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雖然她的意識還有些不清醒,但此刻他凝重沉肅的神情,她是不會看錯的。因為,從未見過,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此刻如峽谷般幽遠深長,銳利如鷹,那種感覺就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他的脾氣暴躁乖張,他發起火來可怕得猶如魔鬼,可他從未如此,凝神深沉。

  以至於,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靠近。

  她輕輕喊他:「颯……」

  尹颯怔住,抬起眼來看她,隨即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習慣性地擁住她,問:「怎麼醒了?我吵到你了?」

  也許是睡意朦朧,她竟說了實話:「感覺不到你在,有點不習慣。」

  他顯然很意外,擁著她就往回走:「那我陪你回去睡覺。」

  她卻沒動:「現在幾點了?」

  「快四點了。」

  安若朝他的筆記本看了一眼,更是愣住。密密麻麻的線條和數字,如果她沒看錯,應該是股票。她問:「你為什麼大半夜起來用電腦?」

  尹颯一愣,轉身闔上電腦,房間裡只剩下了書桌上檯燈微弱的燈光。他回答:「沒什麼,想起來有一些郵件沒有回。」

  她抿住唇。他從沒對她說過謊,她不知道他說謊時的表現,但此刻他摩挲著她的雙手,一定不是自在的表現。

  尹颯低頭看她,才發現了什麼,勾唇,道:「為什麼要穿我的衣服,嗯?」

  安若也低下頭,才發現她果然是穿錯了他的背心,他穿得貼身的背心在她身上,鬆垮得像是一條裙子,長度剛剛遮過大腿根部,兩條細長的腿蕩啊蕩,十分誘人。

  夜太深,她看不到他眼裡燒起來的慾火。

  尹颯轉身將她抵在桌子邊沿,目光一寸寸地審度著她的身體,像是在欣賞什麼稀世珍玩。她剛想推開他,他的雙手便滑進了她的「裙子」裡,一邊摘掉她的內褲,一邊說:「想不想看我們的樣子?」

  II.

  上午安若醒來之後,大床上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仔細想來,他似乎是習慣了早起,好像是多年養成的習慣,哪怕陪著她繼續睡懶覺,他的意識也是清醒的。她想起來那次在尹宅,她聽見過他八點的鬧鐘。

  昨夜書桌上被他推倒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整齊地擺回了原位,桌子邊沿殘留的那些淫.靡也已被清理乾淨。安若不自覺地在書桌前止住了腳步,凌晨黑暗裡他紊亂的喘息和他們身體交融時的模樣如萬花筒在腦海裡不斷放大,她紅著臉別開眼,走下樓去。

  見到坐在一樓大廳裡的阿倫時,她很驚訝,阿倫主動迎上前來:「早安,蘇小姐,少爺出去跑步了,很快就回來。早餐已經準備好,您可以先用餐。」

  每次溫存過後的清晨她都累得半死不活,他竟還有這麼充沛的體力去跑步。

  安若問他:「阿倫哥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阿倫回答:「今天是巴西狂歡節,我負責回來接您和少爺一起去城裡。」

  巴西狂歡節,前幾天尹颯提過,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生活在這裡幾乎與世隔絕,安逸清淨,她幾乎忘記了什麼是時間。

  用過早飯之後她又上了樓,沒一會兒尹颯就回來了,阿倫匯報說安若已經起床,問他是否要準備現在就動身啟程。他回答得毫不猶豫:「我另外找了人送我過去,你留在這裡。」

  阿倫皺眉,有些緊張:「這怎麼行,少爺……」

  「你留在這裡,」他重複了一遍,語氣淡漠,卻非常堅定,「保護她。」

  阿倫一時之間沒能掩飾住難以置信的神情,卻還是恭敬地答覆:「是。」

  尹颯上了樓,安若正窩在沙發上看邵毅主演的電視劇《茉莉》,見他走進來,抬眼對他說了一句「你回來了」,他在她身邊坐下,順勢將她擁入懷中。

  他白皙的皮膚上掛著細密的汗珠,身上的背心也已完全浸濕,透著剛毅硬朗的味道。她貼到他胸膛,汗水沾到臉上,她下意識地別了別臉,隨即聽到他說:「這麼嫌棄我出的汗?」

  她動作一滯,怏怏地說:「怎麼會,你的汗水沾到我身上還少麼。」

  他大笑起來,勾起她的下巴,道:「寶貝,你怎麼學會跟我頂嘴了。」

  然後是一個漫長的深吻。

  他終於吻完,凝視著她緋紅的臉頰,聲線更是柔和了幾分:「我洗個澡,完了有事先去一趟城裡,有些人要見,下午阿倫會接你過來找我。」

  「臨時有事嗎?阿倫剛才說你讓他過來接你和我的。」

  他微怔,才說:「嗯,臨時有事。」

  她不敢過多過問他的事,接著又聽到他說:「會跳桑巴舞麼?」

  「會一點。」

  「那你搞個造型,我帶你去參加桑巴舞□□。」

  「還是不要了吧……」她剛才查了一下狂歡節的資料,雖然對這場被譽為「全球最偉大的表演」的盛會很感興趣,但那種瘋狂的氛圍實在不適合她。

  她如此羞赧,逗笑了他:「說不定到時候我攔著不讓你跳都不行。」

  III.

  尹狄在里約沒有房子。不過他也不需要,里約最大的賭場酒店,屬於尹家。

  手下引著尹颯穿過金碧輝煌的宴廳,走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上了私人專用的電梯,直升頂樓,電梯門一開,便是華貴幽靜的頂級包間。

  昏暗的燈光,靜得能聽到呼吸聲的氛圍,與其說是靜謐安逸,不如說是,森冷可怖。

  以及,站得筆直一排黑衣保鏢。

  尹颯插著褲兜,漫不經心地朝裡走去,姿態十分慵懶。他走到落地窗前那一座沙發後一丈距離,止住腳步,不咸不淡地開口:「哥。」

  「來了。」沙發後傳來男人深沉暗啞的聲音,一字一句都冰冷徹骨。

  短短幾字,卻極盡尊貴,似乎就連沙發後這個不可一世的貴公子,都被他冷峻威儀的強大氣場碾壓得片甲不留。一個是玩世不恭不學無術的痞少,一個是早已名震業界的尹氏繼承人,兩人之間就連懸殊二字都不足比擬。

  「出門匆忙,沒給你帶什麼見面禮,反正,你也不喜歡這裡。」尹颯漫不經心地說著。尹狄的確不喜歡這裡,整個巴西,尹颯的出生地。似乎一定要刻意表現,才能顯得他比這位弟弟高人一等。

  尹狄寥寥一笑,始終背對著他,手指間的雪茄微動,開口道:「我聽威利旺斯說,在郵輪上碰見你帶著一個女人。」

  「是啊,最近跟著我,本來要帶來見你,可是那個死女人昨天晚上發燒了,我怕丟人就不帶了,禮數不周,實在對不住啊,反正你也記不住,下次見你應該就不是她了。」

  「阿倫也沒跟著你?」

  「我讓他送那個女人去醫院了。」

  「哦?這麼捨得。」

  尹颯一聲譏笑,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是那個女人太蠢,只會說中文,就算玩膩了也得帶回中國再甩掉吧,我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

  尹狄終於起身,高大偉岸得像一座山,他徐徐走到尹颯面前,竟足足比他高出半個頭。相比起他的高貴儒雅,這位弟弟則顯得十分沒有教養。

  尹狄開口:「這次來巴西,去看你的外公外婆了?」

  尹颯愣住。小時候尹狄從來不提這些平民,也完全拒絕承認。此刻他帶著拷問一樣的眼神審度著尹颯,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像極了在俘虜獵物的獵人。

  「沒有,」尹颯淡淡回答,「光顧著陪女人了。」

  尹狄又是一笑,目光諱莫如深:「外公外婆,可是不能忘的。」

  就像你絕對不能忘了,你同他們一樣卑劣的身份。

  IV.

  安若出現在尹颯面前時,穿的仍是平日裡簡單的衣服,臉上也只是塗了一層淡淡的口紅。尹颯很不愉快:「你這樣怎麼去□□。」

  她看了他給她準備的那些衣服,實在是不敢穿,說:「穿得太誇張的話會很奇怪吧。」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穿得太正常,才是最奇怪的。」

  即便是外國人,里約狂歡節這樣久負盛名得記載進了教科書裡的盛會,全世界無人不曉。

  阿倫早在偏僻的街區就停了車,全城都是□□跳舞的人們,車根本開不進去。一輛輛十幾米長的彩車上,震天響的音響裡播放著熱情的桑巴,一個個裝扮妖異的舞女扭動腰肢,忘情地跳著桑巴舞。簇擁著彩車的人們穿著令人咋舌的奇裝異服,隨處可見赤.裸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一不激情忘我地參與著這場狂歡。

  尹颯緊握著安若的手,隨著□□的人們往前走。眼前的一切眼花繚亂,她完全呆住了,不時有扮成妖魔鬼怪的男人貼到她近處嚇唬戲謔,她每每嚇得緊抱住他的手臂,他大笑著將她攬進懷裡,鼓勵她不要怕。

  他們的確很招眼,亞洲臉孔,又穿得這麼普通。

  一路走了許久,她有點累了,他牽著她到路邊飲料店去,可僅僅是一條不足無米寬的馬路,擁堵的人群就將他們截得十幾分鐘都沒有辦法走過去。

  「待在這裡不要動,我很快回來。」尹颯對她說。

  安若點點頭,他轉身鑽入了人頭攢動的人流,就算他個子再高,可人群那些奇異繚亂的頭飾還是很快將他淹沒了。

  過了快二十分鐘,尹颯才端著兩杯果汁艱難地從人群裡鑽了出來。

  ——可原地的那位亞洲臉孔的女孩卻早已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