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將軍……許將軍被毒殺了……」齊青桐虛弱的聲音把話說得斷斷續續,但這幾個字卻像是一道驚雷,劈在所有人心上。
「你說什麼?」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許熾擎,衝上前去一把抓住齊青桐的衣襟,吼道:「我母親如何?!什麼毒殺?被誰毒殺?!你說清楚?」
齊青桐身體還很虛弱,被這樣搖晃,立刻乾嘔了起來。
「後主您先放開他。」季悠苒一邊上前拉住許熾擎,一邊向肖琴使了個眼色,肖琴上前給齊青桐診脈,一會之後回道:「公子只是驚惶加上力竭而已,休息片刻就沒事了。」
「我沒事!」齊青桐推開上前攙扶的侍衛,聲音比剛才更加堅定,說道:「許將軍,是被斐太史毒殺的。」
「不可能……」許熾擎瞪著齊青桐,他下午還和母親說話,怎麼可能才幾個時辰就……「不會的,一定是你說謊!」許熾擎說著又要撲過去拉扯齊青桐,季惜抒連忙拉他離齊青桐遠些,低聲道:「你冷靜些,聽他把話說完!」
齊青桐自小性子就比較冷和淡漠,但從不說謊,他現在這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足以說明他今晚必定經歷了異常驚險之事,西烈月相信他不會說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先坐下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清楚,還有,你是如何得知許將軍的事?」
在西烈月沉穩的聲音感染下,許熾擎也慢慢冷靜下來,盯著齊青桐,只想他快點說出事情始末。齊青桐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幾個月以來,泯王雖一直在家養病,卻每日派人到我家中請我過去看他,為了躲避他的騷擾,我一個月前就到了行宮陪伴齊君。這次到皇陵,齊君因怕我與泯王再起衝突,就讓我一直留在後院暖閣,我也樂得清靜。今夜,過了戌時,侍衛通報說,斐太史和許將軍求見,上皇到花廳接見她們。我和齊君在屋裡說話,亥時上皇還沒有回來。我陪著齊君去花廳,怕妨礙她們商議國事,我們只在後面的小間裡看,上皇和斐太史、許將軍一起飲酒,我們離得遠,聽不到她們說什麼,後來許將軍的副將端了一杯酒來敬許將軍,將軍喝了後,歷時口吐黑血……」
「咯噔!」在這樣安靜的夜晚大家又都屏住呼吸的時候,這聲雙拳緊握骨骼發出來的響聲顯得格外清脆,季惜抒擔心許熾擎受不了母親被毒殺的打擊,會崩潰,輕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卻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綳得緊緊的。
季悠苒低聲問道:「副將可是韋謙微?」惜抒說下午看到韋謙微和斐汐雯走在一起,若真是她,那便麻煩了。
齊青桐點頭,「是韋副將。」
「該死的叛徒!」許熾擎一拳打在旁邊的樹幹上,又悲又怒,韋謙微從十年前就跟著母親,是母親提拔了她,把她帶在身邊,她才有今日的成績,母親那麼信任她,她怎麼能作出這種事?!
季悠苒心中憂慮更深,許將軍非常信任韋謙微,駐守陵園的這一萬精兵怕也是讓她去挑選了,如今她站在斐家那邊,那這一萬精兵非但不能保護陛下,反倒成了陛下的威脅!
西烈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聲音不覺更冷了幾分,「繼續說。」
「看到這一幕,齊君拉著我躲回後院,但是後門外也有人守著,齊君說那些人並不是上皇的侍衛。院子中間有一條溪流穿過,齊君知道我水性好,讓我潛入溪流,趁著夜色順水而下逃出來給您報信。誰知溪水比我想像的要湍急,我被溪流一路衝下來,後來就失去知覺了。」
早在兩個月前,她已下旨,各處駐軍不得擅離駐地,皇城外的五萬駐軍皆是跟隨許淮素多年,效忠皇室的良將。皇陵內又有三千近衛軍守衛,山腳下還派有一萬精兵護衛。她一直很自信,斐家的殺手再多,能多得過千軍萬馬?她必定能在皇陵一併解決了西烈凌和斐家。
只可惜這次的對手不是斐汐渃,和老狐狸斐映交手,她還是棋差一著,讓自己成了籠中之鳥,被困在皇陵之內,母皇和父親也落入斐映邀手中。她自以為佈下的天羅地網,現在卻成了絞殺自己的利器。
齊青桐說完,所以人都陷入了沉默,許將軍被毒殺,副將投靠了斐家,那一萬駐軍現在只怕也成了斐家的爪牙,此刻山腳的駐地是萬萬去不得了。偌大的樹林裡,除了風聲和眾人的呼吸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大家都在等,等待西烈月的命令。
安沁宣背靠著樹幹,看著夜色籠罩下那個彷彿站在高台上卻被永遠孤立的女人,這裡的所有人都敬畏她,卻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安慰和鼓勵她,甚至都沒有人敢走近她,這是不是就是身為王者必須承受的孤寂?
「斐家的人想要毒害你母親,一開始就一併下毒了,不會只是許將軍中毒而已,你父母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你已經失了先機,此刻再亂了陣腳就必敗無疑了。」一隻手忽然落在她的肩膀上,抓得她的肩膀有點痛,安沁宣聲音很低,嗓音依舊懶懶的,聽起來,也不太像安慰。
西烈月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仍是那樣站著。但一直站在西烈月身邊的人,已能明顯感覺到,她挺直的背不在那麼僵硬,緊繃的嘴角也慢慢恢復了原有的弧線。
芪焰鬆了一口氣,輕輕撞了一下菁葮的肩膀,小聲嘀咕,「你說,斐家刺殺陛下,又殺泯王,挾持上皇,到底想幹什麼?」
菁葮沒理她,季悠苒卻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臉色大變,西烈月也倏地轉過身,氣急敗壞地怒罵道:「斐映邀,你個老不死的東西!」西烈月忽然大喝一聲,眾人膽顫心驚。
剛剛才消退的灼熱感再度襲來,西烈月強韌著不適,說道:「李緣,不要再往前走了,找地方隱蔽起來,派人在周圍戒備,斐家是要逼宮。」
「逼宮?」芪焰低叫:「熙王、泯王都已經歿了,她們也都未留下子嗣,難道斐太史還敢謀權篡位、自封為王不成?」
「不需要,她只需將朕除掉,再逼迫母皇將皇位傳給西烈流雲就可以了。」斐映邀這招連環計使得真好,自己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個人。
安沁宣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西烈流雲又是誰?」
西烈月的臉色比之剛才更加潮紅了幾分,季悠苒上前說道:「陛下你先坐下來歇著,讓臣來說吧。當年上皇之所以不滿雙十就登基稱帝,是因為那時先皇難產,生下一個女兒後就駕崩了。那個女孩取名西烈風華,但因為她的降生導致先皇仙逝,被認為是不詳之人,滿月時便被送到位於西海的鹽城,獲封肅王。終身不得踏入皇城。肅王四年前才生下女兒,取名西烈流雲,而西烈流雲的父親……正是斐太史的小兒子斐汐洋。」
「斐映邀今晚是想一舉殺了朕和泯王,挾持母皇,然後逼母皇下旨傳位于西烈流雲,如此一來,海域也算落入斐家手中!」西烈月搖搖頭,這事也怪她,居然忘了還有西烈流雲的存在。
看出西烈月心中所想,季悠苒低聲勸慰道:「陛下無需自責,這些也算是皇家秘辛,肅王雖是上皇唯一的妹妹,但除了在皇室宗譜中有記載外,宮闈之內不得提起肅王,她根本就是被流放的皇族,不然當年斐太史也不會因為兒子與肅王成親,幾乎和他斷絶母子關係。」
西烈月背脊發麻,從小她就聽聞斐映邀有經世之才,善謀劃,巧施計,無人能出其右,但自從她懂事以來,斐映邀已慢慢淡出朝野,後來還辭了官,她也就無從見識她的智謀。今日,她算是領教了。她沒想到斐映邀這盤棋下得這麼早,這麼大,應該早在知道西烈倩的身體無法負荷朝政當不上海域之主的時候,她就開始下這盤棋了,什麼斷絶母子關係都不過是掩人耳目吧,她最終的目標,就是要扶持西烈流雲登基,成為斐家的下一個傀儡。
想清楚了這一切,西烈月腦子反而更加清明了,她與斐家的對決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若不是斐汐渃,這一役或許不會這麼早到來,按照斐映邀的行事作風,若等她做好萬全準備再出擊,自己只怕是必輸無疑。既然如此,這一役也就只能孤注一擲了。「菁葮、芪焰,準備一下,帶五百人隨朕回宮。李緣,剩下的人交給你,找地方躲一躲,保護好後主和季相。」
「陛下?!」
季悠苒等人對西烈月忽然的轉變很驚訝,她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一掃之前的頽然,但是此刻突圍回宮,是否太冒進?
季悠苒還在斟酌如何勸西烈月的時候,安沁宣已經先一步說話了,「你現在身中劇毒還未解,斐映邀手裡有一萬人,你只有五百,如何取勝?她有心要在這裡置你於死地,怎麼可能讓你有機會出去。離開這片樹林,只會更危險。」
「後山很大,總能找到疏於防範的地方突圍而出。現在許將軍已身故,如果朕又出不去,拿不到玉璽和兵符,就沒有辦法調派五萬駐軍。沒有援軍,等天亮她們搜山,一樣是死。」西烈月所說,句句都是事實,讓人一時間根本無從反駁,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西烈月此刻的臉紅的厲害,那毒怕是還未完全控制住,若是再經歷一番苦戰,她可能沒回到宮中,已經毒發。
「你告訴我玉璽兵符藏在哪裡,我潛入宮中,盜出來就是了。」安沁宣話音未落,已聽到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不行。」西烈月也是一口回絶,聲音又急又冷。
剛才太過擔心她的毒會發做,不想她涉險,衝口而出說了那些話,現在細想一下,安沁宣終於明白其他人為何如此驚恐,玉璽和兵符,皇權與兵權,這兩樣東西何其重要,他一個外族人士卻妄圖去取,實在不自量力了。
西烈月之前的語氣十分冷硬,安沁宣倒沒有為此動氣,只是平靜地問道:「你不信我?」
西烈月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其實在剛才那一刻,她根本沒有想到信不信的問題,純粹不想他涉險而已。海域的玉璽和兵符對她來說,或許比命還重要,但是對安沁宣來說,根本沒什麼稀罕的,求財?安家富可敵國,求權?他要爭也在東隅爭,海域這樣的女尊之國他能謀什麼權?那雙總是飛揚的眼眸微眯著,安沁宣固執的盯著她,等一個答案。西烈月嘆道:「我信你。斐映邀是隻老狐狸,肯定已經將一切都算計好了,現在宮裡必定都是她的人,你剛輸了內力給我,功力受損,現在去是自投……」
當西烈月說出我信你三個字的時候,安沁宣再次聽到了明顯的抽氣聲,而他的心竟然在這一瞬間也豁然開朗,他本來以為他不在乎的,原來他竟然這麼在乎。在乎到一定要一個答案的程度。
在西烈月還沒說完話的時候,他直接將她拉到了旁邊的空地上,「我是去偷東西,又不是去奪權,以我的輕功,那些侍衛根本沒有機會發現我。」輕鬆的語氣好像他不是去皇宮偷東西,而是去逛廟會。
「不……」西烈月才張嘴,唇上一熱,一隻大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在她唇上摩挲,封住了她所有想說的話。
「你應該學會相信我。」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微涼,因為他,她今晚幾乎冷透的心,似乎又悄悄有了溫度。這次,他沒有給她輸內力,但她卻從這隻手上,獲得了些許力量。
這一役,她若是敗了,別說她活不了,這裡的人都要死。若是奮力一搏……全身的灼熱提醒著她,結局或許會和他說的一樣,毒發身亡。在安沁宣的凝視下,西烈月終是妥協了:「我讓菁葮給你畫一張皇宮的地圖……」西烈月想召菁葮過來,安沁宣抓住她的手,笑道:「不用,你那個皇宮的地形,我早已爛熟於心。」
西烈月沉默了一會,「讓菁葮和芪焰陪你去。」
「讓她們留在你身邊,其他人我信不過,你活著,你們海域才有希望。好了,東西藏在哪快說,天亮就更麻煩了。」
西烈月抬眼看去,月已偏西,趁著夜色確實更好行事。
「兵符和玉璽分別藏在……」月光下,兩人緊緊的靠在一起,安沁宣微微彎腰,西烈月的唇貼在他耳邊,低聲說著話。
季惜抒遠遠地看著他們,心也如那冰涼的月光,一片慘白。她選擇安沁宣為她護心脈,就是把性命交給了他,現在她又把兵符和玉璽的位置,毫無保留的告訴他,也就是把江山社稷都交到了安沁宣手上。季惜抒苦笑一聲,以前他可以騙自己,她不愛他,她也不會愛任何人,現在連騙自己的藉口都沒有了,她還會愛人,只是不會愛他而已。
雖然輸了內裡給西烈月,但安沁宣內力深厚,經過調息之後並無大礙。他很快到了山腳,與他猜測的情形差不多,山腳下果然有重兵把守,安沁宣選了一處守衛稍稍鬆懈的地方跑了出來。陵園到皇宮有十來裡,安沁宣偷了一匹馬,快馬加鞭的往皇宮趕。
偷偷摸進皇宮,安沁宣發現,今夜宮裡的守衛確實比以往的森嚴。尤其是西烈月常去的地方,都有侍衛把守。安沁宣先到了西烈月的寢宮,殿外竟有十來個人守著,安沁宣沒有貿然進入,而是直奔御書房而去。
安沁宣摸到御書房前,躲在百年梧桐上觀察,發現御書房前院也有七八名侍衛守著,一隊三十人的守衛,會在御書房和西烈月的寢宮間來回巡視。每隔兩刻鐘,便會巡迴來。他若想如願拿到玉璽和兵符並順利脫身,就必須在這兩刻鐘內解決御書房前的侍衛,並找到玉璽和兵符離開。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要亮了,已經沒有時間耽擱。安沁宣算準了時間,在守衛剛剛巡視完御書房離開後,立刻從梧桐樹下飛身而下,快速地放倒守在御書房的侍衛。
進入御書房,安沁宣衝進右邊的書室,進去後安沁宣發現,書室內雖然依舊整齊,但四面書架明顯都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找到最左邊書架倒數第二個隔間,將上面的書全部拿出來後,果然發現了一個暗格,輕輕推開,裡面放著一個黃色錦盒,打開盒子,玉璽端端正正的放在裡面。若不是西烈月事先告訴他具體位置,靠他慢慢尋找,御書房內有三四間這樣的書室,半天也未必找得到。
將盒子蓋好放進事先備好的布袋裏,安沁宣正準備去拿兵符,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
「啊!」
西烈月忽然低叫一聲,猛然坐直身子,菁葮一直守在她身邊,聽到她叫,立刻蹲下,問道:「主子?您怎麼了,要不要傳肖姑娘過來?」
西烈月黑眸圓睜,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菁葮又叫了她好幾聲,西烈月才慢慢回過神來。周圍一片漆黑,不遠處有很多黑影在晃動,寂靜的山林裡,能聽到夜風的聲音和輕微的人聲,確定剛才讓她恐懼的一切只是夢,西烈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疲憊地問道:「他回來了麼?」
「還沒有。」慘白的月光下,主子的臉色反而泛紅,額頭上的汗珠沿著臉頰一路滾落下來,主子像是沒感覺到一樣,盯著前方不說話。菁葮低聲勸道:「主子,您再歇會吧,他回來了菁葮馬上叫醒您。」
西烈月搖搖頭,菁葮不再多言,沉默地退到原來的位置。
背靠著樹幹坐著,西烈月完全沒有睡意,身上一直穿著泡溫泉時浸濕的衣服,雖然已經乾了,卻依舊冰冷,她全身上下都很冷,每一陣夜風襲來,都像在她身上潑一盆碎冰,但是她的胸口很熱,猶如一把火在燒,那種灼熱和寒冷的感覺,同時折磨著她。
剛才的夢裡,她看到安沁宣被一群人圍住,無數的利箭,如滂沱大雨向他襲來,長箭刺破他的身體,一支又一支,直到他常穿的白衣變成血衣,直到他砰然倒地,他的手裡還拿著玉璽……
西烈月抖了一下,周身寒意瀰漫,即使她現在知道那只是一個夢,回想起來,她的心都還在驚悸。那一刻的恐懼,是她從未經歷過的,像冰冷的水,無孔不入,侵蝕著她整個人。
這種害怕驚恐的感覺,是不是就叫做愛了?
「誰?」
李緣一聲低呵,驚著所有人,戒備的侍衛拔劍湧向黑暗中的人影。
「是我。」
遠處傳來安沁宣特有的低沉嗓音,西烈月倏地站起身,卻沒有迎上去,注視著黑影的方向。聽到是安沁宣的聲音,李緣才收了手中的長劍讓出一條道來,西烈月很快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白影向她走來。他身形依舊矯健,三兩步就已躍到她面前。
夢醒來的那一刻,她想立刻見到他,擁抱他,摸摸他的臉,現在他終於站在她面前,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臉,聞到他的氣息,西烈月卻什麼都沒做,因為她的一顆心,又回到了原處。她沒想過,僅僅只是看到這個人,就能讓她的心安定。她甚至都忘記了要去問他玉璽的去向。
安沁宣顯得很興奮,沒發現西烈月眼中的波瀾,晃了晃手中的小包袱,還指了指身後,「我回來了,不僅給你帶回了玉璽和兵符,還給你帶回來幾個人。」
「誰?」西烈月極少看得到他這麼興奮,心中隱隱猜到他所說的人是誰,只是心裡不敢相信。
安沁宣側過身,西烈月才看到他身後站著幾個人,藉著還算明亮的月光,西烈月眯眼看過去,待看清站在最中間的人時,西烈月聲音都有些顫抖,「舒清?」
軒轅逸仍是那麼霸道地牽著她的手,她也還是如往常那樣笑著,她身後,是始終追隨的炎雨蒼素。真的,是她回來了。
看到舒清的那一刻,季悠苒舒了一口氣,她總算是回來了,還不晚不早正是時候。
「是左相!左相回來了!」芪焰也認出了舒清,開心地迎了上去,走到蒼素身邊時,嘴角的笑揚起更高。菁葮默默站在西烈月身後,眼光落到炎雨身上,與那雙常年不變的冷眸交匯,依舊幽深得看不見底,菁葮卻覺得這些天一直緊繃著的心莫名放鬆了些。
「你怎麼回來了?」西烈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離開還不足兩個月。
舒清聳聳肩,回道:「外面的事情處理完了,所以就回來了。其實我前天就回到海域了,聽說斐後薨逝,文武百官都到陵園祭祀,我想著等你們回朝了我再進宮。你讓我帶去的五千人,我只帶了一千回來,其他的留下保護修之了。我讓她們回宮覆命,誰知傍晚她們又都回來了,告訴我皇宮有異動,擔心有人對你不利,我讓炎雨和蒼素偷偷進宮看看,剛好碰上安沁宣夜探皇宮。」
舒清說得輕描淡寫,西烈月聽得心頭一熱,前天就回了,到底要多拚命地趕,才能前天就回到海域?她還大著肚子……
舒清輕咳一聲,避開西烈月死盯著她的眼睛,轉向季悠苒,問道:「海域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為何這麼狼狽?」
西烈月沉默,季悠苒暗自叫苦,斟酌了好一會,才儘量簡單地把近兩個月發生的事告訴舒清,說道西烈月今晚遇刺中毒的時候,一直默默的舒清,終於不再淡定,「你中毒了?」
西烈月眼刀狠狠射向季悠苒,季悠苒無辜地站在那裡。陛下也沒說不能說她中毒的事啊?
周圍還有很多人,舒清柔聲說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西烈月撇撇嘴,隨著舒清往旁邊走了幾步,舒清壓低聲音,狠狠地說道,「西烈月!你就急成這樣?我真想揍你一頓。」舒清之所以這樣生氣,不僅僅是氣西烈月貿然行事,置自己於這樣的危險之中,同時也氣,她早就打算要與斐家決一死戰,卻瞞著她,獨自面對這場風暴。
母皇和父親被人挾持,兩個時辰前,她才經歷過一回骨肉相殘,西烈凌就死在她面前,西烈月覺得心很疲憊,聽著舒清咬牙切齒的責罵,西烈月眼眶竟有些發熱,斂下眼眸,卻又看到舒清突出的肚子,西烈月哼道:「咱們彼此彼此。」她又是如何做母親的?這樣日夜兼程,若孩子有個萬一,又當如何?
月光下,兩人互相瞪著對方,眼中儘是惱怒之火,心中卻滿滿的都是憐惜和珍視。
西烈月的臉色越來越潮紅,滿頭薄汗,看起來很辛苦的樣子,舒清已不忍心再說她,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了錦袋,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抓過西烈月的手,將一顆藥丸倒在她的掌心,「吃了。」
西烈月低頭看著那黑乎乎的東西,問道:「什麼東西?」
舒清餘怒未消,輕哼道:「毒藥。」
西烈月白了她一眼,也沒再多問,一口吞了藥丸。這藥丸很奇特,剛入口中,立刻化了,一股淡淡的腥味沿著喉嚨往下滑,你能感覺到它慢慢流入胸腹,一股酥麻的感覺由內到外瀰漫開來。
西烈月表情古怪,一會皺眉一會挑眉的,舒清低聲問道:「你覺得怎麼樣?好些了麼?」
西烈月搖搖頭,又點點頭,疑惑又好奇,「這是什麼藥?」酥麻感消退之後,西烈月發現,胸口火燎般的灼熱感消失無蹤,而且它還化解了安沁宣輸給她的內力。那些內力雖護住了她的心脈,但畢竟不是她自身的內力,她承受起來還是很辛苦,像一塊大石頭壓在胸中,吐納都很吃力。而現在那股困住她的力量慢慢消失了,這藥當真神奇。
西烈月臉上的紅潮淡去,眼眸中神采也回來了,舒清鬆了一口氣,回道:「傳說能解百毒,看來是真的。」為了幫季悠苒尋解藥,她不得不求助於邪醫楚吟,臨走了,楚吟送了她三顆藥丸,沒想到這麼有效。
西烈月心急的運功,卻發現自己的內力也散得厲害,無法彙集,只能暗自調息,覺得舒服了很多之後,西烈月輕輕點頭,舒清瞭然,兩人皆不動聲色,走回眾人聚集的空地。舒清輕咳一聲,問道:「陛下,接下來您有何打算?」
「斐映邀毒殺許將軍,籠絡副將,就是為了用那一萬駐軍剷除陵園中的近衛軍,把朕困死在這陵園裡,想要擊敗斐映邀,只能靠集結在皇城外五十里的五萬人馬。此刻皇陵內外必定守衛森嚴,京城通往駐地的沿路,也必設置了層層關卡,朕想要突圍而出實在不易,現在,朕需要一個將軍,帶著兵符和聖旨前往駐地,帶領這五萬人馬回來救駕。」
安沁宣掃了軒轅逸一眼,「軒轅逸不就是將軍麼?抓個逆賊還不是一件小事?」
西烈月訕訕一笑,季悠苒已經搖搖頭,嘆道:「他不行。」
眼見軒轅逸皺眉,季悠苒解釋道:「我的意思不是說軒轅將軍的才能不行,是……他的身份不行。這裡是海域,男子雖可以從軍,但是做到前鋒副將已是少之又少,將軍之選,絶對不能是男人,不然不能服眾。」身為男子,就已經注定了沒有資格,這就是海域。
在東隅,若是皇上委派一名女子任大將軍之職,眾將也一定不服,入鄉隨俗吧。軒轅逸這麼一想,他也就釋懷了。
舒清想到另一個問題,「且不說,現在沒有合適的人選,就算有,你隨便任命一個將軍,駐軍能聽命麼?」
「朕是海域的王,自然可以任命誰是大將軍,有聖旨和兵符,她們就算心有疑惑,也只能領命而來。」西烈月言語中,霸氣凜然,然想到現在的時局,不免又有些頽然,「但若不是絶對值得信任的人,朕也萬萬不能把這五萬人馬交出去。」為了防止斐家造反,她早已下旨,各地的兵馬不得調動,最算海域有數十萬兵馬,那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五萬駐軍,就是能否扭轉時局的關鍵。
舒清想了想,說道,「不能力敵,能不能智取?」
「如何智取?」
「不如……」
舒清才說出兩個字,軒轅逸忽然抬起手,舒清警覺地閉上嘴,安沁宣也覺察到了什麼,與軒轅逸對看一眼後,兩人迅速朝著不遠處的樹冠上飛躍而出,兩人的身影直衝而上,與樹冠裡的一團黑影打了起來,這時眾人才發現,樹上居然還有一個人。
月色下,三人從樹梢一路打到地面,軒轅逸和安沁宣一左一右將黑影圍在空地上,那人一身黑衣,身手敏捷,輕功絶佳,黑衣人似乎只想脫身,軒轅逸和安沁宣哪裡肯輕易放過他,下手毫不留情,一時間三人打得難捨難分。
芪焰、菁葮、炎雨、蒼素四人拔劍圍成一圈,防止黑衣人突襲中毒的西烈月和不會武功的舒清、季悠苒等人。
西烈月雙手環在胸前,冷眼看著樹林裡戰得正酣的三人,心裡頗有幾分意外。現在正值非常時期,李緣已經加強對周圍的防護,幾乎是裡三層外三層,除了侍衛,這裡也算高手雲集,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樹上偷聽,這人是何許人也?又是為何人所用?
來人武功雖高,但在軒轅逸和安沁宣的合力攻擊下,漸漸不敵。黑衣人險險避過軒轅逸一掌,連忙低聲道:「軒轅逸,住手!我是……」
軒轅逸聽到這人叫他的名字,正要出拳的手頓了一下,安沁宣可不管這麼多,別於腰間的軟劍已出鞘,反手就是一劍。黑衣人武功路數奇特,剛才也不知道偷聽了多少,萬一讓他逃脫必定後患無窮!
黑衣人無奈,話還未說完,只能後躍一大步躲開安沁宣的劍氣,眼見兩人又要合力攻來,黑衣人只能大喊一聲:「舒清,是我!」
帶著內力的喊聲響亮清晰,讓觀戰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熟悉的嗓音聽得舒清心頭一震,急道:「逸,安沁宣你們快住手!」
軒轅逸聽到黑衣人喊話的時候似乎已猜出來人是誰,早已停手,安沁宣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收了手。
兩人終於不再攻過來,黑衣人暗舒一口氣,俐落地除掉了蒙著臉的黑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