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雲說罷,一躍而起,揮爪攻向了言無銘。
池玄見狀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眨眼之間,絳雲已到了言無銘的面前。她的利爪如刀鋒銳,絲毫沒有留手之意。然而,就在利爪要刺中的那一刻,她忽然被一股無形之力狠狠彈開。她心上一驚,穩住身形,低頭看時,卻見自己右手的利爪盡數折斷。她皺眉,正要讓利爪再生。忽然,一股莫名的殺氣迫近,直刺她而來。她忙收回手去,敏捷閃避。
眼前空無一物,唯有隱隱風動,證實著攻擊的存在。
絳雲滿心疑惑,閃神之間,左腿忽然一陣銳痛。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低頭看時,腿上儼然有一道劍傷。她正驚訝,卻聽池玄道:「小心!」
她還來不及反應,池玄已縱身到了她面前,擎燈一擋。瞬間,罡氣擴散,凝結如盾。只聽一片金石響聲,似有無數刀劍撞上了盾牆一般。
絳雲努力分辨,雨水之中,依稀可見隱隱劍形。她忍不住開口問:「這是?」
「劍氣。」池玄答道,「洞天靈氣的緣故,增強了數倍……」
池玄話未說完,只見言無銘執令旗向他一指,道:「持戒。」
池玄的身子猛地一顫,罡氣盾牆剎那解除,劍氣凜凜復又襲來。池玄見狀,一把推開絳雲。劍氣鋒銳,透身而過。
絳雲大駭,正要上前去。森森劍氣復又襲來,絳雲只得憑著直覺感覺隨之而來殺氣,小心閃避。
這樣下去不行。她皺眉思索,忽然,靈感乍現,她展眉一笑,扣訣輕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開!天沖魄,力魄!」
她念罷,就覺一股力量遍行全身。腦海清明,如破混沌。四肢強健,如聚新力。她頓時看見,雨色之中,無數劍氣凝化的長劍密密而來。此刻,她體內力量源源而生,身體輕盈,尤勝以往。她閃過所有的劍氣,輕巧地落在了池玄身前。
池玄的樣子甚是辛苦,但卻不曾受傷流血。想來他是仙身,又有罡氣護體,劍氣雖然厲害,卻沒那麼容易傷到他。
絳雲稍稍鬆了一口氣,轉而怒目看著言無銘。
言無銘依舊站在原地,安然自若,甚至衣衫都不曾散亂分毫。
方才近攻,他的周身似有盾牆,難以突破。如此看來,不如試試遠攻,動他神魂。
絳雲想到此處,指著言無銘,念道:「天魂乃光,地魂為影。命魂住胎,七魄成形。魄滅諸形散,魂離萬念消。急急如律令!」
言罷,她周身煞氣噴薄而出,旋舞如緞,纏向了言無銘。言無銘身前那無形之盾輕易便被煞氣突破,那紅色的光焰將言無銘緊緊纏繞,似要將他撕裂一般。
果然有效!絳雲心上喜悅。
「妖孽,你連我的姓名都不知道麼?」言無銘開口,如此問道。
絳雲心知定魂咒法中的毀魂滅魄,須得知道對方的姓名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如今被他問起,她有些心虛。她定了定神,輕蔑道:「你以為你是誰啊?不知道你的名字又怎樣?」
言無銘垂眸,看著身上纏繞的煞氣,「你的定魂咒法是梁宜傳你的?」
絳雲見自己的法術遲遲未能制服他,心中惶惑。聽他問起梁宜,她沒好氣地回答:「是又怎樣?」
言無銘笑了笑,「連她都不能滅我魂魄,你以為你可以麼?」他說罷,雙手一抬,煞氣之練瞬間斷開。
不等絳雲反應,他復又起劍訣,引無形劍氣,強攻而來。絳雲見狀,正要拉起池玄閃避,池玄卻一把將她拉到了身後。
「戒律在身,還想頑抗?」言無銘面露不屑。
池玄並不回應,只引燈作法,凝罡氣為盾,權作防禦。
絳雲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又急又痛。他被戒律所制,又受劍氣之傷,分明連站的力氣都沒有,此刻,卻還擋在她身前,為她做盾。
可她也萬分清楚地知道,面對這凌厲劍氣,她雖能躲閃避讓,卻不過是自保的能耐。即便她有護他之心,也是無能為力。方才被劍氣所傷之處,隱隱作痛,血色嫣紅,早已滲透衣裳。她愈發懊惱自己的弱小無用,心中惟剩下一個念頭:若是能與他互換,該有多好……
她不禁想著,若是梁宜還在體內,興許就能給她指引。便是她憶起梁宜之時,腦海中忽生清明。
猶記得,她修習定魂咒法毫無進展時,梁宜曾激她道:「藉口。你當初為了打敗廣昭,不也修成了變化之術?難道唯有恨意才可令你刻苦發奮?」
她想起此話,忽然明白了什麼。她打定主意,凝神運氣,開放自身全部的妖力。繼而上前一步,擋在了池玄之前。她二話不說,利爪一揮,撒出一片紅光。
紅光與劍氣相撞,頓生刺耳之響。然而,劍氣重重,並未被全部擊散。眼見得攻擊迫近,池玄皺眉,正要上前護衛,絳雲卻攔下了他,繼而俯身,聚力揮爪了,將山石掀了起來。
山石巨大,卻也耐不住劍氣之擊,只聽轟響過後,山石碎裂,塵屑四濺,遮人視線。待塵屑平息,絳雲已然跪倒在地,池玄擋在她身前,眉宇間儘是怒色。
言無銘見狀,面露不屑,他正要再起劍氣,卻見池玄縱身而起,起掌攻向了他。
「哼!還沒受夠教訓麼?」言無銘冷然說罷,揮動手中令旗,喝道,「持戒!」
但這一次,池玄絲毫未受其擾,行動更未減緩半分。言無銘心上一驚,一時也不明就裡,忙起鐵帳訣,引靈氣為盾,護衛自身。
池玄的臉上忽然生出一抹狡黠笑意,他開口,念道:「魄滅諸形散,魂離萬念消。急急如律令!」
言無銘聽得這段咒文,方才醒悟,慌忙閃避,卻為時已晚。只見那紅光爍爍,碎去盾牆。利爪隨後,猛力一擊。他只覺肩上銳痛,迫至胸口。一時間鮮血飛濺,染紅秋雨。
言無銘連退數步,方才站穩身形,他抬頭,看著眼前的池玄,道:「沒想到,我竟然被這樣粗淺的咒法騙了……」
池玄驕傲一笑,紅光繚繞,掩他身形。轉眼的功夫,偽裝卸去,現出了原本的身姿。原來,方才的「池玄」,竟是絳雲所化。
言無銘皺著眉頭,又抬眸望向了先前的「絳雲」,果然,那才是真正的池玄,「我竟會分不出來……
變化之術,化物換形。絳雲本是為了尋廣昭報仇才修煉此法,但日後數次挫敗,她一心以為,這個法術恐怕也只能變變戲法,討主人歡心用了。沒想到,今日竟能欺敵制勝。
她正高興,卻聽池玄開口,對言無銘道:「我與她血肉相融,共享命魂,方能以假亂真。否則,你不會分辨不出來。」
絳雲聽得此話,頓生不滿,她望著池玄,道:「你幹嘛安慰他!」
池玄應道:「實話實說,算不上安慰。」
絳雲愈發覺得挫敗,她想了想,轉而怒視著言無銘,道:「不管怎麼樣,反正是你輸了!」
言無銘傷得顯然不輕,鮮血流淌,隨雨水滴落。然而,他的神色漠然,竟無半分退讓之意,他看了絳雲一眼,道:「妖孽,你若要勝,切記不能留手。」言罷,他又起劍訣,攻向了絳雲。
絳雲見狀,毫無遲疑,縱步閃避。她避開所有攻擊,閃身到了言無銘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言無銘眉頭緊皺,神情之中微有畏懼之色。他的傷勢愈發嚴重,鮮血流淌,已染紅他腳下的地面。秋雨寒涼,浸透衣衫,他的呼吸帶出隱隱白霧,身子微微輕顫著。他望著絳雲,漠然道:「要殺就殺……」
絳雲滿臉怒色,卻無一分殺意。她鬆開言無銘的手,道:「我修的是仙道,我才不會殺你。」她的語氣裡忽生惆悵,帶著淡淡哀戚,低低訴道,「……殺了你又怎樣,上山來的人都死了,現在做什麼都沒用了。我真的不明白,你也是修道之人,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誰做皇帝,到底有什麼重要?」
言無銘沉默片刻,帶著輕蔑笑意,道:「無知妖孽。」
「我是無知,可無知又怎樣?我至少知道,無論什麼,都比不上好好活著。」絳雲停頓了片刻,又道,「你一直用茅山靈氣做擋箭牌,不就是想要保護自己麼。你也怕死,對不對?」
便是這樣一番話,讓言無銘怔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一時無語。
絳雲再不理會他,她轉身走回了池玄身旁,道:「不管他了,我們快去阻止閏生哥哥和段老頭。」
池玄點了點頭,正要隨她離開。忽然,一道銳利劍氣不知何處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向了言無銘。還不等眾人反應,一把長劍已然刺入了言無銘的胸口。
言無銘低頭看著那貫穿自己的長劍,滿臉皆是難以置信。他雖與茅山靈氣相融,卻終究是凡人之軀,豈能抵受如此一擊?他頹然跪倒,身周的靈氣紊亂不堪。
池玄見狀,疾步走到言無銘身前,替他運氣護住心脈。絳雲猛地回過神來,四下尋找攻擊的來處。可蒼茫雨色之中,並無任何人的蹤影。
言無銘嗆出幾口鮮血,用微弱無力的聲音對池玄道:「不必費力了……」他說罷,手握上劍柄,慢慢將那貫穿自己的長劍拔了出來。他擲開長劍,捂著傷口,劇烈喘息。
這時,整個茅山忽然震動了起來,連空氣都開始微微顫抖。轉眼間,全山的草木竟開始漸漸枯朽,山石亦鬆動起來,似有崩塌之象。
「來不及了……」言無銘咬牙,道,「茅山基業,絕不能毀在我手裡……」他說到此處,一把拉住了池玄的手,用不可違抗的語氣命令道,「我現在將茅山的靈氣轉授與你……」
池玄微驚,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言無銘已然起掌,抵上了他的胸口。瞬間,強大靈氣灌注而入,撼動心魄。池玄忙收斂心神,開元神之力,引導靈氣流轉。
絳雲看到如此發展,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時慌了陣腳。
凶手!對,得找到凶手才行!
「我去找凶手!」絳雲說出此話,飛奔離開。
此時,天色已暗,秋雨蒼茫,加之山體震動,木石崩塌,要找凶手談何容易。
絳雲在山路上疾行,心中百般猜疑。
究竟是誰?究竟會有誰要殺言無銘?殺陣之下,太上聖盟的人早都死了,剩下的只有上清派的弟子。可上清派的弟子怎麼會殺自己的掌門?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猛地停下了步子。
何彩綾?
對,何彩綾乃地仙之體,不受殺陣影響,而且她就是為了攻打上清派才上山的!難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徐秀白才說要帶她下山?
絳雲想到此處,閉目凝神,開始搜尋何彩綾的氣息。靈氣紊亂,擾她神識,好不容易,她終於抓住了一絲線索。她睜眼,疾步奔跑,循著線索而去。
……
卻說,天空之中,褚閏生和段無錯依然對峙。
煞氣開放,紅光蔓延。漫天的雨水被那紅光染透,如晶瑩血滴。
段無錯看著那,欣然一笑:「開放煞氣,阻我近身攻擊,很正確的判斷。」他說罷,舉起長劍,橫於身前,手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震出輕靈幽響。
「從基礎開始吧。」段無錯說完這句話,周身劍氣凜凜,鋒銳逼人。秋雨颯颯,竟無一滴落在他身。甚至連那駭人煞氣,都不敢近他半分。段無錯斂去笑意,揮劍令道,「刃出昆吾,劍霸四方!」
聽得這聲咒令,褚閏生不由怔忡。這段劍訣算不上高深,不過是基礎的招式。但其威猛剛勁,對敵之時,甚有效用。昔日,薛弘都曾傳他三道劍訣,權作防身。而後,他擁這劍訣,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親人……
他緊握雙拳,狠狠扼斷回憶,凝神應戰。
此刻,這劍訣由段無錯使出來,更是不同凡響。只見劍氣流轉,破開雨簾,天地之間,忽現一把巍然巨劍。隨段無錯的劍招,那巨劍也隨之而動,向褚閏生劈砍而來。
如此猛力,想要硬擋,絕無可能。褚閏生看著巨劍迫近,飛身避開。他正盤算下一步,忽然,右手的袖子竟瞬間破裂,碎成了布屑。他不由驚訝,他方才明明完全閃過了劍鋒才是,這難道是劍氣所致?沒想到,只不過靠近輕擦,竟也有這般威力。他來不及細想,那巨劍改勢為橫掃,似要將他一斬二段。他止了思緒,翻身一躍,險險避過。那巨劍去勢難收,鋒刃掃過了附近的山峰。只聽一聲轟鳴,那山峰竟被生生削斷。
褚閏生看著這般情狀,愈發愕然,而此時,劍鋒側轉,向上斬來。他沒有時間思考,唯有閃避一途。他原本以為段無錯的壬劍是近身兵器,沒想到,竟有這般能耐。再這樣下去,他會被完全壓制。
褚閏生想到此處,拋起手中的金輪,令道:「金輪,殺解!」
剎時之間,陰煞之氣噴湧而出,鬼哭淒厲,悲嚎動天。無數精鬼從金輪中爭前恐後地湧出,齊齊撲向了段無錯。
「這便是你的絕招了?」段無錯說完這句話,旋身揮劍,令道:「銳我千鋒,淬我百刃!」
隨他話落,巨劍瞬間消失,凌厲劍氣重歸於段無錯手中的長劍。他手腕一翻,長劍旋舞,忽生出無盡劍氣,如百刃千鋒,銳不可當,將所有近前的精鬼斬碎。然而,那些被斬的精鬼轉眼間又重聚再生,猙獰恐怖,猶勝先前。
段無錯見狀,並無猶疑,繼續揮劍斬殺。這時,精鬼煞氣之中,忽現出一抹火色。
幻焰真火?段無錯認出那火焰的真形,收劍退身。
重重精鬼之後,一道火焰迅攻而來,熾烈絞纏,如蛇信吞吐,將週遭一片精鬼皆焚化為無。
竟然以精鬼做幌子?
段無錯看著火焰之後的褚閏生,眉頭緊緊皺起。若先前那些話是真的,那金輪之中可能困著盛若空、商千華等人的魂魄。再用這樣的攻擊,難保不會損傷……
段無錯思忖至此,憑空揮出一劍。劍氣破空,直襲向褚閏生而去。
褚閏生見狀,依舊不硬擋,只是閃避。可這道劍氣卻似活物一般,緊緊追迫,步步緊逼。他不知化解之法,只得盡力閃避。
這時,段無錯的聲音響起,念道:「罡元覆頂,屈軋伏滅。乙!」
只見輝光過後,段無錯的身後升起了一柄巨錘來。巨錘飛起,向著褚閏生便是一擊。
褚閏生有些不解,按他與段無錯的距離,這柄錘子雖然巨大,但絕不可能碰到他。他正這麼想著,就見那一錘已然壓下,驟然間,一股無形之力迫壓而來,如千鈞巨石,如排空之浪。天地之間,似憑空生出了一堵無形牆壁,將他狠狠壓住。他無力抵禦,正想退開,卻不想那股力道疾速非常,將他狠狠壓向了山壁。
眼看自己就要撞上山壁,褚閏生立刻引動元神之力,封去五感。下一瞬,他的身子便重重地撞在了堅硬的岩石之上。五感封閉,免去了疼痛。但他卻清晰地聽見,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那乙錘之力,似一隻無形大手,將他死死摁在山壁之上,不容他舉動分毫。
與此同時,段無錯擺脫精鬼的糾纏,執劍飛來。
如此情勢之下,幻火金輪復又合二為一,飛旋而來,攻向了段無錯的後背,意欲護主。段無錯卻連頭也不回,只輕輕揮了揮手。庚盾立現,將金輪擋了開來。
這一點空隙,恐怕是唯一的機會了。褚閏生拚力扣訣,想要召喚雷錐。然而,段無錯卻已迫上前來,他背劍身後,念道:「物成形實,金石定之。丁!」
語落,光耀。但見銳光四道,瞬間刺入了褚閏生的四肢。光輝形定,竟是四枚三尺長釘,釘身鐫滿雲篆,靈光隱隱。
徹骨裂心之痛,隨那長釘釘入而生。元神之護被解,五感復甦,駭動心魄,讓褚閏生忍不住喊出了聲來。疼痛席捲,他忽覺體內真氣湮滅,所有道法再不能施展分毫。
煞氣如被雨水沖淡了一般,開始漸漸退去,精鬼亦隨之消失。週遭平靜下來,唯有颯颯雨生,縈繞耳畔。
段無錯的神情裡帶著說不出的悲涼,他望著被釘在山壁上的褚閏生,道:「你的法力已被完全釘死。認輸吧。」
褚閏生抬眸,衝他笑了笑,喘息著道:「不愧是天干玄兵……」
段無錯聽得這句誇獎,垂眸搖了搖頭。他沉默片刻,勸道:「我還是那句話,釋放雷將和幾位高功的魂魄,下山去,可好?」
褚閏生平復了一下呼吸,幽幽道:「我夢到了啊……」
「夢到什麼?」段無錯問。
「夢到你用長釘釘死了十二使符……」褚閏生笑著,緩緩說道,「天干地支終有一戰,而她必敗在你的手上。段師傅精通易數,想必也有所察覺了,是不是?」
段無錯聽到這番話,竟有些愕然。
「我還記得你跟我說過,我三魂聚合,開啟靈能。識神未練,潛神已成……所以,我會被幻識和夢識困擾……」褚閏生道,「而夢識所見,正是未來。長久以來,我夢見的事,都實現了……」
「這次不會實現的。」段無錯聽罷,如是道。
「這當然了。」褚閏生笑得歡愉,「命可算,即可改。夢見,也是一樣。知道何時何地何人,就能輕易改變未來的發展,對不對,段師傅?」
段無錯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聲,道:「對。」
「所以,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是那些算不到的命數,夢不到的未來……」褚閏生笑得惆悵,他稍作停頓,又換上了輕佻的語氣,問段無錯道,「段師傅,你有沒有想過,她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害的?」
段無錯聞言,眉峰輕皺,漠然不語。
「吞下了白澤之後,我可是知道了很多呢……」褚閏生笑道,「她為了救你,害死了自己妹妹。正因如此,她才收養了那個本該亡故的嬰兒。段師傅深居茅山,恐怕不知道吧,其實上清派從未放棄過殺死那嬰兒,他們一直都被追殺。初時,成立太上聖盟,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後……忍無可忍……」
「夠了。」段無錯打斷他,眉宇之間滿是痛苦之色,「別說了……」
褚閏生卻不理會,繼續道:「若非如此,她不會離經叛道,更不會遭雷將追緝,更何談今日上山自尋滅亡……」
「事到如今已成定數,多說無益,不過徒增煩惱。」段無錯安下了心神,如是道。
褚閏生聽得此話,長長嘆了一聲,輕笑道,「我只是不甘心……」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深沉無比,「……若我是你,一定會殺了那個嬰兒。」
段無錯心上一驚,繼而生了怒意。他皺眉,帶著斥責之意,道:「殺她至親,她絕不會原諒你。」
「她會的。」褚閏生笑了起來,「她何其念舊,何等心軟,你該比我更清楚。只要活著,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一千年,她終有一日會原諒我的…… 」他笑得歡悅,「退一萬步說,就算她不原諒我,又有什麼關係?」
聽到此處,段無錯再無法平靜。平寂了數十年的心海,竟剎那泛起了驚濤駭浪來。那是何其乾脆的否定,將他一直以來的猶豫和畏縮踐踏至粉碎。
段無錯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激烈的心緒。他看著那被釘在山壁上的少年,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我再問一次,你當真不願意釋放魂魄?」段無錯問道。
「有本事你自己取。」褚閏生應道。
段無錯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好,我自己取。」他言罷,將手中的長劍向上一拋。剎時間,所有玄兵盡數消失,重又化為星盤,落在了他的掌心。他手執星盤,沉聲令道:
「四水流陷,萬物閉藏。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