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安若胡亂地在遊樂園裡走了許久,都沒感覺到有人上前來攔住她。她終於止住腳步,回頭,視線所及以內膚色各異的人群裡,看不到那唯一一張她熟悉的臉。

  她咬住下唇,移步到樹蔭下一座長椅坐下來,小巧的臉蛋上因為慍怒而染上了一層緋紅。

  她低著頭,很快便有一雙穿著破舊拖鞋的小腳丫走進了她的眼中,安若抬頭,還是一個小女孩模樣的黑人,雙手緊靠在身體兩側,正緊張地看著她。她卻不確定是不是剛才的那個小女孩了,要她分辨黑人,實在是有些吃力。

  直到小女孩開口說話,支支吾吾,聲如細絲。安若湊近她一分,皺起眉頭,問:「什麼?」

  小女孩再次發出幾個不成文的音節,安若還是沒有聽清,試著用英語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小女孩攥緊了拳,深吸了口氣一鼓作氣,再次大聲開口,聲如洪鐘,清澈響亮:「漂亮姐姐!哥哥說對不起!他喜歡你!」

  非常蹩腳,完全不標準的漢語發音,她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安若怔住,小女孩見到她這副模樣,十分緊張,來來回回重複著這句話:「漂亮姐姐!哥哥說對不起!他喜歡你!……他喜歡你……他喜歡你!」

  來來往往的人群裡,沒有人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週遭依舊喧囂不止,而她的腦海裡,只剩下了這四個字久久迴蕩。

  小女孩又努力地說著些什麼,她嘗試了許久,最終才擠出一句:「canyousmile?please!」

  安若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呆呆地看著小女孩,她好像完不成任務一般緊張地盯著安若,一遍又一遍地說:「canyousmile?please!」

  安若猶豫著,終於微微揚起嘴角,綻出一個笑容。

  小女孩眼睛都亮了,很快轉頭,換了葡語興奮地大喊:「她笑啦!她笑啦!」

  安若抬眼,尹颯懷抱著一大束紅玫瑰站在她面前不遠處,人來人往之中,高大惹眼,英挺帥氣,散發著烈日般蓬勃凌烈的氣息。他的嘴角彎著一抹溫柔的弧度,似乎已經這樣笑著看了她很久。

  他終於提步,徐徐向她走來,她別過臉去躲避著他的目光,沒兩下便被他大手撈起,攬入懷中。她仰著脖子看他,恢復了剛才氣呼呼的表情。

  尹颯微微皺眉,看似非常困惑,語氣卻是漫不經心:「怎麼一見到我就變成這種凶巴巴的臉,剛才笑著多好看。」

  她不說話,仍用那種倔強的眼神看他,他忽然抬手,兩指壓到她嘴角兩側,輕輕向外拉開,她的嘴角咧成一個弧度,傻愣愣的,卻躲不開。他笑了:「嗯,這樣多好看。」

  小女孩忽然在旁邊大聲說話:「先生!謝謝您!真是太謝謝您了!您是我的恩人啊先生!上帝會祝福您和您的女朋友!」

  他們兩人看去,小女孩興奮而虔誠,尹颯說:「你再在這裡站一下。」

  「好的先生。」

  安若問他:「怎麼了?她說什麼?」

  他不咸不淡地回答:「她說你是不是不喜歡她的花,如果不是為什麼不吻我。」

  安若緊張起來,看向小女孩著急地解釋:「沒有啊,我不是……」

  「她又聽不懂,」他注視著她的眼,「吻我,是你唯一的證明。」

  安若吃力地抬頭看他,他的眼神如烈日般狂傲,又流露著細碎的溫柔,耐心地等待著她。她猶豫了一下,唇畔微啟,緩緩踮起腳尖,輕輕地貼住了他的嘴唇。下一秒他便反客為主,將她的唇舌完全反噬。

  小女孩在一旁熱烈地為他們鼓掌歡呼,安若羞赧地推開了他,卻聽到了周圍更為沸騰的一陣鼓掌歡呼。他們朝四下看去,有不少遊客駐足在他們身邊,祝福地看著他們。

  「不管你相不相信,」她一直緊張地朝四下看,他的深眸卻從未離開她的眼半分,週遭塵囂之中,他的聲音篤定而有力,「安若,我喜歡上你了。」

  晚上他陪她去了歌劇院,丹麥皇家芭蕾舞團的巡演,他前兩天才訂到的vip票,價格翻了三倍。他的確是打算這段時間好好陪著她,哄她開心,可沒想到這兩天竟發生了幾次爭執。

  如果不是看表演看到激情處她下意識地緊握住了他的手,他可能永遠都無法理解她有多熱愛芭蕾。

  她興奮地告訴他,舞劇中主演仙女的那個女孩叫asta,曾與她角逐赫爾辛基國際芭蕾舞比賽的金獎,她遺憾地賽敗居銀,賽前她曾與asta有過短暫的會面,asta對於芭蕾的摯愛與信仰令她由衷地自愧不如,而輸給了asta,她心悅誠服。

  「如果不是她,我可能沒有那麼大的動力去強化自己,才有了第二年瓦爾納的金獎。」

  安若痴迷地盯著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的美麗少女,而尹颯,正痴迷地盯著她。

  表演終於落幕,貴賓席先行離場,他卻沒帶她走向劇院大門,而是往後台走了進去。她問他我們去哪兒,他不作答,直到見到一位等待在那裡接應的男子,男子恭敬地上前頷首,說:「尹先生,已經安排好了,人在走廊直走第三個休息室裡。」

  尹颯牽著安若的手繼續朝裡走,走到第三個休息室時,房門敞開,安若一眼就看到了穿著仙女的裙子坐在裡面喝果汁的asta。

  安若愣住,asta抬眼朝她看了過來,笑得十分親切:「How are you?」

  II.

  他們開車回家的路上,他扣著她的手,而她第一次,輕輕地回扣住了他。

  尹颯洗澡出來之後,看到安若正坐在沙發上揉著腳趾,目光卻落在手捧著的一條煙粉色的裙子上。他悄悄走到她身邊,一邊從身後擁住她,一邊坐了下來,柔聲問:「這是什麼?」

  她才注意到他的到來,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我在瓦爾納比賽時穿的裙子,一直隨身帶著。」

  「金獎的獎金不應該很豐厚嗎?」

  「當時爸爸剛好做手術,花掉了很多,之後家裡的房子要拆遷,我就讓他拿錢買了新房子。」她淡淡地說著,沒有半點情緒。

  他皺眉:「你就沒有想過你自己?」

  安若微微訝異,彷彿是聽到了什麼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我沒什麼需要考慮的。」

  尹颯凝視了她良久,手間加深了些力道,說:「也沒關係,以後你也不需要考慮,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她垂著眼,長髮遮住了他一半的視線,所以他沒有看到她眼中隱忍的不願。尹颯的目光落向她還在揉著的腳趾,他坐到她面前,將她的雙腳捧到自己懷裡,溫熱的指腹壓到她的腳踝上,開始輕輕地為她按摩。

  這是她每天都會做的事,腳部按摩,卻是他第一次為她做。

  安若有些驚詫,下意識想收回,雙腳卻被他牢牢地握住。男人的力道自然比女人的大,治癒感令她愈來愈舒服,她放鬆下來,乖乖窩在他懷裡。

  她隨他出國已有將近一月,除了上次他不在家她得空練習《羅密歐與朱麗葉》,她的雙腳已經休息了將近一月,加上營養調理,她佈滿老繭的雙腳變得愈發細膩,之前總是貼著創可貼的傷疤也已全部褪去,難看的指甲長長之後剪掉,新長出的指甲也平整好看得可以去做美甲了。

  他忽然將她的雙腳輕輕捧起到唇邊,不顧她愕然的神情,吻了上去。

  「颯……」

  他繼續吻了一會兒才離開,指尖在她的腳上輕輕劃過,面帶心疼:「以後不要跳舞了,人長得那麼漂亮,腳怎麼可以這麼難看。」

  安若怔住,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接地評價她的長相,可她顧不上了:「不行。」

  「為什麼?」

  「我讀的舞蹈學院芭蕾系,不跳舞,我還能做什麼?」

  「我養你,還不行嗎?」

  她看他的表情,像是認真的。安若微微皺眉,思忖許久,才輕嘆口氣,終於開口:「芭蕾是我媽媽一輩子未完成的心願,我要替她繼續實現下去。」

  尹颯問她:「為什麼?」

  關於母親的淵源,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她都不曾說起。她不想被同情,也不想讓自己帶上一層聖潔的光環。告訴他,也許是因為她早就被他看低夠了羞辱夠了,也許是因為,他不懂芭蕾。

  又或者是因為別的。

  「媽媽為了我放棄了夢想,從小我就在想,長大了一定要為她繼續延續夢想。」他看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雙眸裡落入了滿天繁星。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眼神,那麼無論她今晚說什麼,他最後一定都會霸道地命令她:「我就是不准你再跳芭蕾。」

  夜已經很深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這樣坐在沙發上,面對面平靜地聊天。

  而今天,似乎有了太多的第一次。

  安若最後說:「今天還是很謝謝你,帶我去見阿絲塔,得了瓦爾納金獎之後再見到她,我真的很高興。」

  尹颯的臉色卻是稍稍一變。惺惺相惜的對手見面,其他的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只是阿絲塔說了一句「你來里約比賽還是演出?那位顧先生怎麼沒有陪著你?」,安若急忙解釋只是來旅遊,顧先生只是導師,自然不會陪同。

  阿絲塔看了身後高大帥氣的尹颯一眼,才說:「哇哦,我還以為……那這次是男朋友了?他對你真好,你們很般配。」

  她輕輕一笑,只得默認。不管是出於什麼,她還是否認了顧溪,承認了他。

  安若注意到了他的臉色,她知道,他一定是記住了阿絲塔的話。但他沒有再提起來。尹颯捏住她尖俏地下巴,目光如炬:「那你想怎麼謝我?」

  「你要的,我什麼時候能不給?」

  「你說對了,從來都是我要,不是你給。」

  尹颯平靜地說出口,安若怔住。他說的沒錯。除了兩天前那一次不得已,她的確,從未對他做出過回應。

  他的俊顏近在咫尺,他們的呼吸早已相互混合。安若仰著脖子看了他許久,終於,緩緩地向他靠近,四瓣嘴唇相貼,接著她主動與他輾轉,相纏。

  他將她雙腿抱起來,走向了那張大床。卻沒有如往常那樣將她壓在身下,他靠在床頭,將她雙腿分開放到自己的腿上,說:「今晚,由你來指揮。」

  她手裡快要握不住,臉紅得能掐出血:「我,我不會……」

  他一如既往地回答:「我教你。」

  這個姿勢,她擁有全部的主動權,而她幾乎從來沒有主動過,所以也幾乎,完全不會。她笨拙地扭著腰,卻似乎根本沒有什麼進展,她羞窘得完全不敢看他,很快便聽到他「噗嗤」一聲啼笑,說:「好了寶貝,讓我來。」

  他握住她的腰,反客為主,奪回了他的主動權。

  最後安若倒下來時,腰部已經痠痛得幾乎失去了知覺。

  她兩眼一閉便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是身體感應到了空落,她忽然緩緩睜開眼睛。一片黑暗之中,她完全感受不到他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耳邊也沒了她熟悉的吐息。

  安若心裡一驚,伸手朝身旁的枕頭上探去,卻只抓到了一片空氣。她不安地坐起身,才看到不遠處的書桌上亮著一片電腦顯示屏的微弱燈光,尹颯正坐在後面。

  雖然可以看到,卻還隔了一堵牆,她看不清他的臉。

  安若輕輕地掀開了被子,將地上隨手摸到的衣服穿上身,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她睡眼惺忪,走到了他近處幾步距離,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