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亂世妖孽生

之後的事情與設想中的相差不大。

有差役做證人,有官馬做證據,再有一村人的證言,失去了親戚的師爺哪怕再焦心,也不至於再對村人下毒手,只能暗地裡千百次地畫圈圈詛咒雲山賊不得好死。

村中的生活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離開縣衙前,村長在蘇綠的慫恿下向官老爺哭訴「之後雲山賊隨時可能報復,還請青天大老爺救我等一命!」,蘇綠不得不承認,這老人在演技上那必須是實力派,表演那叫一個渾然天成毫無破綻,說喊就喊說哭就哭,真可謂「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縣令一聽,立即就把派人把他們給轟走了。當然,為了圓點面子,他咬著牙給了點賞錢。村長心中喜滋滋面上卻愁容滿面地拿這錢去買了糧食,大包小包地背回了東溪村。

如若她想的不錯,之後差役恐怕也不太敢來東溪村了,誰讓他們「得罪了」雲山賊,隨時可能引來報復呢?

不僅如此,其他村子的人也幾乎沒人來打聽詳情,八卦固然重要,小命更重要吧?這樣一來,也大大減少了洩密的幾率。

隨著時間流逝,羅嬸與虎頭都好了起來,而最初還緊張無比的村人也漸漸放下了繃緊了的神經。

金色的秋季,也慢慢接近尾聲。

村中也算是因禍得福,有了些許存糧,雖數目不多,但至少應該不會再出現餓死的情況。相比於其他被差役來回騷擾了多次的村落,這裡簡直像是「桃源鄉」。

而自從身體好後,虎頭也拚命地和其餘大人一起上山狩獵,時不時帶回一些小動物,蘇綠和羅嬸一起都將它們按照土方法保存了起來,等冬天時再吃。而她也經常入山中去尋些蘑菇、堅果之類的事物,別忘了,能用精神力影響的事物並非只有人,動物也是一樣,所以她每次都來回安全並且所得異常豐富。除去送到羅嬸家外,也陸續送到了村中其他人家中。

無人對此多問,因為之前的事情,現在村中的人對她甚為「恭敬」,這話放在一個女童身上可能好笑,但卻是事實。好在她未雨綢繆,在剛到達這個世界後不久,就先後尋找機會對村人下了暗示,讓他們不會對自己生出疑意或者敵意——她可不想被當成妖精綁在燒烤架上。

這一天,蘇綠在羅嬸家用完晚餐後,回到了家中。雖然後者提議讓她搬到自己的家中去,但至少冬季真的到來之前,她還不想這麼做。

到家後不久,天色變黑了。

古代沒有電燈,村中也沒有哪家有錢到能天天晚上用蠟燭的程度,大多是點油燈,而後就著那昏暗的燈光縫衣繡花。原本肉吃得少就容易得夜盲症,如此做更加傷眼,所以村中的女性年紀少大一點眼神就不太好。

蘇綠懶得點燈,因為她無事可做,所以一般是靠鍛鍊身體或者鍛鍊精神力打發時間。

只是……

一個多小時後,躺倒在床上的女孩緩緩睜開雙眸。

今夜似乎有稀客來訪呢。

她坐起身來,幾乎是下一秒,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形撬開門栓閃身入屋。

蘇綠鼓掌:「好手法,應該練習過許多次吧?」

來人僵住——她不是睡了麼?

一個呼吸的功夫後,他扭頭看人。

黑夜中,女孩坐在簡陋的炕頭,開門的瞬間,月光投射進來,映入她明亮的雙眸之中。

黑衣青年一愣之下,下意識將門合上,屋中於是再次恢復了黑暗。

寂靜之中。

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元義士,三更半夜,你一個男子偷入女子閨房,怕是不太好吧?」青年還沒進來,她已經通過熟悉的精神力波動察覺到了他的到來。

元承緩步走近,冰涼涼的嗓音彷彿夾雜著幾分夜晚秋風的涼意:「有何不好?」

「有損我的閨譽。」

「閨譽?」青年走近,也沒有點燈,反而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與女孩對視,「你待如何?」他心中無語,這樣一個小女童居然也開始說「閨譽」了,若是他的那位老友,八成會刻薄無比地回答說「和你同處一室,吃虧的明明是在下」之類的廢話,可惜,他說不出口。而且,他今日來……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蘇綠回答說,「你半夜來訪是有何事?」

「求助。」

「向我?」蘇綠一愣之下,立即反應了過來,「你們山上應該有大夫吧?」她唯一表現出的、值得他求助的應該只有「醫術」了吧?

「受傷昏迷的正是大夫。」

蘇綠已然明了。

一個大夫受傷還昏迷了,剩下一群人自然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才來請外援。不過……

「桃花村亦有大夫,為何不去找他?」桃花村離雲山還要更近些。

「他已在山上。」

蘇綠暗自點頭,這才符合情理,也就是說,那大夫也束手無策麼?

她又說:「你應當知曉,我對醫術只記得皮毛,根本無法看病救人。」

面對她的說法,青年只肯定地說了三個字:「你可以。」

「……」究竟是什麼,給了他這麼大的自信?就不怕她弄出人命麼?

元承接著說道:「無論成或不成,我保你安全下山。」而後又說,「並欠你一個人情。」

「我若是堅持不去呢?」

青年沒有回答,只微抿緊了唇,本就嚴肅的容貌此刻更顯露出幾分冷峻之色。不過,他到底沒有強擄,只又說:「你如何才肯?」

「哦?」蘇綠倒來了些興趣,「什麼條件你都肯接受?」越是面癱,看他變起臉來就越有趣——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惡趣味了。

元承點頭:「若是不違背道義,但凡我有,你盡可拿去。」

「真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蘇綠忍不住笑了:「就算我讓你娶我?」這貨看似冷冰冰,卻意外地好糊弄。

青年怔住,而後認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側過頭閉上雙眸點頭:「……好。」

蘇綠:「……」這一副被忍辱負重的表情是鬧哪樣啊?雖說二丫的長相目前只是清秀,但也不至於讓他露出這種臉吧?!這傢伙難道意外地居然是個「顏控」?

不過,她能聽出,這傢伙似乎當真了,於是說道:「我開玩笑的。」

青年:「……」

為防止這傢伙暴起將她捶死,蘇綠站起身:「事不宜遲,走吧。你騎馬來的?」

「嗯。」

「那我們快點,爭取天亮前把我送回來。」蘇綠說著,跳下炕穿好鞋子。按照她熟悉的計時方法來計算,現在大概是晚上八點,快馬去雲山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回來差不多也是一個小時,時間還是比較充裕的。

元承看了她一眼,點頭:「好。」

他打開一條門縫,仔細觀察了一下後,才示意她走出。

村子的夜間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幾乎都過著「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別看現在才八點,村中有不少人家都已然睡下了,沒睡著的,也有大部分是在「搖大炕」。

「失禮了。」青年說了這樣一句話後,用手臂夾起她,運氣使用輕功快速地跑動了起來。

蘇綠這才發現這個世界似乎也是有武功這種東西的,只是不知道元承算是怎樣的水平。不過就速度而言,還不錯。就算此時有人無意中推開窗子,怕是也只能看到一閃而過的黑影而已。

馬被他留在村外,出乎蘇綠意料的,上面還放著一件厚披風。

他將它遞給她:「夜涼風大,披上再走。」

蘇綠依言而行,心中暗道:這傢伙倒不缺心眼,還挺體貼的。

他翻身上馬,而後朝下面的女孩伸出手。後者一把抓住,踩著馬鐙亦翻身上去,坐到他的後面,動作頗為幹練。

「你騎過馬?」

「這是天賦。」

「……抓緊,駕!」

蘇綠的確騎過,在當女王的那一個世界,特地學習過一陣子,可惜沒過多久她就失去了興趣,所以騎術只是一般。不過,可入記憶中的動作不是那麼容易就會忘卻的,所以才表現地較為熟練。

蘇綠一把拉起風帽,將頭結結實實地遮掩住,而後雙手緊抱住青年的腰肢,將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背上——風太大,不這麼做的話,她不是會掉下去,就是腦袋要吹風。

元承背脊一僵,許久才習慣。他鮮少與人發生這般親密的身體接觸,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隨即,又驀然想起好友說的一句話:「自古女人皆善變。」

剛才還一口一句閨譽,現在卻不知道將它拋到了哪裡。年紀這麼小就如此刁滑,長大後還不知是怎樣的情景,怕是會禍害到不少人。

只是,不知為何,與她交談時,經常會忘記她還是個孩子的事實,無意識地就會將其當成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成年人。

他不由又想起了老友說的另一句話——

「亂世到,妖孽生。」

青年目光微凝:亂世……

天下萬民,有幾人願意活在亂世?

可若真地碰上,所能做的——唯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