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完溫泉,贊布卓頓撩開門簾,就看見豬玀正盤坐在床榻邊,右手托腮,若有所思地垂眼看著氈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處氈毯乾乾淨淨,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
他略作思忖,如果沒記錯的話,昨晚隨意撒到床榻外的羊皮卷粉末似乎就在那塊地方。早上出宮時,他忘了吩咐侍女清掃。那麼,究竟是侍女主動入室清掃的,還是豬玀讓侍女清掃的?而她酒醒後,對昨晚醉酒中的種種言行又能記住多少?
「備吃食。」他對伏跪在身後的侍女漠然下令。
是。」數個侍女齊聲應諾,手腳輕巧利落地端著長桌、捧著食盤、小爐等物什躬身魚貫進入內室。
羅朱看到才出室不久的侍女又突然人內擺放起各類吃食,不由一怔,心臟猛地狂跳了兩下,慢慢抬眼向門簾處看去。禽獸王看樣子才泡過溫泉,頭髮微微有些濕潤,用一根金絲編織的繩帶隨意扎束,斜斜搭在右肩。外罩一件鑲嵌了黑褐水獺皮毛的寶藍織錦蓋皮袍,露出的雪白裡衣的豎襟領上繡著精美繁複的金色蔓枝纏紋,腳上穿了一雙羊皮轉履。異常高大強健的身軀如雪山般挺拔巍峨、剛硬冰寒,釋放著俯瞰眾生的威嚴睥睨氣勢。那雙注視著侍女擺食的暗褐色禿鷲利眼冷酷淡漠,沒有任何感情顯露。
她趕緊在床榻上改盤坐為跪伏,額頭抵著柔轉的床褥,任由滿頭小辮子垂散遮住臉頰,沉默地恭迎禽獸王。心裡一忽兒惶恐緊張、悲屈無奈,一忽兒又麻木死寂、茫然無措。在與禽獸王數度親密歡愛,在日了了他的喜歡情感,在發現逃離無望,為了保命只能做下暫時待在他身邊供他淫樂的艱難決定後,她是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以什麼表情什麼態度來應付禽獸王了。
假裝像朵解語花一樣溫柔多情,餡媚地承歡討好禽獸王,讓他放鬆警惕?她做不出來,就算是演戲,也會讓她覺得自己太賤。像以前一樣竭力掙扎抗拒或是沉默應對,在禽獸王強大殘忍的力量面前,無效不說,還會讓自己備受痛苦。遭受了兩個多月的凌虐折磨,她實在是有些怕了。那就……順從吧,不用禽獸王威脅,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像個木偶一樣順從。
「乖豬,你終於睡醒了。」
冷硬平漠的低厚磁音裡天生自帶一縷笑意,身體被一雙鋼鐵般的臂膀輕輕擁住,旋而進入了一個溫暖寬闊的堅實懷。下巴被粗礪修長的手指捉住,強逼著抬起了頭。禽獸王已經脫去了外罩的皮袍,凌厲逼人的森峻五官中氤氳出一抹溫柔,銳利鷹眸裡的冷酷淡漠消融了許多,而她的影子正清晰地倒映在那兩顆暗褐色的深邃瞳仁中。心裡的惶恐緊張漸漸消散,她終於確定,不管禽獸王有多冷酷淡漠,在面對她時,他的眼中總會映出她的身影。視線略往下移,禽獸王堅毅陽剛的下巴上佈了一道小巧的半弧形暗紅傷疤,襯著銅褐色的肌膚不是很顯眼,卻有十足的暖昧。
羅朱蠕蠕嘴,理智告訴她最好趁禽獸王心情貌似不錯的時候道個歉,可喉嚨深處像是被一團棉花牢牢塞住了,對著這頭禽獸王者,歉語怎麼也擠不出來。牙齒已無意識地咬緊了下唇,她微微垂下眼簾,躲避著一直緊盯著她的銳利視線,雙頰詭異地慢慢泛起微燙的紅暈。
她咬唇垂下眸時,錯過了鷹眸中倏然閃現的酷厲陰冷,也錯過了酷厲陰冷轉瞬化成憐愛笑意的過程。
看到她又對自己擺出咬唇沉默的抗拒姿態時,贊布卓頓在那一刻是無比惱怒的。不過當看到她的雙頰生出兩朵紅雲,整張小臉現出幾分宛如少女羞怯的氣韻後,他的惱怒忽地就飛到了天邊,憐愛從心底流溢而出,遍佈腔。
「乖豬,你昨晚醉酒了。」他低下頭在她微燙的紅暈小臉上輕啄一口。
她……醉酒了?她有喝酒嗎?羅朱有片刻茫然,詫異地重新抬眼看向禽獸王。
「我在溫泉池邊餵了你幾口酒,沒想到你就醉了。」贊布卓頓解釋道。對她這副懵懂茫然的憨痴模樣很是喜愛,對那雙會說話的靈動烏黑大眼更是愛煞,忍不住親親她的鼻尖,又捏了捏她的臉蛋,「撒酒瘋嚷嚷著不要我抱,要騎銀猊,還又哭又笑,又唱歌又跳舞的,聒噪了小半天才睡過去。幸好烈拿來了法王制的藥丸子餵你。不然你現在就該頭痛了。」鷹眸緊緊地鎖住面前的小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輕微變化。
是了,禽獸王是餵了她幾大口酒。原來她不僅僅田高潮眩暈,還被酒精麻痺了神經。她的酒量不深,但也不是淺到沒邊。喝上一大碗青稞酒,她會出現幾分暈乎,卻絕不會醉死。以會醉到發酒瘋的程度來看,禽獸王餵她喝下的酒肯定是度數極高的烈酒。想到這,羅朱面上的神情變得複雜尷尬起來,臉上的紅暈也加深了。
十七歲那年,在把父母的骨灰下葬後,她花大錢買了一瓶好酒,切了一斤滷牛肉,關上門,坐在地板上悶頭吃肉喝酒。隨著一口一口白酒下肚,頭越來越暈,沒過多久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第二天醒來,發現寢室裡桌翻椅倒,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地上,那情形差點沒把她給嚇死。忍著頭痛迅速穿好衣服,仔細檢查門窗,依舊關得嚴嚴實實。而身體除了頭暈頭痛,四肢無力,表面有幾塊像是碰撞出的淤青外,腿間並沒任何不適,這才放下心來,估摸著是她醉酒後撒了酒瘋。可偏偏無論她多努力地回想,也記不起自己到底撒了什麼酒瘋才會弄翻桌椅,把自己脫得精光。此後,她因裸身睡地板弭患了重感冒,只得吃藥打針,熬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感冒痊癒後,不管在外還是在家,不管逼上什麼場合,她都牢記教訓,最多只喝點啤酒葡萄酒之類的低度酒,再不碰任何高度數的白酒了。
然而長達三年多的堅持毀在了禽獸王昨天的心血來潮,她被餵了烈酒,醉酒撒了酒瘋。如果真如禽獸王說的醉酒後只是又哭又笑,又唱歌又跳舞,她覺得都還在能接受的正常範圍內。但唯有一點,打死她也不敢主動詢問自己有沒有脫光衣物。總之醒來時,她身上是穿了裡衣褲的,但到底是自己這次醉酒沒脫,還是脫了後又被人穿好,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