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朱紅大門緩緩合上,議事廳裡的光線暗淡下來,四周的壁畫在森冷的陰暗中變得分明鮮活,瀰散著說不出的詭譎神秘。
大廳最陰暗詭譎的地方在正首位,三級台階用絳紅色的氈毯鋪就,邊緣織著藍白色的龍紋和卍字紋。正中擺放著一張鋪了珍稀虎皮的寬大王座,座前是一張寬長案,上面堆疊了幾份摺子。
贊布卓頓慵懶隨意地倚坐王座,雙手輕搭兩側扶手,眉峰緊蹙,鷹眸似闔非闔,豐潤的唇雖是微抿,弧線優美堅毅的線條卻透著凌厲無情的冷硬。他似乎陷入了沈思,又似乎只在假寐休憩。
時間慢慢地流逝著,誰也不敢不經傳召地擅自進入議事廳打擾王,寬闊空曠的大廳沈寂肅靜得仿若掉下一根針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靜謐無聲的贊布卓頓沒有與陰暗融為一體,反倒以絕對的沈黑從陰暗中凸顯出悍厲鷙冷的輪廓。髮間、耳垂、胸前、腰間的金飾和寶石在沈黑陰暗中閃爍著幽森冷華的星點光芒,像是無數隻陰森的眼睛。
不舒服!很不舒服!渾身上下從內到外都越來越不舒服!
臂彎和胸懷中像是失去了什麼東西,空蕩蕩的,讓他的心煩躁不安,怎麼也安寧不下來。所有的東西看在眼裡都是無比的厭惡,恨不能揮刀砍成粉末。
濃郁黏稠的血腥戾氣在胸口久久徘徊不散,眼前不斷地浮現出那個女奴清秀的白嫩面龐。時而卑微、時而駭恐,時而絕望,時而痛苦,時而淡漠,時而流淚,時而激憤,時而諂媚……如附骨之蛆,怎麼也揮之不去。
一個低賤的女奴,竟敢不知死活地辱罵王,抽王的耳光,對王拳打腳踢,掐擰撕咬,如此大逆不敬的言行,即使千刀萬剮,碾成肉糜也毫不為過。
所有膽敢挑釁古格王穆赤·贊布卓頓的東西,下場都只有死。這句活並不是威脅,而是血淋淋的事實。可為什麼他口裡說得錚然,心卻怯懦地軟了?
想要強佔她,鬼使神差地中途收了手。她來了經血,他依舊摟著她休憩。把她甩下床榻時,無意識地控制了力道;踢她時,力量怎麼也灌注不進腳尖;踩在她的背上時,腿肚掙扎得抽筋了也沒踏壓下去。她算計他,他雖然狂怒卻還是選擇了信守承諾。最後踢出一腳時,他甚至不忍她赤身裸體地遭受寒凍,讓她裹上了厚實的羊絨門簾。此刻回想起來,他簡直不敢置信,這般愚蠢的行徑,居然是他親自幹下的。
那奴隸不過是從古格邊境的納木阿村中捕獲的一個玩物,一個逗弄膩了就可以撕碎丟棄的低賤玩物。他只是有些興趣,有些逗弄心思。然而這些些的興趣,些些的逗弄卻像早春的積雪,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融化,一點點一滴滴滲進身體,侵蝕靈魂。
他清楚地意識到這是怯懦,是愚蠢,是危險,但始終下不了殺手消除禍亂的根源。盤旋在腦中的是她血跡斑斑的花瓣圓唇,是一根香滑溫熱的糯軟粉紅小舌,是一具肉乎軟嫩、粉潤滑膩的晶瑩胴體。他曾做下了將危險掌控在手中的決定,卻萬萬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夜,這危險就讓他越來越失控,越來越不像自己。
他驀然發現他所有的空虛不適,所有的煩躁,所有焦怒都來源於那個女奴的遠離。一個多月來,除了生病的日子,她幾乎時刻伺候在他身邊。他已經習慣了處理完國事後,抬眼就看見她或是沈默伏跪腳邊,或是與銀猊相擁相偎的纖細身影;也習慣了時不時逗弄她、欺負她、威嚇她一下的生活。他喜歡看她恐懼地瑟縮顫抖,喜歡看她露出痛苦絕望的神情。在經過了昨夜之後,他又喜歡上吮吸她嘴裡的清茶乳甜,喜歡糾纏她的小舌嬉戲,喜歡使勁捏揉啃咬她那身粉滑又極富彈性的嫩肉,喜歡那種抱在懷裡的柔若無骨的肉綿軟膩舒適感。
身體慢慢生出幾分燥熱,從靈魂深處溢出的煩躁焦怒愈來愈盛,在體內瘋狂地呼嘯激盪,尋找著傾瀉的突破口。
贊布卓頓的身體寸寸僵硬,突地起身,拔刀朝寬長案砍下。連續幾個動盪的黑金色半弧交錯,長案瞬間四分五裂,案面上的摺子散落一地。輕微的跌落聲打破了滿廳的沈寂和肅嚴,在陰暗中更勾起一份驚悚的詭譎。
雙手握緊刀柄,鷹眸裡的暗褐瞳仁急速收縮,沈暗如淵,銳利如劍。巍峨似山嶽的身軀從頭到腳流溢出無邊的黑暗腥煞,微卷的鬢髮無風自動,唇角勾出堪比身後閻魔鬼王的凶獰。
喜歡?呵呵,他居然用上了一連串的喜歡。堂堂古格王難道真的會喜歡上一個低賤的女奴?!他想否定,卻又不得不承認。
如果不是喜歡,他怎麼會總愛欺負她、逗弄她、威嚇她?如果不是喜歡,他怎麼會對她的冒犯容忍了一次又一次?如果不是喜歡,他怎麼會明知她是令自己失控的危險也下不了殺手?如果不是喜歡,他怎麼會貪戀她的身體?怎麼會強忍蹂躪的澎湃慾望?
「羅──朱!」他緊緊盯著烏金色的鋒利刀尖,鷹眸森黑無垠,頓了頓,才又極慢地吐出後兩個字,「豬──玀──」四個字音從齒縫中迸出,好似帶著徹骨的恨,又好似帶著不死不休的怨。
魂刀在空中翻飛出一朵烏金色的刀花,隨即被狠狠送進刀鞘,發出錚的一聲金屬擦響。
贊布卓頓仰天轟然大笑,渾厚冷冽的笑聲在廳中迴蕩,在方形朱柱上穿梭縈繞,撩起陣陣回音。
博巴男人不分貴賤個個敢作敢當,從來都不是逃避的懦夫。既然明白自己是喜歡了,那就一定要將這個女奴時時禁錮在身邊,不能讓她有一時一刻的離開。她是他的奴隸,窮其一生都是他的東西。
今日一早,烈就帶著眾多物什去了地牢,其心思已經太過明顯。不過他永遠也不會如烈心願地把這個女奴賞給他,但念在烈忠誠守護了二十年,與他似兄似友的份上,只要開口求,倒是勉強可以把這個女奴借給他玩耍幾次。
大笑逐漸變弱,最後收斂成嘴角的一絲森冷輕勾。舌尖滑過豐潤的下唇,彷彿又嘗到了那芬芳的乳甜清茶味兒。
他推開議事廳正大門,駐守在門口的數名侍衛立刻躬身彎腰行禮。其中兩個侍衛走上前,恭順嫻熟地為他披上名貴水獺皮毛縫製的深褐披風,戴上鑲嵌了寶石的狐皮帽。接著又要為他戴上皮毛手套時,卻被他舉手制止了。
天色已經昏黑下來,贊布卓頓跨步走下議事廳的正大門台階,暗赤色高筒皮靴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強勁的雪風迎面撲來,如冰刀般切割著人的肌膚。饒是他皮厚肉粗,不怎麼畏懼寒冷,此時也不禁感到一絲冷寒的刺痛。
他忽然想到那個女奴似乎天生畏寒,昨夜一離了他的懷抱後,即便是在溫暖的寢宮中,肉嫩嫩的身體也是轉瞬就冷得仿若寒冰,難怪她總喜歡摟著銀猊睡覺。他不喜那種冰冷,便將她一直抱在了懷裡。她來了經血,他不僅沒放開她,反將陽物與她貼靠得更近。每當一股黏熱湧出,澆淋在陽物上時,那裡就會泛出一陣難以言喻的舒暢愜意,簡直讓他欲罷不能。
沿斜坡行出十數步,前方坡頂處凜凜站著一個雄健剽悍的銀灰身影,雪風將銀灰的毛髮吹得四散飛揚,那身影越發顯得冷傲沈靜,悍猛無匹。
「嗷──」看見他走來,銀猊甩動厚實的銀灰鬃髮,朝他發出一聲低沈渾厚的長嗥。
鷹眸微微眯起,對上藍色的三角吊眼,他微微頜首。
深邃凶冷的藍色三角吊眼霎時迸出喜悅的精光,銀灰身影在風雪中抖了抖雪花,隨即化成一道銀灰光芒,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一頭凶殘冷傲的野生獒犬,一頭從鮮血和戰火中淬煉出來的軍獒,統領數萬軍獒的頭獒,居然會對一個低賤的女奴如此上心,即便說出去,恐怕也沒幾個人相信。
冷厲的唇角逸散出一絲淡漠的自嘲淺笑,當初,他不就正是因為銀猊這份怪異的上心,從而對那個女奴生出了興趣,結果卻得到了一個讓自己極度失控的危險。
猶記一個多月前,那女奴忽然滾到他的腳前,攔住他的去路。彼時,他毫不留情地一腳踢出;如今,他踢出的腳再也沒有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