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閏生將馬匹牽進馬廄,餵上飼料,隨後就笑吟吟地走進屋,他看了看屋內的人,問了一句:「咦?那姑娘沒進來?」
屋內有人笑了出來,「姑娘?哪來的姑娘?閏生啊,你想女人想瘋了吧!哈哈哈……」
褚閏生倒也不尷尬,「就算我想女人,也是人之常情啊。難道你們想男人?」他笑著說完,不理會那此起彼伏的抱怨,舉步去開門。
這時,門被輕輕推開了。
褚閏生帶著笑意,喚道:「姑……」他的「娘」字還沒有出口,就生生被吞了下去。
只見,推門的,是一隻蒼老的手。門扉漸開,一位白髮老者柱杖,慢慢走了進來。
「叨擾……」老者開口,聲音蒼涼黯啞。
褚閏生深覺奇怪,探頭看了看門外。大雪紛飛,百里肅殺,全無行人。「老人家,」他開口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紅頭髮的姑娘啊?」
老者的神色裡閃過一絲驚慌,急忙回答道:「老夫沒見到什麼姑娘。」
褚閏生雖有疑惑,卻不追問,關上了門,對那老者道,「老人家,這種天氣,你還趕路啊?」
老者輕咳幾聲,煞有介事地說道:「嗯……實不相瞞,老夫乃是得道之人,一生雲遊天下,為人占卜算命。今日到了這裡,也是仙緣指引。年輕人,看你骨骼清奇,乃是修仙奇材,不如讓老夫替你算一卦如何?」
褚閏生聽完,笑得歡樂,「我是修仙奇材?」
老者急忙點頭,「沒錯沒錯。年輕人,依老夫之見,你還是盡快修道為好。」老者見褚閏生全無反應,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急切道,「年輕人,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只要修仙,便能長生不老,更可得無邊法力,遨遊天地、逍遙自在……」
褚閏生拉開老者的手,帶著笑意,半帶不恭地回答:「老人家,我有爹有娘有表妹,幹嘛去修仙?」
「啊?」老者愣住了,無法應對。
褚閏生道:「我看這樣吧,你還是給我算算財運啊、姻緣啊、仕途啊什麼的好了。」他伸出手,攤在老者眼前,「你看看,我什麼時候能跟表妹成親啊?」
屋裡的男子都笑了起來,有人大聲喊道:「驛長,你家閨女什麼時候嫁給閏生啊,我們都等著喝喜酒呢!」
驛長聞言,微惱道:「去去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倩兒才十歲,成什麼親!這小子胡說八道,你們也跟著發瘋啊!」他看了一眼那白髮老者,道,「老人家,你別跟這小子扯了,他滿腦子邪念,怎麼修得了仙哪!」
「就是,老人家,你還是給我們哥幾個看看相吧!」其他人紛紛應合。幾個男子更是聚了過去,各個都要那老者看姻緣。
褚閏生笑了笑,走到一旁的火爐前,打了一盆熱水,自顧自洗起臉來。暖意一生,倦意也消了一半。他又走到桌前,解下腰間酒囊,盛了半斤溫好的燒酒。從懷裡摸出一塊乾糧,咬在嘴裡,邊走邊含糊不清地道:「我先回家了。」
驛長正低頭做事,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小心點。」
褚閏生應了一聲,推門出去了。
老者見此情形,急於追趕,卻偏偏被纏得無法脫身,只能看著他離開。
褚閏生出了門,也不急著走,仔仔細細地把驛站前後都找了一遍,確認沒有其他人之後,不禁皺了眉頭。風雪甚大,地上的腳印也早已看不清了,根本無法判斷行蹤。
「這麼大的風雪,別迷路了……」他輕聲自語,又環視了片刻,才往官道上走去。
……
絳雲所化的老者費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才從驛站裡脫身,待到門外時,早已失去了褚閏生的蹤影。絳雲化回少女之姿,皺眉懊惱,卻聽腕上金輪罵道:「笨小狗!一點用都沒有!讓你裝個算命的,你都裝不像啊!」
絳雲咬牙,怒道:「我本來就不是算命的!裝不像有什麼奇怪?!」
「笨笨笨!!!至少多誇主人幾句啊,像是什麼聰慧無雙、悟性非凡、少年英俊……光說骨骼清奇有什麼用啊!!!而且,你好歹也拿個星盤八卦什麼的出來吧!空口白話,主人會信你才怪!」
「我只是坐騎,我哪知道那麼多啊!什麼凡人皆信算命,分明是你胡說!一開始我就不該聽你的!」
「好啊!那你說怎麼辦?」
「我……」絳雲一時語塞,皺眉思忖了片刻後,道:「對了,天啟!若是人說的主人不信,天說的,他總該信了吧!」
金輪道:「有道理,算你還有點小聰明!快用寶鏡找出主人下落!」
絳雲略有些得意地從懷中取出寶鏡,看了一眼,便騰身而起,消失在了風雪中。
……
話說,褚閏生悠然自得地走在官道上,忽然,一股熱風席捲而來。他仰頭,就見天空中一片火光。雪花被火焰融化,化為雨水,絲絲飄下。
「哇……」他不禁出聲讚歎。這時,就見天空中的熊熊火焰,化為了兩行大字。
「人間多憂愁,不如去修仙。」他輕聲,念出那兩行字,繼而便笑了開來。「這是什麼啊,誰家大白天放煙火麼?」他笑了一會兒,不再理會,繼續趕路。
興起這場火焰的,是幻火金輪。但見金輪於雲端飛旋,攪動一片金紅火焰。絳雲在金輪一旁,仔仔細細地看著褚閏生的舉動。很快,她便察覺了什麼,道:「圈圈,別玩了。主人走了!」
金輪收了火焰,化出少年之姿,「走了?不會吧,這麼厲害的天啟,主人都無動於衷?!」
「是不是太高了,主人沒看清?」
「有可能!那就弄的低一點好了!」
「嗯!」
……
褚閏生又走了一段,就見前方道路被一大堆積雪阻擋。他走近一看,就見那堆成小丘的積雪上,赫然有四個大字:修仙為上。
他抓抓腦袋,左右看看,滿腹狐疑地繞開雪丘,繼續走。
絳雲和幻火金輪從雪丘後走出來,皆是狠狠歎氣。
「這樣都不行!」絳雲咬牙切齒。
「嘖,主人果然與眾不同……再來!」
……
沿官道而行,半個時辰之後,便有一泊湖水。湖水清澈甘冽,湖邊更有小亭,是行人休憩的好地方。臘月時分,湖水結凍,化為晶冰,別有一番意境。
褚閏生走到亭子裡,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呵口氣,暖了暖手。他坐在欄杆上,解下酒囊,喝了一口燒酒。入口甘醇的烈酒,一落喉便化作了辣,一路燒進了臟腑。他滿足的哈口氣,伸了個懶腰。他轉頭,剛想眺望湖上美景,卻見那晶瑩剔透的冰面詭異地融化起來。轉眼的功夫,湖面的封凍消失,只在湖中央留了一塊殘冰。說也奇怪,那塊殘冰偏巧就是個「仙」字。
褚閏生看呆了,他站起身子,驚訝不已地看著那個冰字。
「又是仙……今天是怎麼了?」他自語,「難道我真的有仙緣?……嘶,聽說修仙不能吃肉的啊……」
他想到這裡,笑著轉身。就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四五歲的男童,他嚇了一跳,不禁驚呼出聲。
「哇!」他捂著心口,顫顫道,「你是哪裡冒出來的啊?」
那男童也不說話,扁了嘴,一個勁兒地哭。
褚閏生蹲下身子,拉起那男童的手。這般大風大雪的天氣,這孩子身上,卻只有一件破爛的布衣,一雙小手,凍得冰涼。褚閏生沒多想,脫下了外套,將那孩子裹了起來。
「怎麼今天我遇上的,全是些不怕冷的?」他打趣一句,看了看四周,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
男童依舊哭著,也不回答。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他拉著男童的手,笑著說道,「我是這兒的驛夫,不是什麼壞人。告訴我你家在哪兒好不好?」
男童止了哭泣,看了他一眼,突然,轉身跑出了亭子。
「哎,你去哪?」褚閏生急道。這附近,全是山嶺小丘,林木甚密,不乏猛獸。況且,幾日大雪,若是不小心迷了路,那可真是凶多吉少了!他沒多想,舉步追了上去。
湖面上,絳雲和幻火金輪正為那個「仙」字洋洋得意,卻不想這轉眼工夫,就失了褚閏生的蹤跡。
絳雲縱身到了亭內,四下環顧,「怎麼又不見了!主人到底在搞什麼啊!」
「笨小狗!我叫你盯著主人,都是你不好!」幻火金輪怒道。
「圈圈!你少把錯都推到我頭上!你不也分神了?!」絳雲不服。
「你……」幻火金輪剛想據理力爭,卻不自然地停了下來。
絳雲見狀,也安靜了下來,她靜默片刻,道:「有妖氣。」
「不是妖氣……」幻火金輪道,「是鬼氣才對!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家主人出手!」幻火金輪話音未落,幽藍的火焰已染滿他週身,駭人的戾氣瀰漫開來,壓迫著週遭空氣。
絳雲被那戾氣嚇到,本能地退了幾步。她剛想開口說話,金輪已飛身入雲,追蹤離去。
絳雲不敢遲疑,便也跟了上去。心中的忐忑,竟有幾分熟悉。她不敢讓自己多作回憶,索性化出獸形,撒腿狂奔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