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奇異的疑雲(3)

  方嵐微微低頭,視線向上,來回掃視著在場眾人。小尾巴自回憶中回過神來,又是震驚又是委屈,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不住抽泣。

  夏天微微皺眉,若有所思。秀綿冷眼旁觀,面帶不耐。而經紀人則一臉「老娘已經識破真兇」的樣子,一個勁兒地指責小尾巴。方嵐豎耳細聽,忽地聽見經紀人罵道:「我當年哦,就曾經聽抱怨過,說被某個粉絲糾纏的很困擾,什麼總是纏著他,還精神不穩定之類的,就是你咯肯定!真是的,你說說,你幹嘛要殺了他?」

  夏天忽地冷冷插話道:「那個粉絲指的不是她,是個男的。我印象很深。」

  薄易此時緩緩走了過來,附在方嵐身後,微微彎下身子,對著方嵐耳語了一番。悄悄話說完了,他還充滿惡意地舔了舔方嵐的臉側,驀地將她的腮肉咬了一口,方嵐強忍住,維持著正常的表情,隨即猛地站起身來,如柯南附體一般,大聲說道:「凶手不是狗尾巴草。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在場眾人皆是一愣,神色各異地看向了眼前的女人。

  方嵐踩著高跟鞋,緩緩走到了花襯衫經紀人身側,修長的手臂慢慢伸了出來,正當經紀人皺眉錯愕之時,女人的手忽地轉了方向,狠狠地扯住了意呆利的領子,同時遽然間來了個威風凜凜的過肩摔。只聽得啪的一聲,意呆利便被摔倒在地,臉上立刻紅了一片,表情亦狼狽不堪。

  「殺死薄易的人就是你!自稱粉絲會長的意呆利!」

  方嵐死死地踩著意呆利的背部,尖利的鞋跟戳在意呆利的後背上,直令他疼得五官扭曲。

  秀綿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挑了挑眉,說道:「證據?」

  方嵐清了清嗓子,聲音清亮地說道:「他剛才的描述有兩處漏洞。第一,你說薄易的鄰居聽見從薄易家中傳出了爭吵聲,還看見一個穿著花襯衫的人匆匆離開。可是薄易真的有這麼一個鄰居嗎?小尾巴說了,薄易所住的樓是個幾乎荒廢的老樓,還有鬧鬼的傳聞。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薄易他是想找個沒有人打擾他的地方獨自居住,所以才選了這樣一個地方。」

  花襯衫經紀人忽地拍了下掌,立時說道:「是了!我想起來了!我當時還說過他!他好歹也是個明星,卻住那麼個陰森森的地方。要知道那個鬼樓除了他之外只有頂層有住著一戶人家,頂層怎麼可能聽見爭吵聲,還看見有個穿花襯衫的人?」

  方嵐腳上有力,繼續說道:「所以,意呆利,這到底是鄰居的所見所聞,還是暗中潛伏著的你的所見所聞呢?」她頓了頓,繼續說道,「第二,根據你的描述,你是在火被滅了之後才趕到現場的,只看到了被燒黑的牆和滿屋子的灰燼。然而你卻又說火燒的很離奇,好大,顏色好紅,把薄易全罩住了。這些描述,是不應該出現的。即便是想像,你也不可能描述的這麼詳細——一個這麼愛藝人的粉絲,怎麼會忍心仔細想像偶像死時的場景呢?應該是避免回憶才對吧?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不是你的想像,而是你的親眼所見。你並不是在火被撲滅後才趕到現場,早在第一個造訪者秀綿來到之前,你就已經在那幢樓裡了!」

  薄易坐在椅子上,翹著腿,對著方嵐豎了豎大拇指。方嵐微微一笑,更加自得了。

  她看向夏天,問道:「薄易生前曾經一直被一位男粉絲糾纏。按理說來,他完全可以採取一些手段,來隔絕這名男粉絲的騷擾,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只是一直在忍耐而已。對嗎?」

  夏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陰沉的目光緩緩轉向趴伏在地,面無表情的意呆利,聲音沙啞地說道:「是。我並不知道那個粉絲叫什麼,薄易沒有多說。我只知道,他在薄易的粉絲團體中很有領導力,並且掌握著薄易的一些私密。薄易不敢動他,不能激怒他,感覺很無奈,也曾經說過懷疑那個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方嵐微微眯眸,猛地踩住意呆利摸索的手,鞋跟踩得他疼得忍不住叫出了聲。意呆利的手驟然一鬆,一個小小的類似遙控裝置的東西忽地掉了出來。方嵐眼明腳塊,立刻將那個遙控器踢了老遠,並說道:「惱羞成怒了?你這個賊喊捉賊的殺人犯!」

  意呆利目光毒辣地狠狠瞪她一眼,隨即猛然抽搐起來,嚇得連經紀人都從板凳上彈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看著在地板上瘋狂抽搐著的男人。

  「你後面有繩子!在橫幅後面的櫃子裡。我剛才看過。」薄易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忽地傳來。

  方嵐深吸口氣,莫名鎮定了下來,連忙從櫃子裡掏出了繩子。拿了繩子在手,她迅速蹲下身,伸手欲綁住意呆利。意呆利卻眼神一亮,露出了個極為詭異的笑容,猛地一撲,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扯過繩子的另一端便往方嵐的脖子上套。

  方嵐一驚,正要躲開,卻見秀綿豁然起身,一把扯著意呆利的後領,將他的頭死死往桌子上磕了好幾下,直磕得鮮血四濺,桌子上整齊擺放著的薄易的各種雜誌上都沾染上了意呆利那驚心的血液。

  「薄易,薄易……雜誌……雜誌毀了……」意呆利怔怔地看著那些雜誌,眼神逐漸變得蒼白而空洞,口中不住喃喃低語,隱隱透著瘋狂。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些雜誌,連手腳被秀綿捆住也毫無反應。

  方嵐撫著胸口,大聲說道:「意呆利!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密室,根本就不是你租來的臨時辦活動的地方,而是你從小到大住的地方,對不對?」這多虧了薄易剛才以靈魂形態參觀了整個密室,發現了這裡到處都是意呆利生活的痕跡,而且他絕非僅僅在這裡生活了幾日。任何人都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這裡是這個男人的「家」。

  方嵐繼續道:「你小時候受到養父母虐待,長年累月被關在這個狹窄的小房間裡,時間久了之後,精神出了問題。」她說著,從不遠處的小桌上拿起意呆利所做的與「薄易」相關的剪報本子,翻了幾頁,隨即亮給眾人看。

  這是一份記錄薄易出道的剪報,時間大約是在九年前。而意呆利並不止剪了薄易出道的這個報導,還保留了旁邊的一個小小的報導。乍一看,人們或許會以為意呆利是為了保留薄易的那個完整附圖,然而若是仔細看旁邊的小報導的話,便會發現,剪報者另有意圖。

  「你被養父母囚禁多年,最後終於被相關部門解救出來,還因此登上了報紙。那會不會是你第一次看報紙呢?你在那張薄薄的紙上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與自己截然不同,幾乎自帶光環的少年偶像薄易。從此,你成為了他的粉絲中的一員。找到了歸屬感的你越混越厲害,成了粉絲中的高層。」

  方嵐聲線一沉,話鋒一轉,「然而你最終卻殺了他。你用膠帶綁住他的手腳,活活燒死了他。」

  意呆利默然聽著她的推理。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手中的剪報,緩緩露出了一個饜足的笑容。

  他從小就被認為腦子有問題,令養父母覺得十分丟人。後來養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他便從小學五年級開始,一直被囚禁在黑暗、密不透風的地下室中。他唯一的娛樂就是翻看一本學校發的給家長看的家教雜誌,由於反覆翻了太多次,那本雜誌發黃了,脫落了,便連那張原本色彩明麗的封面,也逐漸褪了色。然而即便褪了色,封面上那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子依然那般帥氣,精緻的五官足以令任何人為之一嘆。

  後來有一天,他突然重見天光。一個老奶奶拿了報紙給他看,告訴他說,以後沒有人再能虐待他了。

  他甚至不知道虐待這個詞語的確切含義。他只知道,當他拿到報紙時,他眼神一亮。他一眼便能認出旁邊那個新聞的主角就是那本校園雜誌的封面模特。

  這是怎樣的緣分啊!

  他由此成了他的粉絲。他一路支持他,看著他從無人知曉的小偶像,一步一步,成為了風靡亞洲的大明星,然後,又在一夕之間從天落地,成為了人見人罵的負心男人和虛偽之輩。薄易風光不再,意呆利心中的信仰也豁然倒塌。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他。當看到他又和方嵐親熱的打電話,又和夏天難捨難分時,意呆利陷入了瘋狂的痛苦中。他強抑著,打開門,走進了昏暗的小屋裡。薄易看到他時,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微表情,進一步被激怒了。

  意呆利緩緩笑了,說道:「是的,我活活燒死了……我唯一的偶像。他需要在火中涅槃重生,不是嗎?呵……我們一起去陪伴他吧……炸彈的時間,剩的不多了。反正你們都是對於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我們一起去陪伴他吧。」

  方嵐並不關心這些,她更關心的是別的事情,比如——

  只聽得叮咚一聲,機械兔一字一頓的聲音在耳邊木然響起:「您的推理時間排名第二,獲得7000積分,總積分28200,目前排名第一!排名第一!恭喜恭喜!」

  機械兔話音剛落,方嵐便聽得一聲轟然巨響。

  火光滔天,赫赫揚揚,一如當年薄易被燒死的景象。方嵐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一瞬間便脫離了肉身,漂浮在半空中,俯瞰著火中的眾人。

  夏天面無表情,闔上了雙眼,任由火焰烤灼著身軀,懷中只顧緊緊抱著薄易的海報。意呆利一臉解脫,雙目空洞。經紀人和小尾巴則心有不甘,雖然腿上受了傷,卻仍然奮力從被炸開的牆壁上向外擠著逃出去。

  秀綿臉色大變,猛地撲到了方嵐身上。他使勁地晃動著她的身軀,眼淚難以克制地落了下來。

  火焰驟然吞沒了他們。

  方嵐感覺背後貼上了一個人。那人環擁著她,附在她的耳側,聲音沙啞地問道:「做鬼的感覺怎麼樣?」

  方嵐嘆了口氣,轉過頭來,環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