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朱阿姐,求求你喝點吧,不然你會死的……嗚嗚……會死的。」守在一旁照顧的格桑卓瑪眼睜睜地看著又一碗藥被羅朱丁點不留地吐了出來,眼淚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滾落。
羅朱阿姐被宮奴送回獒房後,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她也發熱昏迷了一天兩夜。雖然王大發慈悲,派了王宮的專屬大夫來診治,也下令煮了藥送上來。可當藥液一灌進羅朱阿姐的口中,就立刻沿嘴角流出,怎麼都進不了她的肚子,連帶著這病也沒有絲毫好轉。額頭依舊熱得燙手,嘴唇已經燒得乾裂迸血,結出一層厚厚的硬殼。每當聽到羅朱阿姐偶爾溢出的低弱蚊蠅的模糊呻吟時,她就心如刀割。
「活……活下去。」羅朱阿姐是這麼呻吟的,可是──
羅朱阿姐,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病了!病了!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喝藥!喝藥啊!求求你把藥喝下去好不好?喝下去好不好?
她淚如雨下,喉頭哽咽,好想搖著羅朱阿姐的肩頭衝她大吼。
都是她,都怨她,如果她不暈過去,羅朱阿姐就不會被王拖到寢宮中獨睡。如果不是一個人獨睡,就不會在夜晚受寒發熱。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她的錯!
格桑卓瑪自責地咬緊下唇,顫抖著又斟上一碗藥,輕輕掰開羅朱的嘴,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將藥液灌入。
就見羅朱的舌頭微微一個抽搐蠕動,褐色的藥液在她嘴裡轉了個圈,便沿著嘴角原封不動地流了出來,濡濕了擱在下巴處的氈墊。
「哇──哇哇──」格桑卓瑪終於撐不住地放聲哭起來,「羅朱阿姐,哇哇,不要死!不要死!哇哇──」
「吵死了。」一個帶著邪佞的粗莽聲突地截斷了格桑卓瑪的哭喊,閒適中有著幾分不耐,不耐中又含著點點謔笑,「像你這樣照顧病人,不死也得死了。」
格桑卓瑪被這忽然響起的有些熟悉的聲音驚得一噎,倒抽了口冷氣,淚眼婆娑地往聲音的發源處看去。
獒房狹窄的門框邊斜靠著一個高大剽悍的強健身影。一身靛青織錦蓋皮袍,雪白的綢緞襯衣立襟上用銀藍和銀青兩色混合絲線繡著連綴不斷的「卍」字紋,蓋在皮袍表面的靛青織錦以銀青絲線交錯繡著各式祥雲紋和獅虎紋,袍襟、袍袖鑲著深褐色的名貴水獺皮毛。腰束一根鑲嵌著各色寶石的寬牛皮帶,足蹬一雙樣式簡潔的黑色高筒厚皮靴。
男人披散著一頭桀驁不馴的及肩微卷烏髮,額頭勒一根滾了五彩絲線的牛筋繩。右臂屈肘撐在門框邊,左腿優雅而舒適地交錯在右腿前方。朦朧的晨光透過一尺見方的窗戶,斜斜鋪照在他粗獷殘佞的英武面龐上,狹長略凹的深暗眼眸似乎同時浸染了初晨的清冽雪風和金色朝陽,收斂起往日瀰漫的猙獰殺氣與血腥殘厲,逸散出幽幽的冷,微微的暖。淡淡咧開的嘴唇間綻放一弧雪白的磁光,在黝黑肌膚的映襯下,竟使掛在唇邊的笑容有了扣人心弦的清澈。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男人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易於親近的清貴神秘和仁慈明澈之氣。
這男人是……是王家黑騎隊隊正烈·釋迦闥修?!
格桑卓瑪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揩去迷濛的淚水再次望去。沒有錯,這個與自己以往認知截然不同的男人確實是釋迦闥修。
「你……你……」她瞠目結舌地看著釋迦闥修,腦子裡有瞬間的空白,才冒出一個字音後便吶吶無語,神情間滿是無措的茫然。
「昨天聽說豬玀病了,今天我特地起個大早,抽空來看看她。畢竟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親手烙下奴印的奴隸。」釋迦闥修笑著解釋道。長腿一邁,悠閒地踱進了獒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