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那人一身黑色勁裝,略為單薄的身材更顯頎長,一雙黑眸如漆,靜靜的直視著他們,黑巾覆蓋下的臉,白皙而俊美,只可惜一道道交錯的鞭痕,從脖子一路蜿蜒到臉頰,生生破壞了那絶美的容顏。這樣的一張臉本應猙獰,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為那人的風采折服。海域人傑地靈,俊美之人何其多,但這人硬是比別人多出一份不俗的氣度,臨危不亂的平靜下,該是一顆勇者無懼的心吧。
看清那人的臉,舒清最先回過神來,驚喜地叫道:「商君?怎麼會是你?!」舒清問完忽然想到什麼,四處看看沒見到預期中的人,「修之呢?」
西烈月一直在猜測著這人的身份,亦男亦女的容貌讓她一時間猜不准。聽到修之的名字,西烈月心隨之一緊,急道:「修之回來了?他在哪?」若他再落到斐映邀手裡,那她的所有親人就真的都受制於人了。
在暗處看了這麼久,商君終於有機會近看這位海域女皇,相貌美艷,氣質不凡,眉宇間還自有一股天成霸氣,商君對她的印象很好,微微一笑,沉聲回道:「他很好,現在在港口。」
這人笑起來如一股清風拂面,既不特別親近,也不特別凌人。西烈月指著前方說道:「到那邊再說。」那裡已靠近峽谷底部,相對空曠,想要藏人也不容易。芪焰、菁葮、炎雨、蒼素四人分別守在四個方向,防止再有人窺探。
商君此時此刻出現在這樣,舒清顯得有些興奮,更多是好奇,「你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她離開的時候,修之還在陪著商君養傷,怎麼她竟會出現在海域?
被數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商君莞爾一笑,也不再繞彎子,解釋道:「你們上次救我,鋒芒太露,蒼月我已不宜久留,所以你們走之後,我和修之商量了一下,也決定儘早離開蒼月為好。我們是今早到的,剛下船我就覺得不對勁,原來在碼頭的管事一個也不見了,老尤找到他們打探才知道,是你讓他們這幾天不要出港口,船隻做好準備,隨時準備離港。你無緣無故不會做這樣的安排,我猜海域可能出事了。因為具體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擔心四千人同時下船,太引人注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些人是你和修之從海域帶出來的人,他們不能在我手裡出事。所以現在大部分船隻都停在北面近海暗礁群裡,可隨時離港,要靠岸也只需半個時辰。我只帶了五百人下船,留了三百人在港口保護,還有兩百人派去打探消息,一時之間,她們也沒有你的消息,但是知道女皇在皇陵,所以我就過來看看。」商君停頓了一會,看了西烈月一眼,才笑道:「我從女皇走出那個屋子開始,就一直跟著。」
商君笑得雲淡風輕,西烈月和身邊的人都心中大駭,這人竟然從皇陵別院開始就一路跟著,而她們居然毫無所覺。
「你的武功恢復了!」商君的輕功一向卓絶,舒清還一直擔心上次受傷會讓她武功荒廢,聽她剛才所言,商君恢復得挺好,她也放心了。
商君輕輕點頭,笑道:「我有師傅給的療傷藥和回天決,功力雖然未能完全恢復如初,六七成還是有的。」
聽完商君說話,就連安沁宣也暗暗心驚,功力只恢復了六七成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跟著他們這麼久,他們剛才能發現她,怕也是她看見了舒清有心現身吧。飄渺山莊莊主果然名不虛傳。
「太好了!」舒清轉身看向西烈月,笑道:「你剛才說的事,我倒是有一個人選。」
人選?莫不是將軍的人選?西烈月還未回話,許熾擎已然不肯,對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女人,他仍然存疑,而且在他心中,將軍一職只有母親可以勝任。許熾擎心中不快,哼道:「她是誰?憑什麼能做將軍?」
舒清嘴角始終微微勾著,對於許熾擎的質問不以為意,在那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注視下,徐徐道來,「她是蒼月名將武征廷的長女,是飄渺山莊主人,是更重要的是,她是海域王子西烈修之認定的妻子。要才學有才學,要身份有身份。」
二皇子認定的妻子?眾人先是被商君的身份驚了一下,再聽她是修之認定的妻子,不禁更仔細的看看這人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舒清不管其他的人反應,只看著西烈月,問道:「如何?」
無論眾人目光如何一遍遍審視,商君也只是面帶微笑的立在那裡,西烈月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低聲問道:「她,就是你和修之不管不顧非要出去的原因?」
「是。」
西烈月沒有想太久,回道:「好,我信她。」與其說信這女子,不如說,她信舒清和修之。不得不說,在這個時候,商君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西烈月首肯了,舒清心中不免又覺得愧疚,「商君,你才剛到海域,又讓你捲入這樣的風波……」
「舒清,若不是你和修之,我早就死了,和我永遠別說那些生分的話。」安慰了舒清,商君看向西烈月,問道:「你需要我做什麼?直說吧。」
商君的爽快俐落深得西烈月的心,看了一眼圍繞在她身邊的人,西烈月忽然覺得今日這一關,似乎也沒這麼難過,胸中湧起的信心與信念,讓她對明日一役充滿信心。
「你們都回來了,也就是說,朕的五千精鋭都回到海域了,這樣一來,倒是可以做另一番安排,這次,務必出其不意,一擊即中!」
昨夜一宿沒睡的人,自然不止西烈月一行,上皇暫住的房間裡,幾個人神態和心態各異。有人憂心忡忡,有人焦慮不已。可能只有兩個人,看起來依舊如往常一般。
晨光中,窗櫺邊的一方矮茶上,棋盤兩端,坐著兩人,斐映邀手握熱茶,品茗等待,她對面,西烈傾華捏著棋子,略略思考之後,慢慢落下,兩人皆是一副幽靜閒暇的模樣。
韋謙微小跑進屋內,看到斐映邀和上皇在下棋,不禁嚇了一跳,慢慢挪到斐映邀身後,小聲道:「太史大人,昨夜皇陵前後、後山北面都已經搜索,未發現陛下一行,現在只剩下後山南面還未搜索完……」
「報。」韋謙微話還未說完,門外一聲通報聲傳來:「駐地軍營有消息。」
韋謙微小心地看了上皇和斐映邀一眼,兩人似都在全神下棋,她正準備出去詢問何事,斐映邀拿起一枚黑子,一邊落下,一邊說道:「進來說。」
進來的女子二十出頭,身上穿著駐軍的衣服,風塵僕僕,進入屋內,女子行了禮後大聲說道:「今日辰時,一名女子手拿陛下的聖旨和兵符出現在軍營,聖旨上說,皇陵內有逆賊造反,陛下任命了新將軍,令駐軍聽從新將軍調派,入京救駕。過來傳旨的是陛下的貼身女官芪焰,手中的聖旨有玉璽大印,她們還拿著兵符,黃、王兩位副將不敢違抗,現正全力趕來。」
陛下竟還隨身攜帶玉璽和兵符麼?韋謙微臉色大變,「陛下任命誰是將軍?」
細細回想了一下,女子回道:「那女子叫……商君!」
「商君?」斐汐雯眉也跟著皺了起來,什麼時候有這號人物?「什麼人?」
「說是二皇子的妻主。」
「修之?」聽著女子的話,就連一直如老僧入定的西烈傾華,也從棋盤中抬起頭來。
這次不需要人問,女子將知道的都一併說了,「女官還說,二皇子和商君的婚事,是上皇早年就定下的,兩個月前,左相陪同二皇子出海,正是前往蒼月提親,將那女子迎回海域。這次捉拿逆賊便是對那女子的考驗。」
顯然屋裡的幾人對這女子都一無所知,韋謙微急問道:「那女子什麼身份?」
「蒼月已故大將軍武征廷的女兒。」
「武將軍……」斐映邀也微微詫異,看向對面,笑道:「上皇何時為二皇子定了這門親事,臣怎麼不知道?」
西烈傾華臉色早已恢復如常,手裡捏著白子,輕輕落下,「斐卿家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西烈傾華從昨晚開始,便未有一絲慌亂,那王者之風,看得斐汐雯心裡只打鼓,想到五萬駐軍正在趕來,斐汐雯惶惶不安,低聲問道:「母親,現在怎麼辦?」
「韋副將,派一千人守住陵園,其餘的人全部往後山圍剿。」
「是。」韋謙微領命匆匆離去。
斐映邀還在與西烈傾華下棋,斐汐雯卻再也坐不住了,雙手緊握著在門廊邊走來走去。
「莫慌,軍隊集結人馬,再趕到這裡,五十多里也要一個多時辰,她等不到援軍。」斐映邀心中感慨,西烈傾華有西烈月,而自己這幾個孩子,居然沒有一個像她。
「上皇……」聽到斐映邀的話,一直靜坐在一旁陪伴的齊峙的心也提了起來。西烈傾華輕拍齊峙肩膀,勸慰道:「我們要相信月兒。」
「嗯。」看了一眼神色慌亂的斐汐雯,齊峙暗暗告誡自己,即使心裡驚惶,也不可表現出來。輕點了一下頭,齊峙為西烈傾華添杯了杯熱茶,便繼續沉默地坐在一旁。
感覺出母親的不快,斐汐雯走回屋內,坐在一旁,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斐汐雯忍不住又問:「母親,援軍到了該怎麼辦?」
「西烈月一死,上皇就是海域最高的王,有上皇在此號令,『逆賊』很快就會被捕殺殆盡。只可惜陛下英年早逝,讓人惋惜。」斐映邀這一盤棋,已經下了太久,這一子落下,勝負即有分曉。
「啪啪啪!」就在棋子快要落入棋盤的時候,幾聲響亮的擊掌聲從門外傳來,同時,四五十個近衛軍也魚貫而入,李緣更是立刻衝到西烈傾華和齊峙身邊,護著兩人退到房間一角。近衛軍上前將斐映邀和斐汐雯圍在中間。
「斐太史果然謀略過人,讓朕佩服。」眾人讓出一條道來,聲音的主人大步走來。西烈月身上還穿著昨夜的衣服,有水漬也有血跡,臉色更談不上紅潤,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懶散,不過此刻的情景,狼狽二字卻絶不可能用在她身上。
「月兒!」齊峙看到西烈月完好的出現在他面前,懸了一夜的心在這一刻才算徹底鬆了下來。
斐汐雯瞪著西烈月,「你怎麼會……」眼前的形勢忽然大逆轉,斐汐雯低罵道:「難道姓韋的又一次叛變?」
西烈月搖搖頭,笑道:「斐卿家別冤枉了韋副將,她執行完太史大人的調令後,已經去陪伴許將軍了。」
西烈月看向仍舊坐在棋盤邊的斐映邀,只見她將手中捏著的黑子慢慢的放在之前要放的地方,勝局已定之後,才拄著龍頭枴杖轉過身來。面對近衛軍一把把利刃相對,她臉上毫無懼色,眼裡光芒依舊明鋭。
「謀逆弒君,殺害泯王,挾持上皇,條條都是滅族的死罪,太史大人,你說朕該如何處置你才好?」此刻,西烈月很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讓這個久經滄桑的女人變臉。可惜她說完後,斐映邀依舊深情寡淡,斐汐雯卻忍不住回道:「若非陛下逼死我大哥,我斐家又怎麼會出此下策。」
逼死?西烈月嘖嘖嘆道:「斐汐渃刺殺朕在先,畏罪自盡在後,朕還沒有追究你斐家弒君之罪,你們到先喊起冤來?事到如今,再說這也還有何意思。要怪就怪太史你城府太深,連自己的兒女都不知道你在部這麼大一盤棋,不然斐汐渃也不會那麼愚蠢的來刺殺朕。你早早讓自己的小兒子跟了西烈風華,還做出一場斷絶母子關係的戲給所有人看,不就是為了等那麼一天,扶持西烈流雲稱王,成為你們斐家的傀儡?」
聽著西烈月的話,斐汐雯的臉上滿是驚愕,就連西烈傾華,眼中也流露出驚異之色。斐映邀原本毫無表情的冷臉終於有了變化,甚至大笑起來,看向西烈月的眼中有欣賞亦有挫敗,「西烈月,我沒有看錯你,卻是小看了你。」
「斐太史言重了,朕還要謝謝你,世家公卿們應該還被你困在陵園裡吧,『逆賊』如此猖獗,有很多『忠良』,怕是沒有機會走出皇陵,朕會將他們風光大葬!至於你們斐家,謀逆弒君,罪無可恕。」西烈月微微抬手,早就等在屋外的弓箭手一起湧進來,一排排的長箭,箭尖直指斐家二人,只要西烈月手一落下,她們瞬間就會被射成刺蝟。
「好!聲東擊西,借刀殺人,用得好。」斐映邀縱橫官場數十年,成王敗寇一詞的意思,沒有人比她明白,不同的是,以往她是贏家,而這次她是輸家而已。握緊手中的龍頭手杖,斐映邀坦然一笑,道:「時不與我,西烈月,你贏了。」她輔佐西烈皇室兩代女皇,沒想到最後敗在西烈月手上,對於即將來臨的一切,斐映邀早已坦然,這就是輸的代價。
面對這樣的陣勢,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斐映邀的氣概,斐汐雯已嚇得臉色慘白,看到西烈月衣袖上還沾染了絲絲血跡,斐汐雯心中一喜,急道:「陛下所中之毒,乃我斐家的秘藥,沒有解藥三天內必死。」
「解藥在哪?」斐汐雯話音才落,菁葮已提著刀架在她脖子上。
冰冷的刀鋒直逼咽喉,割破的皮肉血珠立時沿著頸脖流入衣襟,淡淡的血腥味衝入鼻腔,斐汐雯能感覺到頸脖間的脈動合著心跳在狂舞,斐汐雯顫聲道:「陛下若此刻不殺我們,我願為陛下獻上解藥。」
「窮途陌路還跟朕講條件,你現在知道怕了,你挖陷阱給西烈凌跳的時候,派人刺殺朕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她居然還敢提對她下毒的事?西烈月冷眼看著斐汐雯那張因害而扭曲卻還要強自鎮定的臉,恨不得親自手刃了她。怒極反笑,西烈月對著菁葮擺擺手,菁葮放下刀退到一旁。
刀刃終於從她脖子上移開,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只聽到西烈月薄唇輕啟,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殺。」
隨著這一聲令下,數箭齊發,倒下的,已經是兩具屍體。
這一戰,西烈月贏了。贏得驚險,也贏得僥倖。
第二天,季悠苒和舒清同時出現在的御書房門前,兩人對看一眼,相繼苦笑,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斐家倒了,後面還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只能早早來聽憑差遣了。好在之前季悠苒就已經暗中調配,平民學子現在終於能處理些政事。
兩人才跨進殿門,西烈月一邊批著奏摺,一邊笑道:「你們來了。」
看她的樣子,春風滿面,身上的毒看來是完全解了。
西烈月放手下手的筆,拋出一本摺子,平靜地回道:「斐氏一族,謀逆弒君,罪誅九族。」
罪誅九族?舒清瞪著西烈月那張過於平靜的臉,一時間,覺得自己真的很傻,她怎麼會忘記,西烈月是一個帝王,她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可以任意要人的命。自己居然天真的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家族的隕落,原來竟是一場血腥的屠殺。
「這會枉死很多無辜的人。」在皇陵裡,西烈月誅殺叛黨,她雖然不願看到這樣的血腥一幕,卻沒有阻止,畢竟成王敗寇,那些人選擇叛亂的時候就應該知道需要付出的代價,但是斐家興盛百年,株連九族,那麼死的人將不計其數,這裡面包括襁褓中的孩子,年邁的老人。
西烈月抬起頭,看著舒清過於激動的臉,回道:「斐家榮耀顯赫之時,她們享福,現在獲罪,她們又怎麼能輕易饒過?」
「即使如此,也不應該濫殺無辜!」舒清的堅持不因西烈月的話而動搖。
西烈月站起來,君主之風,不言而喻,盯著舒清,西烈月冷冷地說道:「斬草不除根,等到被反噬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濫殺無辜了。」到時死的,豈止是一個家族而已,若昨日她敗了,今日又是怎樣的光景?
西烈月對於生命如此麻木的表情,讓舒清心裡湧現淡淡的寒意,她是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但是也離她越來越遠,嚥下即將要說的話,舒清暗暗平靜了一下心神,沉聲問道:「你非要這麼做?」
西烈月知道舒清反對她的做法,但是像斐家這樣的大家,不用這樣的手段,如何能一舉摧毀?別過頭,西烈月不想看見舒清那刻意淡漠的臉。
這算是默認了嗎?舒清輕輕搖頭,好吧,既然如此,她也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微微後退一步,舒清遵循禮儀行了一個君臣之禮,才緩緩說道:「稟陛下,臣身懷有孕,恐怕無力再為陛下效力,今上表請辭,求陛下恩准。」
季悠苒不發一言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古以來,勝者為王,陛下會下令誅九族早在他預料之中,舒清會反對他也有預感,只是舒清的反映如此激烈倒是他沒有想到的,她居然想辭官,她是想藉此威脅陛下嗎?舒清有這個砝碼嗎?
西烈月大怒,瞪著舒清喝道:「舒清,你這時候打算棄我於不顧?」斐家這些年來,讓她頭疼不已,身邊危機四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舒清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讓她為難!她不是一向心思玲瓏、顧全大局嗎?今天她為何不懂她?
這時的舒清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激動,輕輕嘆息,「或許你這樣做,對於海域和西烈王室來說,都是正確的選擇,但是對於我來說,有違自己的行為準則,我改變不了你的決定,但是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原則。」
她做事,從來都只求無愧於心,她做不到看著無數生命在她手中流逝,其實,她根本不適合官場,裏邊太多的利益權衡,是她不懂,或者說即使懂,也不願從的。或許,現在離開,正是時候。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到時,她也可以安心的不問世事了。
「明日早朝,我會當著百官的面,正式提出辭官。」
舒清淡淡地笑著,那笑容就和當年與她在遊船上一樣的自然,西烈月深刻的覺得舒清這次,是真的想要離去,而她,只能無能為力嗎?西烈月一把抓住舒清想要轉身離去的手,叫道:「不準!」
舒清那平和的笑容和陛下驚恐的表情,告訴季悠苒,舒清從來就不是威脅別人,她只是做她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季悠苒暗暗掃過西烈月圓睜的眼睛,陛下的霸氣和凜冽之風一日勝過一日,有舒清這樣的人在朝中,絶對是海域之福。
陛下是不會放手讓舒清離去的。而舒清的堅持絶對不比陛下少。苦惱的思索著,終於,季悠苒在這兩個互不相讓的女子中間站定,輕聲提議道:「臣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舒清和西烈月還是這樣相互對峙著,西烈月也不看季悠苒,只狠狠說道:「說。」
「斐氏興榮百年畢竟是海域大族,若是陛下執意滅其九族,只怕到時有人狗急跳牆,也會動搖國體。斐太史和斐汐雯已死,那些旁親也興不起什麼風波,倒不如,廢除斐氏旁親、弟子所有官爵,貶為庶民,其家業也全部充公,逐出京城,斐氏旁親子孫永不得踏入京城,也不再任用為官。這樣顯示了陛下的仁德,斐家想要再翻身,也是不易了。陛下以為如何?」
西烈月不語,季悠苒只得將視線轉向舒清,問道:「左相以為?」
這算是一個比較溫和的方法,舒清應該可以接受,現在就看舒清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了。
良久之後,西烈月終於有了動作,放開舒清的手,西烈月狠狠地瞪著舒清一眼,最後大聲說道:「準了。」說完頭也不回的直直出了御書房。光看背影就知道,她現在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洩。
舒清輕輕揉了揉手腕,光是這力道,舒清就知道剛才西烈月心裡掙扎有多激烈,轉過身,舒清對著季悠苒笑道:「多謝你了。」若不是他,今天她和西烈月估計是難以調和。
季悠苒不認同地搖搖頭,意味深長地回道:「應該謝你才對,能說得動陛下的,估計也只有你而已。」
是說服嗎?舒清卻不是這麼認為了,她並沒有說服西烈月,只是現在她在西烈月心中的位置,比斐家重要而已,只是這樣的所謂友誼還能經受得起幾次這樣的分歧?無奈的搖搖頭,舒清坦然笑道:「玩弄政治權術,我遠不如你。」
這算是誇獎?季悠苒哭笑不得。
兩人一同走出宮門,舒清從懷了掏出一個小瓷瓶,遞到季悠苒手中。「這藥每月服一粒,可讓你免於噬心之痛。你吃的那個藥,再吃下去,怕是活不過十年。」
「十年……」比他以為的要長,看來老天沒有虧待他。季悠苒收下藥丸,笑道:「多謝了。」
「等海域的局勢安定了,你隨我出海一趟吧,有人能治好你。」
季悠苒搖搖頭,「治好了又如何?我以什麼身份、什麼面目活下去?」他在海域永遠都只能是她,那是烙印在他身上不能磨滅的印記。將藥丸收入袖中,季悠苒走向早已等在一旁的馬車。
門簾放下來的那一刻,背後響起拿道特別的淡雅女聲,「季悠苒,記得我說過麼?有一分希望,必盡十分之力,活著,一切才有可能發生。想一想,你身後還有人。」
季悠苒手上一頓,隨後門簾慢慢落下,馬車經過舒清身邊時,她聽到了車裡傳來一聲極低地回應。雖然只是低低的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