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蘭花引青竹

蘇綠小時候也曾因為各種小說和電視劇仰慕過「俠士」的生活,不過,當她學習騎馬後不久,就發覺了一件事——這真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在馬上騎的時間久了,雙腿之間就會從隱約有些難受變得極為難受,甚至磨破皮血流如注。心理上她早已經歷了這樣的過程,但身體上,「二丫」還是第一次騎馬。

好在只是一個小時。

一聲嘶鳴後,馬匹停了下來。

蘇綠從青年的背脊上抬起頭,耳邊一直呼嘯而過的風聲戛然而止,反倒讓人有些不適應。她緩緩吐出口氣後,鬆開手翻身跳下馬,因為雙腿較軟的緣故,就是一個踉蹌,好在緊隨其後的元承穩穩地扶住了她。

「抱歉。」是他心中太過焦急,所以一路上跑得極快。

「沒事。」蘇綠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只是……她抬起頭注視著在夜色中格外顯得高聳陰森的山,「我覺得我明天起來腿會斷掉。」

「無須擔心。」元承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臂夾起了她。

「……這位壯士,」蘇綠無奈了,「你能換個姿勢嗎?」

「……」青年想了想,把她從右臂邊轉到了左臂邊。

蘇綠:「……你‧敢‧背‧我‧嗎?!」這貨是把她當成大號洋娃娃了麼?夾來夾去的!

元承看了她眼,將其放在地上,而後背對著她蹲□去:「上來。」

蘇綠毫不客氣地爬了上去,有免費的大馬不騎,自己爬山……她又沒病。

感覺身後的人已經爬上來,青年再次說道:「抓緊。」

蘇綠微勾了下嘴角,驟然縮緊手臂。

青年:「……」

「義士,你怎麼不走?」

「……鬆點。」他的脖子簡直快斷了。

「哦。」蘇綠鬆開手,現在他總算知道「說話不被對方理解」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了吧?

因為還有「病人」在山上等著,蘇綠只小小地報復了下,而青年顯然也無意打擊報復,只提起氣背著她快速地奔跑上山。

蘇綠這才發現,看似平靜的雲山之上其實步步殺機,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崗哨,老遠見到二人便大聲喝道。

「口令?」

「……糖醋魚。」

元承說地似乎有些不甘不願。

蘇綠則有些好笑地問:「這口令不會是元啟義士設的吧?」

「……」

好像猜對了呢。

「老四,我怎麼好像聽到女人的聲音了?」

「喏,不就在大當家背後背著。」

「……大當家背個女人回來了?莫非是咱的壓寨夫人?!」

「我看必須是。」

「不過看起來個頭挺小,聲音聽起來年紀也不大,原來咱大當家喜歡這一口啊。」

「嘿嘿嘿嘿,連夜從山下帶上來……」

……

身後模糊傳來的嬉笑聲讓元承俊臉一黑,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纏於此的時候,只暗自記住這兩人的名字,想著稍後再讓他們別胡說八道。

可惜他卻忘了,上山那是要經過無數道崗哨的,有些人雖沒有說話,眼神那卻是格外犀利。

而蘇綠也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幾乎每個哨崗的口令都不一樣,風格也各自不同,從「糖醋魚」到「聚寶盆」再到「三七花」……最後又來了個「魚腸劍」,她敢肯定,最後一個口令八成是元承取的。

通過最後一道崗哨後,又是一路飛奔,最終,青年踏入了某個小院之中。

院中滿是草藥的味道,蘇綠左右一看,發現四周擺放的架子上果然都是各種或新鮮或半乾的藥草,和慕秋華的院子一樣。

院子的盡頭是一座屋舍,此刻門大開著,燈火通明。

「大哥,你回來了啊!」元啟少年突然從屋中奔了出來,「二丫,你也在?」

「……是爾雅。」

「別在意這個。」少年擺手,看著從自家大哥背上跳下來的女孩,滿臉欣喜地問道,「你終於決定上山了?」

蘇綠:「……」他到底對這件事多執著?

「這就是你用一匹馬預訂的小姑娘?」又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蘇綠抬頭看去,發現一個身著灰色長袍的青年正斜靠在門框上,抄手注視著他們三人,長眉入鬢,鳳眸微眯,似笑非笑地說:「尾款付清了?」

少年大驚:「大哥,二丫是你買回來的?咱們不是山賊麼?什麼時候改行做人牙子了?」

元承:「……」

那灰袍青年笑:「這事情要問你大哥才對。」

元承微皺起眉頭:「不離,莫要胡說。」隨即扭頭對蘇綠說,「這是宮不離。」

蘇綠的神色變得微妙了起來:「公……」狐狸?從面相上看,還真是非常地像啊。

「別說出來。」元啟少年連忙阻止她,「軍師他最討厭聽見人喊他『公狐狸』了,就算你覺得像也不能說!」

元承:「……」

蘇綠:「……」這位小哥,你還真是補得一手好刀啊。

宮不離神色不變,只笑著說道:「阿啟,下個月你一天只有一頓。」這話語中隱約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啊?為什麼?」少年表示自己很無辜,「二丫是大哥買回來的,亂花錢的是大哥,做人牙子的是大哥,又不是我,為什麼讓我餓肚子?!」

「都住嘴。」元承不堪其擾地揉了揉眉心,「她是我請來的大夫。」

「大夫?」宮不離挑起眉,雖然他今日在元承下山時早有預料,不過見他帶回的只是個小女孩,便以為是中途出了什麼變故。卻未曾想到,他是專門去尋這女童?

他的目光掃過蘇綠,與元承對視:「我知道,你一直拿青竹當兄弟,所以絕不後悔在這件事上開玩笑。」

後者目光坦蕩,無一絲膽怯心虛:「那是自然。」

「好。」宮不離點頭,站起身讓開門,「我信你。」隨即,又對蘇綠拱起手,頗為恭敬地行了個禮,「這位大夫,方才是我失禮,請勿見怪。人命關天,還請盡力施救。」青竹也是他的好兄弟,他當然不會做於其有害的事情。

蘇綠點頭:「我會盡力。」

「請。」

她跟著灰袍青年走了進去,這明顯屬於新建的屋舍並不算大,越過廳堂便是臥室,其中擺設頗為簡陋。一張床,一張桌,一個書架,一個衣櫥,除此之外就只有幾隻板凳了。

夜風沁涼,屋中的窗戶緊閉著。

簡單粗糙的床上,靜躺著一名只著白色裡衣的男子,他雙眸緊閉,墨發披散,更襯得面白如雪。遠遠看去,倒像是一朵被人錯手折斷的白蓮,令人不由心生惋惜。

近看之下,這青年的容貌只是清秀,氣質卻頗為溫雅,給人一種莫名的寧靜感。

蘇綠覺得這山賊窩果然有些意思,大當家、軍師、大夫和熊孩子,各個看來都不像「賊」。或如寒松,或如狡狐,或如幼獅,或如蓮竹……這夥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雖然有些好奇,但她深知好奇心害死貓,故而也沒打算探究。

她注意到,這似乎名為「青竹」的男子胸口隱隱滲出黑色的血跡,唇色青烏,便問道:「能看看胸前的傷口麼?」

「請便。」

蘇綠伸出雙手,毫不遲疑地一把扯開了他的衣服,果然看到了一道傷痕,似乎是用劍之類的事物劃傷的,只是……傷口處血流不止,而且流出的血液是黑色的,還散發著一股特殊的味道——不臭,倒像是蘭花。她驀然想起慕秋華曾經對她說過的一種毒。

「蘭花引?」

身後一片寂靜。

幾息後,宮不離回答說:「青竹失去意識前,也是如此說的。」說話間,他看了眼元承,眼神在說——我現在倒真的信了。

「既知毒名,該如何施救?」元承問道。

「草藥段大哥這裡幾乎都有,沒有的我幫你下山去搶來!」熊孩子喊道。

蘇綠沉默了片刻,不同位面中有些東西居然是想通的,但隨即又想,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你們都出去。」她回頭,鎮定地看著三人,「我救人時,不方便給人看。」

宮不離與元啟同時看向元承,後者沉默了片刻後,回答說:「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選擇信她。

「多謝。」蘇綠知道,將這種重大的事情託付在一個女孩身上,並下這種決定無疑是困難的,但既然對方敢信她,她也必然會給其一個滿意的答案。

宮不離不信蘇綠,卻信元承。

「真的不能看嗎?」元‧熊孩子‧啟還在努力申請圍觀權。

「不能。」

最終,三人一起走了出去,守候在門口。

蘇綠不會什麼醫術,但她記得幾個驅除毒素的魔法,可惜幾乎沒練習過,完全做不到瞬發和默發,所以只能請那幾人出去了。

在腦中稍微回憶了下咒文後,她將手放在了傷口的上方,低聲念起神秘而繁冗的咒文。

隨著聲音的響起,她的掌心漸漸閃爍起了淺綠色的光芒,與之相對的,一滴滴黑色的液體從傷口中浮動了起來,飄向她的手心,卻沒有貼近,只是在掌心與傷口之間融合成為一體。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黑球的體積越來越大,到最後,足足有一個乒乓球大小,才終於再沒有黑色液體浮起。

而傷口處的血液,也變回了紅色。

蘇綠後退幾步,從桌上拿起一個杯子,隨手將黑球丟了進去,只聽得「刺啦」一聲,杯子上泛起了泡沫,看起來頗為可怖。

她又走回床前,這一次,用起了治癒魔法,很快,傷口的血液不再流動,漸漸凝固了起來。

癒合就算了,她不想被當成妖怪。

不過……

她用精神力稍微檢查了下這青年的身體,發現長時間的血液流失讓他的元氣損耗了不少,極端體虛,就算醒來恐怕也要調養上許久。山上清苦,怕是不免留下病根。

蘇綠想了一下,輕嘖了聲:「便宜你了。」雖然與這傢伙只是初見,但她在他身上彷彿看到了過去相識的那位神醫的影子,倒真不好見死不救。

她攤開手,使用出水魔法,很快,一團清水出現在了她的掌中,緊接著,掌心開始浮現出治癒系獨有的潔白光芒。

這是「聖水」的製作過程。

看起簡單,但如何將光與水充分結合是個力氣活,所以大部分人都只能製作出初級聖水,而且過一段時間,當水中的光元素消失,它就會失去功效,變成最普通的水。

蘇綠目前也只能製作出中級聖水,不過,給這青年使用應該是夠了。

她隨手從屋中拿起五個空藥瓶,將只做好的聖水注入其中。而後拿起其中一瓶走到了床邊,俯□捏住他的下巴,不那麼溫柔地掰開了他的嘴,傾倒了兩三滴液體下去。

幾乎是剎那間,青年的面色紅潤了許多,唇上的青烏之色也快速褪去。

蘇綠才鬆開手,一隻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緊接著,她對上了一雙若晨星般的眼眸。

從彷彿籠著霧氣到光芒乍現,青年的眼神中漸漸有了焦距,倒映出了她的影像。

「你……是誰?」

還沒等蘇綠回答,熊孩子已經破門而入:「段大哥,你醒了?我聽到你聲音了!!!」

可憐的大門晃悠了幾下,轟然一聲倒地。

蘇綠:「……」

元承:「……」

段青竹:「……」

宮不離陰測測的聲音隨之傳來:「阿啟,你下下個月每天也只有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