁宣的手,西烈月不死心,繼續問道:「如何斬草除根?」
沒有美人在懷,安沁宣訕訕地收回手枕在腦後,又是那副懶懶的樣子,回道:「若想徹底斷了斐家的後路,就要先殺了西烈凌。」
西烈月心中一驚,低頭看去,安沁宣微閉著眼,神色淡淡。她不該被他這幅漫不經心,邪魅懶散的樣子迷惑,更不該小看他的。在東隅,上至皇族,下至走卒,沒有人願意得罪安家。就連慕容家都不是對手,安家大公子,他的手段自然了得,居然一下就想到釜底抽薪的一招。
即使閉著眼,安沁宣也能感覺到西烈月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側過身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安沁宣笑道:「下不了手?」
西烈月搖了搖頭,「我在等。」
「敵不動我不動?」
「師出無名。」西烈凌最近一直在府邸養病,不作自然不錯,她根本找不出理由對付她,派人暗殺她,若是傳出去,反倒授人以柄。
安沁宣嘖嘖嘆道,「原來你還這麼在乎名聲?」
西烈月白了他一眼,「廢話,朕又不是昏君!」
「不是麼?」安沁宣猛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不懷好意地笑道:「大白天的不上朝,流連床笫之間,還不是昏君?」
剛剛才正經一刻鐘而已,西烈月對這只妖孽徹底無語了。
深秋的午後,陽光正好,肖琴把一株白菊從季悠苒的房間搬到院子裡曬曬太陽,剛給花剪好了花枝,就看到那個不忙到天黑都不會回府的人出現在院子裡。
肖琴心中納悶,又看到季悠苒眉頭微蹙神情恍惚的樣子,連忙迎上前去,「你怎麼回來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聽到肖琴的聲音,季悠苒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回家來了,搖搖頭,回道:「我沒事。」
「可是……」肖琴看了看天色,低喃道:「現在還未到申時。」
季悠苒低聲嘆道:「斐後薨了。」
「我知道啊。」早上管家就已經告訴她了,陛下還下旨哀悼三日。就因為斐後薨逝,季悠苒卻這麼早回來了,她才覺得奇怪。似想到什麼,肖琴急道:「是不是,將有禍事發生?」
「也不見得是禍事。」這一個月來,陛下頻繁召見許將軍,斐後的死,必定與陛下有關。若他沒有猜錯,接下來的日子,陛下就該頻繁召見他了。
什麼叫不見得?悠苒說話少有這樣似是而非,肖琴更急了,「你會受到牽連麼?」
牽連?季悠苒苦笑,何止是牽連,簡直是陷入泥潭。季悠苒不說話,自顧地笑,肖琴越發心慌起來,「你別光笑啊!你到底會不會有事?」
季悠苒坦然一笑,「別擔心,或許是好事。」勝敗終有時,若勝了,海域將有一番新景象,若是敗了,也不過就是搭進去一條命,倒也是解脫。只是……季悠苒看向還在使勁琢磨他話裡意思的女子,不由嘆息,只是別害了無辜的人才好。
「好事?」肖琴想來想去也不知道所謂好事是什麼,還想再問,卻看到季悠苒眉頭緊皺,一手捂著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你怎麼了,胸口疼?快坐下。」肖琴趕緊拉著季悠苒在石凳上坐下,為他把脈,他脈息一如往昔,但他為何會如此痛苦呢?
「白天也疼了?什麼時候開始的?你怎麼不說?」診脈看不出所以然,肖琴心裡又急又怕,多年前也是這樣,到了晚上胸口就疼,一開始是一兩個時辰就過去了,後來就整夜整夜的疼,現在連白天都疼了,是不是說明,他的病情已經越發嚴重了?!
每到這個時候,肖琴都暗暗責罵自己學藝不精,才會讓他受這麼多罪,季悠苒一看她又低著頭不說話,就知道她在自責,想開口安慰,但想到之後會發生的事,季悠苒心一橫,說道:「沒夜裡疼得厲害,不過,止疼的藥被我吃完了。」
「吃完了?」肖琴驚得瞪大眼,那藥需五邑島的深海珍珠做藥引,極難找到,而且季悠苒對藥有一種強烈的恐懼,平時他不是疼得受不了,逼著他吃,他都不肯吃止疼的藥丸,這得多疼,他才會把藥吃完了?掏出腰間的藥瓶倒出一顆放到季悠苒手上,肖琴安慰道:「我這還有點藥,還能撐些日子。現在正是捕撈的季節,我再去五邑島找珍珠,你別擔心。只是……我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一兩月,你……」
季悠苒接過她手裡的藥瓶,笑道:「放心吧,一兩個月我的身體起不了什麼大變化。」
「那好吧。我一會就動身,早去早回。」肖琴是急性子,尤其關係到季悠苒的藥,她更加不會有一絲馬虎,話才說完,肖琴已經起身,準備去收拾東西。
「肖琴。」
肖琴剛走出遠門,季悠苒忽然叫她。回頭看去,季悠苒站在院子中央看著她,久久,才低聲說道:「一切都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嗯。」心裡掛念了藥的事,肖琴匆匆點頭便走了出去,錯過了季悠苒眼中的眷戀。
斐家百年老宅,雖不在皇城中心的位置,但占地之廣,裝飾之精美不下於皇宮,無論是粗壯的梁木還是家中裝飾,全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陽光下,金線明晰,華麗中盡顯尊貴。可惜此刻正廳裡的幾個人,都沒有心情欣賞。
「你們為何不早說?」
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聲音的主人正是斐映邀,斐氏一族的族長,年青時輔佐先皇,中年時輔助上皇登基,五年前以年老體弱為由,主動辭官回歸故里,上皇欽封安定侯,留太史之名。現年逾古稀,卻依舊硬朗。
斐汐雯、斐汐歆兩人都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可是在自己強勢的母親面前,還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只能低頭聆聽。
「為何不阻止他做這種蠢事!」
面對母親的責罵,兩人都只能低頭默默承受,斐汐雯喏喏地回道:「母親,我們……我們也沒有想到,大哥會作出這樣瘋狂的事情。」從小,母親最疼愛的就是大哥,同樣的事情,大哥做了,母親都會包容,她們很早之前就知道,在母親前面說大哥的事,最後都不了了之,還會換來大哥白眼和報復。她們之前也勸過他了,誰能想到他真會去刺殺陛下。
「愚蠢!」
斐汐雯和斐汐歆同時抖了一下,斐汐歆暗暗嚥了一口水,小聲說道:「母親,現在人也已經不在了,陛下手上怕是也沒有什麼證據。」
看著兩個不成器的女兒,斐映邀怒不可遏,「沒有證據汐渃需要自盡麼?」一夜之間痛失愛子,斐映邀心如刀絞,然縱橫官場多年,她早已不會將心中喜怒表現在臉上,即使現在她悲痛萬分,也只是搖搖頭,嘆道:「汐渃啊汐渃,你為何要現在去招惹她?」
她一輩子看人都沒有看錯過人,西烈月野心太大,最終都是容不下斐家的,她早有打算,為何汐渃就不能再等等?!
斐汐雯微微抬頭,小聲問道:「母親,那……現在怎麼辦?」
「置之死地而後生。」斐映邀一直緊握手中的龍頭枴杖重重地落在青石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斐氏一族興榮百年,豈是一個小丫頭想扳倒就扳倒的,羽翼未豐就像遮天閉日,西烈月,你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泯王府的書房,今日門窗緊閉,就連平日服侍的奴僕也沒了蹤影,書房內不時傳來低低的交談聲。
「朝野上下,有何動靜?」西烈凌靠坐在實木長椅上,深秋的天氣,身上便披著厚厚的外袍。
西烈凌身後站著一個女子,身上未穿官府,口中說的,儘是朝中之事,「回王爺,斐後薨,陛下下旨免朝三日,今日上朝也說身子不適,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陛下最近神情懨懨,故此沒人敢去打擾,目前朝野大小事務都是季丞相打理。」
「斐家的人呢?」
「戶部尚書斐汐雯大人稱家中長輩悲傷過度,需要陪伴,告假在家,禮部侍郎斐汐歆倒是上朝了,但也和往常差不多。不過……」女子想了想,似不知該不該說。
西烈凌不耐,罵道:「不過什麼?快說,別支支吾吾。」
「是。」女子連忙點頭,一股腦兒說道:「最近吏部吳大人、劉大人和兵部的王大人,李大人走得很近,季丞相常把科舉選出的幾個學子和殿試出來的世家子弟單獨抽調出來,但她們仍然隷屬於各部,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科舉是季悠苒和那個左相舒清搞出來的,她想提攜她的門生倒也不奇怪,反正那些個平民學子在各部也是被排擠。倒是那幾位大人忽然走得近,必是有原因的,西烈凌叮囑道:「你多盯著吏部和兵部那些人,季悠苒你就別管了。」
「是。」
「主子主子!」書房外,家中管事蘇茵在門外急急忙忙的叫著,咋咋呼呼的,西烈凌正想罵她兩句,又聽到她叫道:「戶部尚書斐汐雯大人求見!」
斐汐雯?斐家的人一向自命不凡,平日裡見了她,雖算不上怠慢,但也萬萬不可能登門造訪,更別說還是在斐後薨逝幾天之後到訪?
「請進來吧。」西烈凌一時想不透,卻也不打算得罪,對著身後的女子擺擺手,說道:「你先退下。」
「是。」女子行了禮,匆匆忙忙從側門跑了出去。
西烈凌整了整衣裙,管家已將人帶了進來。斐汐雯穿著一身月白長裙,打扮素雅卻也不特別扎眼,進了門來,便恭敬地拱手行禮道:「見過泯王。」
西烈凌愣了一下,心中疑惑更深。她與斐汐雯素無交情,她今日這般謙恭必有所圖。西烈凌作勢迎上前去,笑道:「斐大人何必如此多禮呢!快請上座。」
斐汐雯點點頭,在一旁木椅上坐下,「前些日子聽聞泯王身體不適,不知現在好些了麼?」
「多謝斐大人關心,本王身體已無大礙!」那場怪病來勢洶洶,現在雖有好轉,但是她的身體已大不如前,到現在還不能上朝。斐汐雯此刻提起,西烈凌的臉色自然不好。
斐汐雯也感覺到再寒暄下去,怕也是無話可說。斐汐雯輕嘆一聲,似有難言之隱,聲音也低沉不少:「其實,我今日來此,也是不得已。」
西烈凌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中又頗好奇,順勢回道:「斐大人有事,但說無妨。」
斐汐雯搖搖頭,眼中帶著幾分悲憤,聲音也似哽咽般,「熙王死後,大哥一直鬱鬱寡歡,住在熙王府,前些日子我去看望他,才覺得他好些了,想不到,他竟然自縊。我實在不相信大哥他會無緣無故自縊,找了熙王府的人詢問才得知,當天晚上上皇和陛下都去了熙王府,之後,大哥就……」
「難不成……是陛下逼死斐後?」西烈凌說完就立刻後悔了,斐汐雯來意不明,自己實在不該多言。正想說些什麼搪塞過去,只見斐汐雯臉上儘是悲愴之色,嘆道:「斐氏一族三代輔佐君王,家大勢大,樹大招風,這個我們是知道的,陛下登基以來,斐家已是極盡收斂,尤其是熙王去了之後,更是處處小心。卻不想,即便如此,她仍是不肯放過。」
西烈凌越聽越蹊蹺,她特意來此,不會只是為了來和她訴苦吧?西烈凌試探地問道:「斐大人的意思是?」
「都這個時候了,我也不遮遮掩掩。斐氏一族對西烈皇室忠心耿耿天地可鑒,但也不是軟柿子,任人揉捏,為保住我斐氏百年基業,也為了西烈皇室的名譽和海域的百姓能安居樂業,斐氏一族願輔助明君登基。」
「你說的是……我?」西烈凌的心怦怦直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想裝出淡然的樣子,可惜激動得聲音都抖了起來。
「當然是泯王殿下您。」
聽到斐汐雯說出肯定的答案,西烈凌呼吸都為之一凜,盯著斐汐雯,暗暗深吸一口氣,西烈凌低聲問道:「今日你所說的話,可代表整個斐氏?」
斐汐雯呵呵一笑,「若不是受族長所托,斐汐雯今日又怎麼敢和泯王說這些話?自然是家主的意思。斐氏一族只求泯王殿下登基之後,能記住斐氏所盡的心力……」
斐汐雯話未說盡,意思卻已十分明了,西烈凌大喜過望,立刻回道:「斐大人放心!若是本王真能榮登大典,必定不忘斐氏相助之功,丞相之位早就應該屬於斐大人。還有那混亂吏治的科舉制度,也必定廢除!」
斐汐雯面露喜色,追問道:「泯王此話當真?」
西烈凌心中激盪,脫口而出:「君無戲言!」
「好!」
多年的夙願竟還有實現的可能,胸中的激盪西烈凌幾乎難以克制,然仔細想想,西烈凌不免又有些不信,「可是……西烈月已經登基數月,你們要如何助我?」
「臣這裡剛好有一計,可讓泯王順利剷除西烈月。」
西烈凌早沒了之間的生疏防備,起身上前,說道:「願聞其詳?」
斐汐雯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十日之後,是斐後出殯下葬皇家陵園的日子,到時上皇、陛下和各氏族公卿都會前往,儀式整整三日,最後一日夜裡您就……」
西烈凌本就不算紅潤的面色,越聽越白,此時已是煞白一片,「這是篡位弒君!」驚覺自己聲音過大,西烈凌連忙壓低聲音,怒道:「若她不死,那本王就是死罪。」雖然以前她也在西烈月背後暗算過她,但是,那時她還只是儲君,現在有皇室近衛軍保護,哪裡還有這麼容易得手?更別說她此時已是一國之君,現在刺殺她是誅九族的重罪!
看西烈凌那副嚇破膽的樣子,斐汐雯心中冷笑,她比起西烈月,差得實在太多。心中鄙吝,面上卻未表露分毫,斐汐雯低聲安慰道:「泯王不必擔心,您只需將西烈月引到伏擊的地方,來個甕中捉鱉,到時斐家會派出最好的暗士死士前往刺殺,必定讓她當場斃命。若她僥倖逃脫,那您也只是與她一同受到了刺殺而已,若她當場斃命,您只需推說陛下遇行刺而亡便是,罪名怪不到您的頭上。熙王已逝,西烈月如果也死了,上皇就只有您一位子嗣,這皇位還能傳給誰?到時斐家再推波助瀾,就算上皇心有不甘,也只能將皇位傳給泯王您了。」
「萬一,她不去怎麼辦?」
「以她那狂傲的性格,您按我說的方法,她會去的。」
總覺得不太對勁,西烈凌久久沒有回話,斐汐雯微微眯眼,嘆息一聲,說道:「她的手段和心胸您是知道的。您在她登基之前所做之事,她豈會忘記,等到坐穩了那個位置,羽翼豐滿了,她會放過您?」
西烈凌雙手緊緊交握,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抖得厲害,斐汐雯看在眼裡,忽然起身,說道:「成王敗寇,想成就大事,必是要冒大風險的。若泯王怕了,就當斐汐雯今日沒來過。告辭!」
眼看著斐汐雯頭也不回,邁步要走,西烈凌急道:「等等!」
斐汐雯站在門邊,卻沒有轉身,西烈凌一咬牙,說道:「好,就依計行事!」
斐汐雯微微一笑,這才轉身行了一個禮,笑道:「泯王睿智。」
西烈凌此刻的手都還在抖著,但她不想一輩子屈居人下。她自然知道斐家所謂的幫她,不過是想借她保住斐氏一族的家業。她才不會像西烈月這麼急,等她登基了,再慢慢收拾斐家也不遲。總之,這次是她唯一一次能登上那個位置的機會,她不會放棄!
御書房裡,陽光溫熱,西烈月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裡拿著竹籤,將上好的龍誕新茶,輕輕佻入瓷壺裡,瞬間茶香瀰漫一室,自從舒清離開海域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喝過無味煮的龍誕茶了,很是想念。
「陛下,斐汐雯今日申時去了泯王府,酉時離開。說話時屏退下人,打探不到她們說了什麼。」
輕輕攪著茶水,舀一勺茶湯入杯,西烈月回道:「繼續盯著她們。」
「是。」菁葮從來都沒有太多話,領命離去。
看著菁葮的背影,捏著手裡溫熱馨香的茶,西烈月又想起那個匆匆離去的人,她離開了,把芪焰和菁葮留給她。
西烈月輕嗅茶香,和著無味的甘醇,龍誕的香氣越發濃郁,剛要將茶送入口中,眼前白影一閃,她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手中的茶杯早已易主。西烈月收回手,拿起另一個杯子,為自己再斟一杯,期間西烈月連看那掠食者一眼都懶,可見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次數過於頻繁,西烈月已經習慣了。
在西烈月對面的長凳上坐下,安沁宣一邊品著掠來的香茶,一邊說道:「很不對勁,斐汐雯拜訪了西烈凌,還是選在午後,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呢。」
西烈月點點頭,「是不對勁,可以確定的是,斐家終於出手了,西烈凌若是敢動,我就不用再等了。」
「你真是迫不及待了。」看到西烈月拿起勺子又舀一勺茶水,安沁宣敏捷的將手中的空杯遞出去,不怕死地說道:「再來一杯。」
西烈月微微一笑,毫不吝嗇,滿滿一勺熱茶潑了出去……
之後的十天,斐家人沒再和西烈凌接觸,西烈凌一如既往足不出戶,西烈月這幾日也不常上朝,朝堂上下都有幾分萎靡,還有就是平靜,平靜得讓人感覺不對勁。
這日下了朝,難得的,尹宜走到邱桑身邊,兩人雖都是平民學子,卻因不隷屬同一部,平日沒有什麼交集,自然也談不上什麼交情。
兩人一同走出宮門,一路無語,穿過鬧市,走到一個岔路口的位置,尹宜停下腳步,低聲說道:「我聞到一股風雨預來的味道。」
邱桑呵呵一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來說去,她們都只是上位者一顆棋子而已。
邱桑還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尹宜嘆道:「你倒是灑脫。」
灑脫麼?邱桑依舊笑著,朝岔路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斐後下葬,場面浩大。靈柩從皇宮一路抬到皇家陵園,百姓沿街跪拜送行。入了陵園,文武百官早已在祭祀高台前跪拜相迎。高台之上,祭司在前,西烈月站在最中間,左邊是斐家組長,斐後生母斐映邀。右邊是上皇西烈傾華。
儀式繁瑣而冗長,好不容易結束,已是兩個時辰後的事情。西烈月走向身後的斐映邀,說道:「斐太史節哀。」
斐映邀蒼老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冷淡地回道:「多謝陛下關心。老身年紀大了,身體不適,告退了。」斐汐雯上前行了禮,扶著斐映邀下了高台。
西烈月看著她們離開也沒攔著,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西烈凌,自從西烈倩死後,她就一直在家閉門養病,西烈月已有三四個月沒見她了。較之以前,西烈凌瘦了很多,臉色仍是不太好,不知是不是那毒還未清,整個人看上去很是萎靡,以前意氣風發張揚跋扈的氣焰早已沒了蹤影,現在跟在西烈傾華身邊,竟不如西烈傾華精神。
按照以往的規矩,第一日儀式結束後,三品以下的官員便可離去,三品以上官員及氏族公卿皆要在陵園內留宿,齋戒沐浴,第二日祭安寺的住持會來誦經超度,主持靈柩下葬,讓逝者入土為安。第三日做完最後的立碑儀式,便可回朝。
陵園內最大的院落,自然是陛下的居所,正廳廂房內,丞相季悠苒和近衛軍總管李緣,近身女侍芪焰和菁葮分列兩側,西烈月坐在主位上,臉上滿是百無聊賴之色。安沁宣最近迷上煮沸過的無味,自斟自飲,默默喝著酒。
第一日和第二日都很平靜的度過了,芪焰一直是個急脾氣,在這陵園裡困了兩天已經覺得無聊,開始叨叨起來:「明日是最後一日,想不到她們挺能忍的。」
季悠苒看看外面的天色,低喃道:「已經入夜了。為何還沒有動靜?」
聽到季悠苒的話,李緣自信地說道:「不是今晚就是明日,近衛軍都已做足準備,無論何時結果都是一樣。」
季悠苒微微一笑,臉上仍有憂色,卻並未與李緣辯駁什麼。這時一名近衛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陛下,外面有個姑娘,自稱是相府的丫鬟,要見季相大人。」
西烈月看向季悠苒,他的臉色明顯變了,西烈月好奇,是什麼樣的丫鬟能讓季相變臉?西烈月笑道:「帶進來。」
兩名近衛軍押著一名女子進到屋內,女子身穿簡單的淺黃色衣裙,裙襬上污了好大一塊,髮絲也有些亂,好在人很鎮定,落落大方地行了禮,「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烈月又瞟了季悠苒一眼,看到他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西烈月對這女子的身份更加感興趣了,「你是什麼人?」
「我叫肖琴,是相府的一名小丫鬟,多年來照顧季相生活起居。驚擾聖駕,求陛下恕罪。」
「小丫鬟……」態度不卑不亢,儀態大方得體,可不像是什麼小丫鬟,西烈月笑道「那你為何來此?」
肖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季悠苒,聲音冷冰冰的,帶著幾分惱意,「來找季相,有話告訴他。」
嘖嘖,這是小丫鬟該說的話麼?西烈月指著季悠苒所在的位置,說道:「季相就在這,你和他說吧。」
肖琴不在乎眾目睽睽,起身走到季悠苒面前,開口就說道:「你的藥根本沒有吃完。」一路上她越想越不對勁,趕回去翻找,發現那些藥他根本就沒有吃完。不讓季悠苒有說話的機會,肖琴繼續說道:「我已經差人去五邑島了,就算你真的吃完了,藥也很快能到。你想支開我,是不可能的。」
這丫頭的倔脾氣上來了,季悠苒很是無力,「肖琴,你不懂……」屋裡還有許多人,許多雙眼睛落在他們身上,有些話,他不能說透。
肖琴盯著季悠苒,眼中慢慢有水霧凝結,「我跟你說過,很多事我都不懂,也不想懂,我知道自己心裡想要什麼,在乎什麼,守護什麼就夠了。」
肖琴說得很小聲,但對於屋裡這幾個武功高強的人來說,再小的耳語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何況是這樣堅定的宣告。
安沁宣拿著酒杯的手一頓,什麼都不在乎,只想守護一個人,這樣的感情他從前嗤之以鼻,現在也不甚明白。只是最近他心裡時常湧現出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就像此刻,聽到這句話,心莫名的就怔了一下。
吸吸鼻子,不讓眼中的淚落下,肖琴不去看季悠苒的眼睛,說道,「反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已經在這了。」
「你不能留下。」季悠苒的聲音淡淡的,卻無比堅持。
就像季悠苒明白肖琴的倔強一樣,肖琴比誰都瞭解季悠苒的堅決。暗暗咬牙,肖琴忽然轉身朝著西烈月的方向走去,單膝跪地,「陛下,求您讓我留下。」
看戲看得正入迷,西烈月假意輕咳一聲,說道:「你這樣貿然闖入皇家陵園,若是被當成刺客,可是會被亂箭射死的。」
「我已經在這了。」
西烈月輕輕佻眉,看她的吐納和腳步,武功平平,膽子倒是不小,真不愧是季悠苒身邊的人。西烈月看了一眼旁邊難得焦慮的季悠苒,心念一轉,笑道:「好吧,來都來了,就留下吧。」
「陛下!」季悠苒急忙上前,肖琴先一步行了禮,「君無戲言,謝陛下。」
西烈月又把這姑娘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回,真是個聰明又果敢的女子,一句君無戲言,就把季悠苒想要說的話全部打了回去。
季悠苒沉默,肖琴欣喜,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季相大人這些年不近男色,是因為,她喜歡女人?!
西烈月看著季悠苒憂心忡忡,所有人都滿臉瞭然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季悠苒敢怒不敢言,拉著肖琴正要出去,就看到紫竹腳步匆匆的進了屋內,「陛下,泯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