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他的福,蘇綠覺得頭更痛了。
她走過去,雙手抱臂,沒好氣地抬起腳就踹向他的屁股:「起來。」
男孩扭了扭身體:「不要。」
「……起‧來。」
阿爾德抖了抖,而後默默地爬了起來。
「轉過來。」
男孩聽話地轉過身。
蘇綠:「……」她更加無語了,因為這個無恥的孩子居然用雙手捂著眼睛,「把手鬆開。」
「不要。」男孩將手捂得更嚴實了,「我不想忘記瑪麗。」
「……不是忘記我,只是忘記今晚的事情而已。」
「那也不要!」阿爾德用力地搖頭,「我和瑪麗你認識才幾個月,每一點記憶都很珍貴,我不要忘記任何一點有關於你的事情,一點都不要啦!」
「……」
「拜託,瑪麗。」男孩誠懇又撒嬌地說,「我不會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的,不要讓我忘記啦!」
說話間,蘇綠感覺自己的頭疼得更厲害了,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使用一次催眠了。她應該立刻回去休息,否則後果很嚴重。
於是,她說道:「那我就暫時信你一次。」
阿爾德猛點頭:「嗯嗯,放心吧,真的不說!」這樣,瑪麗的秘密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了!
蘇綠無語地看著這個狡猾的小子,即使這種情況也絲毫不鬆開自己的手。
【時辰,麻煩你看著這小子。】
【瞭解!不過,妹子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嗯。】
隨即,各回各家,各睡各覺。
太陽照常升起,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這座莊園中的人意外地得知了一個好消息——那位魔法師昨夜離開了!
而且,子爵大人用一筆金錢和他換取了一種能夠治療洛菲爾的神奇藥水,在使用後,後者漸漸好轉了起來,臉上和身上的傷疤也在漸漸消褪,也許很快就能恢復從前的模樣。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好。
雖然也有人心中泛起疑惑,但頂多是奇怪那位可惡的魔法師為什麼會突然離去。畢竟,在瓦勒大人不在的情況下,又有誰能夠傷害一位「尊貴的魔法師」呢?
除了蘇綠和阿爾德外沒人知道,那位名叫肖恩的魔法師的的確確是死了,死於一位年方十一歲的騎士侍從之手。或者說,就算有人知道,恐怕也不會相信吧?
但是,因為這件事的影響,蘇綠恐怕將要在這個世界再留不短的時間。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那麼必然還會到達這個「結局」,所以沒什麼好後悔的。
也許是催眠的「副作用」,子爵一家、南茜以及莫索爾對蘇綠的態度更好了些。時辰的確提到過,被催眠者即便不記得自己被催眠這件事,在心中也依舊會對後者有所感應與親近,類似於「下意識的服從感」,好在這種感覺並不強烈,只會起到某種潛移默化的效果。
可能是因為孩子抵抗力極為弱的緣故,弗恩在這一點上表現地尤為明顯,但凡蘇綠為子爵夫人讀書,只要他有空,就一定會蹭在她身邊,安靜地聆聽。
為此,阿爾德還挺有意見。
「瑪麗,你太不公平了!讀書給弗恩少爺,卻不理我!」
對著幾乎在地上打滾的某人,蘇綠直接採取了無視態度。都說過了,她只喜歡乖巧的孩子,卻討厭看到他們撒嬌或者哭泣。
阿爾德:「……」qaq
不久後,出去收稅的瓦勒騎士和老安德一起回到了莊園,在得知離開後這裡居然發生了那麼危險的事情,紛紛表示後怕不已。蘇綠想,如非必要,以後羅斯子爵想必不會輕易讓瓦勒離開了。至於老安德,在發現她做得很好後,笑眯眯地送給了她一條很是漂亮的項鏈。
蘇綠笑著接受了老人的好意與關愛。
轉眼間,秋去冬來。
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在一個夜晚悄然而至。
睡夢中,蘇綠對此毫無所覺。
直到第二天一早,她的窗戶被人大力地敲打,她才於朦朧間恢復了意識。一看時間還早,又想再次睡去,結果窗外的人居然喊了起來:「瑪麗!瑪麗!」
片刻後,蘇綠黑著臉起了床,身著白色睡裙的她裹著一條毛茸茸的披肩走到窗邊,一把將窗戶拉開,語氣很是陰暗地說:「說吧,你想怎麼死?」起床氣可是很可怕的東西!
在不久前已經年滿十二歲、還以此向蘇綠各種打滾要禮物的阿爾德不僅沒有害怕,反而燦爛地笑了,他語調歡快地說:「看,下雪了!」
蘇綠這才注意到,天上的確下起了鵝毛大雪。在發覺這件事後,男孩甚至沒脫下睡衣,匆忙地換上靴子後就一路踩著一直淹沒到小腿的厚厚積雪,跑來與她分享這份快樂。不遠處的雪地上,他的腳印清晰可見,而他金燦燦的發絲上,也殘留著不少濕潤的痕跡。與此同時,更多的雪花落到他的頭上、肩頭……
「你是蠢蛋嗎?」她扶額,「要是感冒了,我可不會照顧你的。」
「啊?」聽到第一句話時,阿爾德愣住。聽到第二句話時,他閃閃發亮的眼眸中滿是委屈的神色,「瑪麗你怎麼可以這樣……」
「閉嘴,進來。」蘇綠後退了幾步,給他留下翻窗的空間。
「啊?我可以進去?」第一次被允許進入房間的男孩激動了,同時又有幾分羞澀,他默默對手指,略不好意思地說,「真的可以嗎?」
「那我關窗了。」
「別啊!」
他飛快地翻身進入了房間。
「好暖和。」感受著屋中的溫暖,阿爾德愜意地眯了眯眼睛,而後快速轉過身,將窗戶關上,以防止同樣只穿著睡衣的女孩著涼。
蘇綠從櫃子中翻出一雙毛拖鞋,丟到男孩的面前:「換上,再把你的鞋子放到鞋架上去。」靴子底的冰雪,在高溫下很快就會融化。
「哦哦。」阿爾德聽話地脫下靴子換上拖鞋,蘇綠注意到,這貨果然沒穿襪子。
蘇綠走到壁爐邊,將火稍微弄旺了些,沒過一會,某人乖溜溜地走了過來,有些彆扭地說:「瑪麗,你的鞋子好小。」
她別過頭看了眼他的腳丫子,踩在毛絨拖鞋裡,整個腳後跟都露了出來,看起來又可憐又可笑。
「這也沒辦法,我房裡沒有男性的鞋子。」蘇綠指了指壁爐邊的靠椅,「便宜你了,坐吧。」這是她臨睡前讀書的專用寶座,一旁的小桌上還放著一本問子爵夫人借來的《世界編年史》。
看到男孩盤腿坐下後,蘇綠想了想,又從壁爐上方架著的壺中倒出了一杯牛奶,因為壁爐的火一直燃燒著,它摸起來溫溫的,既不至於涼到胃,又不至於因為溫度過高而破壞了營養成分。
她轉過身將杯子遞過去:「喝吧。」
「嗯,謝謝。」阿爾德接過牛奶,一邊喝,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那本書。
「怎麼了?」蘇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問道,「你見過這本書?」
男孩吞嚥的動作停下,他放下杯子,舔了舔嘴角的奶液,低下頭不敢對上她的目光,有些羞窘地說:「不……我不識字的……對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只是……心中再次湧起了一種強烈的自卑感,瑪麗什麼都會,又那麼厲害,而他……直到現在連個一級騎士都不是,實在是……
「這種事不需要向我道歉。」因為她覺得這件事很正常,不僅是阿爾德,幾乎所有騎士侍從都是如此,因為他們都是平民家庭出生,壓根不具備讀書的條件——這個世界,知識可是很值錢的。
「……嗯。」阿爾德舉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完了剩餘的牛奶,而後,將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離那本書很遠。對他來說,那是既珍貴又神秘同時又遙不可及的東西,瑪麗更是如此——明明就在身邊,卻無論如何都觸碰不到。
第一次,男孩在她的身邊,沒有囉囉嗦嗦地不停說話。
不得不說,蘇綠對此稍微有些不太習慣。她悲劇地發現,自從認識了時辰那混蛋後,她對於被吵這件事接受力越來越強了。
安靜地坐了一小會,阿爾德站起身,輕聲說:「那我先回去了。」
蘇綠點了點頭。
男孩沉默地繞過小矮桌,往窗口的方向走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心裡很難受。好像自己不僅是在離開這個房間,而是在終於明白了某件事後,決心遠離某種沒有資格覬覦的事物。
「我說……」
突然被叫住的阿爾德猛地扭過頭,寶石般碧綠的眼眸中燃起希望的神采:「什麼?」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
「你的鞋子還在鞋架上。」
「……」男孩的目光又快速地黯淡了下來,他無聲地點了點頭,再次轉過身,朝鞋架走去。
很快,他拿起了靴子,就像拿起了自己那顆同樣沉甸甸又濕漉漉的心。
而後,聽到身後有人說——
「想學文字嗎?我可以教你。」
「!!!」
「怎麼?不願意就算了。」
「願意的!瑪麗,教我!」
「……你居然敢亂丟靴子?」
「……對不起,我錯了!」TAT他真的知道錯了,所以,說過的話千萬不要反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