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雲看著褚閏生離開,雖是滿心不解,但卻努力思索起來。突然,她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徐秀白是太上聖盟的人,是他害我們的!」她怒不可遏,跺腳道,「虧我還以為他是好人呢!哼!我去幫閏生哥哥!」
她說罷,不理會池玄的反應,騰身追了上去。
行了片刻,她忽覺前方劍氣逼人,劍鳴清亮。她微驚,定睛一看,就見褚閏生正持劍揮砍,引動一片劍光。他手中握著的,是晦明雙劍的晦劍。絳雲也曾見過這兵器,如今那晦劍的陰霾之息愈發厚重壓抑,化作凜凜殺意。週遭假山石牆,亭台樓閣,但凡被劍氣波及,皆在瞬間化作齏粉。
絳雲看看四下,並無敵人,又見褚閏生的劍招雜亂無章,隱隱覺得他似有不悅,尋途發洩。
她小心地走上去,開口喚了一聲:「閏生哥哥?」
褚閏生劍招一頓,稍稍沉默,繼而背劍身後,轉頭沖絳雲淺淺一笑,應道:「絳雲妹妹。」
絳雲只覺他的笑容中藏著什麼,卻偏又辨不清楚。她想了想,開口道:「閏生哥哥,你不是要找徐秀白麼?怎麼在這裡耍劍?」
褚閏生笑著搖頭,「什麼『耍』劍啊,我明明是舞劍。」他側側頭,道,「你看看這裡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絳雲聞言,又看了看四周。方才劍氣威猛,這裡早已是一片狼籍。忽然,她的眼神被一塊山石吸引。山石質樸厚重,並無出奇之處,但在這一片殘骸之中,卻顯得分外異常。
「這石頭……」絳雲不解地看著那塊山石,自語般道。
褚閏生不等她說完,便笑著走到了山石之前,道:「晦劍斬毀一切,卻唯獨毀不了這塊石頭……」他伸出左手,在石頭前輕輕一抹。瞬間,石頭化作白霧,消散開來。一頁經文自白霧中顯現,隱泛華光。
他伸手,拿起經文,宅中的道壇這才完全解除。他望著手裡的經文,笑了笑:「徐大哥,你若還不現身,我就燒了這頁經文,如何?」
他並不等待,逕自念道:「日之源,火之祖,朱陵火府之精。」他掌上頓生金赤火焰,裹起了那頁經文。他冷冷望著掌上之物,只待其化作飛灰。
忽然,無數絲線從地下疾飛而起,將他的手臂牢牢縛住,解了術法。
絳雲微驚,低頭看時,就見地上那絲線滿佈,儼然是「天綱列陣」。
只聽徐秀白的聲音緩緩響起,冷聲道:「還來。」
絲線聞聲,將那頁經文縛起。徐秀白輕輕抬手,絲線一緊,將那頁經文奪了過來。
此時,絳雲現出利爪,用力一揮,將那些絲線斬斷,解了褚閏生手臂上的束縛。繼而起爪,攻向了徐秀白,同樣喊道:「還來!」
徐秀白見狀,側身一退,地上的細線飛起,織成了盾牆,將絳雲擋住。
絳雲正要再攻,卻被褚閏生一把拉住。褚閏生的臉上笑意全無,雙瞳之中浸著陰沉殺氣,只冷冷道:「退下。」
絳雲被他的神情語氣駭住,只得點了點頭,退到了一旁。
褚閏生抬眸,望向了徐秀白,道:「徐大哥,你終於肯現身啦。」
徐秀白收起那頁經文,輕蔑一笑,不做回答。
褚閏生沉默片刻,道:「我以為……你不是會濫殺無辜之人。」
徐秀白冷哼一聲,雙手環胸,道:「濫殺無辜?若你說的是薛弘都和施清雯……」他頓了頓,道,「褚閏生,害死他們的人是你。」
絳雲聞言,不免驚訝。她雖與薛、施兩位觀主不熟,但也知道褚閏生向來對那二人尊敬有加。先前的慘烈景像,她只當是妖物與兩位觀主拚殺,兩敗俱傷所致。為什麼此刻徐秀白卻說出這番話來?她轉頭看了看褚閏生,就見他神色平靜,但眼神的中殺氣卻愈發熾盛。
「以『南華回夢』迷人心智,再以『天綱結偶』操縱人身。你們故意引我入局,逼我殺人,是不是?」褚閏生問道。
「可惜到了最後一步,還是讓他們掙脫了『天綱結偶』之縛……」徐秀白道:「不過,你元神已開,區區『天綱結偶』,你早該識破。是你自己全無相救之心,又起殺念,才疏忽失察,讓他二人枉送了性命。我說得可對?普煞仙君?」
聽到這個名字,褚閏生忽生了怒氣。他執劍指向徐秀白,斥道:「住口!」
「怎麼?想殺我?」徐秀白的神情一冷,不屑道,「先前宋軍營中,你借刀殺人不成,如今,是要親自動手了?!」
這番對話絳雲聽得雲裡霧裡,她思忖再三,還是走了上去,皺眉對徐秀白道:「你胡說!是閏生哥哥請你替池玄治病的,又怎麼會殺你?」
「治病?」徐秀白自嘲道,「可笑我竟然信了你那一番謊話……」他望向了絳雲,道,「蠢丫頭,你自己問問他,我有沒有胡說。」
絳雲愈發糊塗,茫然地望向了褚閏生。
褚閏生殺氣頓緩,低聲道:「我請你救治師兄,是真心實意,絕無虛假。當日,我在宋軍營中的確佈局栽贓嫁禍,但我要算計的,不是你。」
徐秀白冷笑一聲,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如今我既已取回網元天綱,就沒有再跟你合作的道理。我跟著清派行動的目的,本是要伺機誅除高功……」他望著褚閏生,道,「這些,在我上船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吧。」
褚閏生不作聲,只是沉默。
徐秀白笑了起來,道:「好!好得很!你早知我的目的,卻不阻止,敢說兩位觀主之死與你無關?」
一旁的絳雲聽得費解,她望著褚閏生,卻遲遲不見他反駁解釋,不禁擔心起來。
「事不關己,明哲保身。今日你放棄薛弘都和施清雯,他日你又會放棄誰?」徐秀白冷嘲道。
褚閏生垂眸,看著手中長劍。身上的鮮血黏膩非常,腥羶之氣縈繞,讓他微微失神。腦海中依稀響起了先前白澤所說的話:
「仙君這番取捨做得好。……只是老朽好奇,仙君能否每次都選得這麼好呢……」
「仙君當然厲害……但仙君身邊之人,卻不如是。」
如今想來,這幾句話句句深意,弦外有音。他忽生恐懼之心,那真正策划算機之人,並不想乾脆痛快地置他於死地。他隱隱感覺,自己被一步步迫進一個未知的局面……
他閉目,讓自己稍稍冷靜,這才開口,道:「你說得對。我早知你的用意,卻未向兩位觀主示警。我本可以救人,卻因一心自保,出手相殺……」他稍稍停頓,抬眸道,「如今,我惟有取你性命,解我愧疚,告慰兩位觀主在天之靈!」他說罷,長劍輕揮,引動一片晦色,銳氣逼人。
徐秀白一臉不屑之色,只道:「小子,你要殺我,早該動手。跟我說了那麼多廢話,你要滅口的人多了一個。」
褚閏生微驚,就聽徐秀白喊道:「天綱虛障!解!」
周圍,景像驟然變動,細看之時,那分明不是實景,而是由無數細線織成的幻障。絲線根根抽離,露出原本的風景來。
絳雲大驚,眼前的,分明是先前池玄的房間。而房門口,站著一個人,正是先前留在房中的吳亨。
褚閏生看到吳亨之時,劍勢頓止,殺氣全消。神情之中,惟余了驚懼。
吳亨望著他,神色複雜莫辨。
此時,徐秀白已將網元天綱收盡,他看著眼前情景,冷哼一聲,縱身離開。
褚閏生見狀,雖想追擊,但又顧及吳亨,終是放棄了。他穩了穩心緒,開口道:「吳師兄,方才那些話……」
「你不必說了。」吳亨開口打斷他,「兩位觀主在哪兒?!」
褚閏生欲言又止,默默地指了方向。
吳亨不再多言,疾步離開。
絳雲看著眼前情勢,心焦不已。她跺腳,道:「都是那個徐秀白的錯!我去抓他回來!」
她說完,提勁縱身,追趕而去。
褚閏生早已無心理會這些事,他站在原地,只覺腦海中空白一片,心緒紛亂。
……
天犬神速,不過片刻功夫,絳雲就追上了徐秀白。
徐秀白見是她來,止步站定,道:「你幹嘛?」
絳雲絳皺眉開口:「我當然是來抓你回去認罪!哼,明明是你們設計我們,布了個莫名其貌的法陣,還派出那麼多噁心的妖物。人分明就是你們殺的,你繞來繞去竟賴到閏生哥哥身上!」
徐秀白聞言,眉頭一皺,道:「他今日所受,是他咎由自取!你當真以為他是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管,不論如何,我都會幫他就是了!」絳雲回答。
「哪怕他騙你,利用你?!」徐秀白怒道。
「你不也騙了我!」絳雲不甘示弱。
徐秀白微驚,稍稍沉默片刻,道:「我早布下『天綱列陣』,因『南華回夢』之力,眾人才無法察覺。宅中所有動靜,我都知道。」他望著絳雲,語氣誠懇,「若我說,一旦你和池玄遇險,我必定出手相救,你可相信?」
「不信。」絳雲答得毫不猶豫。
徐秀白一愣,繼而怒道:「你這蠢丫頭,懶得理你!」他說罷,轉身欲走。
「你站住!」絳雲喝道。
徐秀白站定,回頭,「你當真要跟我動手?」
絳雲思忖了一會兒,皺眉搖頭,道:「你救過池玄,我不想傷你。」
徐秀白聽得此話,眉頭微展。
絳雲又道:「其實,我跟那薛什麼施什麼的不熟,沒道理替他們報仇。你剛才的那些話,我也沒聽懂,誰對誰錯我真的不明白。但我知道,你是要對付閏生哥哥,這不行!」
徐秀白沉默下來,輕嘆了一口氣,「絳雲,你可明白,要對付褚閏生的不是我……」
絳雲依舊不解。
「他雖然曾害過我,我也想找他算賬。但這種迂迴曲折的法子,卻不是我能想出來的。」徐秀白道,「他得罪的人,心機深沉,狠辣決絕。一旦報復,必將對方徹底磨折。你若真想幫他,帶他離開,越遠越好。若還執意較量……」他語氣一轉,「一死倒罷,只怕生不如死。」
絳雲聽得這番話,不禁心生驚駭。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她又想起方才褚閏生的神色,便也信了幾分,愈發擔心起來。
徐秀白又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一個瓷瓶,一個漆盒,遞給絳雲,道:「這是瓶子裡是我調的成藥,盒裡的是『麟脂』,你拿給池玄吧……」
絳雲接過,捧在手心。猶豫了片刻,才道:「謝謝……」
徐秀白點點頭,又皺眉道:「快點回去吧,免得誰都幫不了。」他說完,不等絳雲回答,便舉步離開。
絳雲目送他片刻,甩了甩腦袋,將那些想不通的東西都拋了個乾淨。才收好藥物,縱身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