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7 章
不省心的家夥(一)

  香巴某個權貴的庭院之中,四處站立舉著火把的黑旗隊侍衛,澆淋了油脂的火把在風中歡快舞蹈,照亮了庭院的每個角落,似在慶祝一場血腥屠殺的即將結束

  跪在庭院中的七八個男人雙手全被縛在背後,頭上戴著一頂石帽,雙肩被一名侍衛死死壓制著,身側還站著一名舉著鐵錘的侍衛。鐵錘一記一記地往石帽中央狠狠砸下,震盪著石帽中的腦袋。在男人嘶啞的嚎叫中,他們的眼珠慢慢地往外突起,最後完全跳出眼眶,只餘一線筋脈連接。兩道殷紅的鮮血在臉頰上如瀑流下,仿若無盡的血淚,淒厲可怖得令人毛骨悚然。

  這是屋脊高原中的貴族對待位卑犯錯者最常見的一種剜眼手段,贊布卓頓平常是不怎麼喜歡用這種方式剜眼的,認為它太溫和,不足以懲戒謀逆者,他更喜歡用刀剜眼或是用手指活生生地摳出眼睛。但送普蘭四王子製成的弗戈去托林寺的侍衛回稟,曲本堪布言「薩噶達哇節」即將來臨,寺裡需要完整無損的眼珠、舌頭、肚腸、心和女人、孩童的人皮,數量不限。

  薩噶達哇節——似乎就在後日。博巴信徒在這天是不殺生不吃肉的,有些虔誠的博巴信徒甚至還會閉齋修行,轉經磕長頭,而在這天行一善事,有行萬善之功德。那麼,他也不妨提前釋放些慈悲,採用這種最溫和的方式剜眼好了。清洗已接近尾聲,無需再顧忌打草驚蛇,所以謀逆者的嘴就不用再堵住了。嗥叫聲最好再慘烈些,讓所有沈睡的人都能聽見謀逆的淒慘下場。

  贊布卓頓端坐在庭院正中的一張鑲金包銀,鋪著名貴紫貂皮的圈椅上,面無表情地欣賞著滿庭院的慘境。

  在被剜眼的男人們面前露著一排光溜溜的人頭,那是活著的被剃光了頭髮的五個年輕女人。身體自肩部全被埋進了土中。腦門頂上劃開了一個大大的十字,表皮被侍衛小心揭開,閃著銀光的水液凝成一根細線正不斷地往女人們頭頂的傷口中倒入。一桶水銀倒完,接著便灌入濃鹽水,然後又是水銀,往復交替。

  埋在地下的女人們劇烈地顫抖,口裡發出淒厲的尖叫,在黑夜中傳出老遠。一雙雙明亮的眼睛此時高高凸起,鼓漲得好似要炸裂,爬滿了鮮紅的血絲。水銀在臉皮表層下不斷流淌、擴散、燒灼,一層層往下滲去,將全身表皮與肌肉拉開。

  女人們的頭瘋狂地抖顫,隱約還能看見埋在土裡的身體也在劇烈掙扎扭動。越是疼痛越是扭動得厲害,越是扭動得厲害,水銀滲透的速度就越快。十字傷口逐漸擴大,鮮血不斷地冒湧,將一顆顆頭顱染得像是從血池中撈出來一樣。

  隨著十字傷口的裂開,女人們臉上緊繃的皮膚鬆弛了,宛如一件衣服般褪了下去,一顆顆血肉模糊的腦袋一點點地從皮裡鑽出來。慢慢的,埋在土裡的肩膀也鑽了出來。女人們似乎被什麼東西在下面托舉著,擠捏著,由慢到快地從密實的土裡,從自己的皮膚裡鑽了出來。

  一張張染著些泥塵的完整人皮堆疊在一個個腳掌下,新出生的血人們赤紅淋漓,紅嫩的肌肉紋理分明,根根筋脈暴現,形貌說不出的恐怖。她們鼓出的血眼空洞洞的,活像一具具沒有了思想的殭屍。

  侍衛們拿起鞭子狠狠抽向這些血人,帶起一串串血珠和肉塊。

  血人們仰天發出一聲最後的慘烈長嘶,撲通撲通接二連三地重重倒在地上,血淋淋的赤紅身體無意識地做著最後的抽搐。

  腳掌心的皮被侍衛們利落地剝下,拎在空中抖了抖泥塵,摺疊平整地放入裝著特殊液體的容器中。而被剜眼的男人們已經被侍衛拉出舌頭,連根割斷了,鮮血淋漓的嘴中只能發出霍霍的野獸聲響。

  雖然是深夜,可是乾羅納和坤羅達這兩個剛滿八歲的孩童卻毫無一絲疲倦的睡意。他們用皮靴踢踩磨碾著還在抽搐的血人,試圖讓這些瀕臨死亡的血人能再發出兩聲悅耳的痛叫。

  「王,那幾個孩子也要剝皮嗎?」

  見供他們玩樂的血人斷了氣,乾羅納揚起笑臉,指著庭院一角被這一幕幕恐怖血腥畫面嚇昏了的幾個年歲不等的男童和女童問道。

  「王,要是他們也剝皮的話,這次可不可以讓我們來動手?」坤羅達也仰起小臉,一臉乞求地望向贊布卓頓。

  贊布卓頓的手指在圈椅扶手上輕輕敲擊,沈吟片刻,回絕了兩個獸崽子,「孩童的皮數量已經不少了。」在看到兩雙興奮嗜血的暗色長眸瞬間黯淡下來後,他又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過你們可以用他們練習醃人的技術,等制好了,和供品一起送到托林寺中去。」斬草除根歷來是他奉行的準則,哪怕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他也能毫不眨眼地解決掉,何況是已經曉事的孩童。

  「謝謝王!謝謝王!」兩雙野獸般的暗色長眸剎那間璀璨明亮如星辰,他們歡快地丟開地上的血人,朝庭院角落跑去。一邊拎起昏迷的孩童,一邊催促侍衛趕緊去準備東西。醃人可是要用大罈子、鹽等東西的。

  釋迦闥修看著兩個在庭院角落鼓搗得興致勃勃的兒子,眸子裡閃過慈愛的寵溺。須臾,又歸於沈冷。王以前雖然也對乾羅納和坤羅達不錯,卻絕不會像今天這樣縱容和上心,不止讓他們領兵追擊普蘭餘孽,還儘可能地滿足著他們的要求。這——簡直不像是王的作風。唯一的解釋就是王瞧上了這對小崽子,想要將他們掌控在手中,索取他們的忠誠。

  那麼,這對小崽子最終會如何選擇呢?眼簾微垂,唇角洩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身為古格人和王的貼身侍衛以及同母血脈的阿兄,他自然希望兩個兒子也能對古格和王奉獻所有忠誠。但身為父親,他卻不願插手干涉兒子的命運。不管他們是有不屈人下,復興象雄國的雄心,還是毫無壯志地打算無為一生,他一樣樂見其成。他目前需要教導的除了讓兩個兒子迅速強悍起來,還要讓他們學會掩飾自己真實的心意,懂得為自己的所有選擇和決斷負責,能像個頂天立地的博巴漢子那樣承擔最終的結果。

  「烈,你不覺得這次清洗的過程有些奇怪嗎?」贊布卓頓冷眼看著侍衛們摳挖肚腸,向立在身側的釋迦闥修淡淡道。

  釋迦闥修心神一凜,他早就察覺到這次的清洗過程有些奇怪了。搜查時,明明清晰的線索會突然間變得模糊,令人捉摸不清方向,一個不慎就會朝岔路上走。可當揭開這層模糊紗帳後,藤上的毒瘤就一個個地顯露得異常清晰,連細微的枝末也沒有放過。很像是有人故意設置迷障,如能走出迷障,便獎賞似的將所有的隱秘全部呈現。嗯——有這種在王眼皮底下暗手操作的本事,又有這種惡劣嗜好的人也就只有那個不省心的家夥了。

  「王,那個家夥應該還在托林寺中吧。」他有些不確定地回道。

  贊布卓頓斜睨他一眼,漠然道,「法王朝聖去了,你以為他還會乖乖待在寺裡嗎?」鷹眸微微眯了眯,似想起什麼,冷冷笑了,「其實普蘭奴隸逃亡的最好時機應該選擇後日的『薩噶達哇節』才對。如果他們在那個時候逃亡,我還不一定能及時趕到勞作場鎮壓。不過他們似乎並不知道古格勞作場中的奴隸在『薩噶達哇節』也會休息一天不上工,以供佛朝佛。」除了少數幾個重臣和專門監守勞作場的兵士,再沒人知曉古格奴隸勞作場的某些規定,由此也可推測朝中的幾個重臣和監守兵士中並無叛逆者。

  釋迦闥修也無聲笑了笑,只能說普蘭四王子命該如此。不過那個不省心的家夥既然能設下迷障,就證明他早已知曉普蘭餘孽的存在和他們的逃亡計畫,卻敢一直隱瞞不報,看來他真是有些活膩了。

  「王,要臣下抓捕那個家夥扔進地牢中懲戒嗎?」他輕聲詢問。

  贊布卓頓凌厲的眉峰不置可否地輕佻,緩緩道,「沒必要較真,那家夥有哪一次是規規矩矩地將打探到的消息及時稟報了的?」陰鷙的森光從眸中一掠而過,「他倒是將白瑪丹增的惡劣嗜好學了個十成十,哼,要不是留著他還有些用處,早就——」未完的話語變成了一聲冰冷至極的哼笑。

  釋迦闥修啞然。的確,他、王和那個不省心的家夥雖然全是由法王一手教導出來的,但性格及對法王的態度卻是小同大異。王身處王宮,與法王接觸最少,加上天生的冷酷秉性,對法王並無多少尊敬愛重。他隨侍法王三年,六歲被法王指派到王身邊,成為了王的貼身侍衛,雖然經常在王宮和寺廟中走動,接受法王教導,對法王甚為敬愛,但嚴格說來與法王相處的時間也不算多。只有那個家夥自出生起便與法王密切相處,性子既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法王的影響,又因自身異於常人的身體情況變得扭曲怪異,著實不是一般的惡劣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