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但是她不能假裝不知道,她不能欺騙自己那個孩子沒有存在過,她看過阮絲皖的產檢單,她懷孕的時間就在她懷孕前不久,那時是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可也是那個時候,阮絲皖卻已經在孕育著他的孩子。

  阮絲皖比她更早跟他,連懷孕都比她早,即便嫁給蕭桓的是自己,但是這個差距並不是用這個賭注維繫的婚禮而能比較的。

  她能告訴他,她現在真的很痛苦……害怕他知道阮絲皖懷孕,卻更害怕讓他知道自己懷孕,她不會用一個孩子綁住他,她要的是心甘情願的屈服,是帶著愛情和憐惜的婚姻……所以她今夜徬徨失措,他不在身邊,那麼任何一個除了他以外的男人就成了她唯一能夠依賴的人,左寧的存在,不是他,也會有別人。

  而她能准許自己依賴他,是因為第一眼看見彼此時那樣相似的感覺,還有他似霧一般的距離,他的眼裡似乎什麼都沒有,對她,無愛,也無恨,唯有那麼多對她的興趣,她也一樣。正是這樣的認知才讓魏忻准許自己把一切的脆弱暴露給這個男人。

  所以當愛無處躲藏,一切的藉口都是對自己尊嚴的踐踏。

  她不會告訴蕭桓自己有多愛他,也不會把自己最後的底線暴露給他,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他不說愛,她便把剩下不多的東西保留住,以便到了最後他撕碎她的心的時刻,她便會變得赤|裸裸,傷痕盡露。她不傻,總要留下一個角落給自己舔弄傷口。

  這一刻,連蕭桓都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覺,當他看著身下的女人疲累的閉上眼時,他從未覺得他們那麼遠過,彷彿他們之間有一層,是他不斷想要跨越,但是她卻……關閉心門,阻隔了他的前進。

  什麼時候,他竟也會為了這個女人而感到難受?

  ……

  或許有種叫做緣分的東西,真的是這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情。

  只因為對方一時好奇,便造就了兩個人的友情。

  今晚是魏忻不知道第幾晚出來混。

  雖然說是混,也不過是在咖啡廳裡喝牛奶。

  左寧時常陪著她,自從有一次他撞見了魏忻一個人在默默地喝牛奶,之後每一天晚上,相同的時間,他就會出現。

  兩個素未相處過的人,能夠聊什麼?

  卻出乎意料的,很多。

  雖然大多部分都是左寧在說,魏忻在聽。

  但是兩人都很默契地避過了一些話題……例如,她的孩子,她的丈夫;他的身世,他的來歷。

  他們天南地北地說,魏忻有時會說起以前的事情,說起自己的暗戀,說完之後又是一陣悵然若失,左寧安靜地聽,什麼也不說,他知道她一定還在思考著如何面對這件事,只是在她露出悲傷情緒的時候打斷她,告訴她這樣對孩子不好。

  「你想把孩子生下來嗎?」

  左寧曾經問過這麼一句話。

  他說的時候彷彿是不經意,慵懶的,眼睛甚至還看著窗外。

  魏忻卻愣住了,半響,麻木地點頭:「我想……但是,它不該這個時候來。」

  「你嫌棄它來遲了?還是來了?」

  左寧的話永遠都是那麼犀利,說這句話的時候,魏忻清晰地看見他勾起的唇角中帶著的冷意,即便他戴著墨鏡,包著圍巾,但她還是一剎就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

  「都不是。」

  最後,魏忻只說了這麼一句。

  都不是,不是不願,不是嫌棄,不是把它當做包袱。

  而是心疼,這個孩子,本該得到全世界最美好的愛,但事實卻是,從它一出生的時候,父親就已經不是它一個人的了。

  她想要給孩子的,最終都給不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所以才不知所措,慌然無措了那麼久。

  ……

  掛了那個人的電話,阮絲皖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美麗妖嬈仍在,目光淡漠地猶如蒙上了一層黯淡的灰,是陌生而熟悉的自己。

  是什麼人改變的她?呵,總不會是自己。

  她先走到旁邊的房間,看著弟弟安詳的睡臉,弟弟長得像父親,儒雅的眉眼,但卻是脆弱的蒼白的肌膚,略略透著一股青色。

  小雲身體不好,父親的胃病讓年輕的男孩的身體已經過早地衰竭,早年的時候她為了出去籌小雲的學費,常常流連夜場,竟然連自己的弟弟逼著自己連連跳級的事情也不知道。

  阮絲皖還記得當時知道了真相的那天,自己坐在母親的靈位前,沉默了很久很久,小雲膽怯地站在自己身邊,瘦削的身板,蒼白的皮膚,他在害怕,在心虛。

  那時的她只覺得嘴裡的苦澀像是吃了大把的鹽,她能責備他麼?他不過是體諒了自己,然後偷偷地拚命學習,而且他不是沒有想過告訴她,只是她太忙了,總是沒有機會。

  那天開始,她在母親的墳前發誓,自己一定會保護好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她的身體早已不是她特有的本錢,她第一次把自己交出去的時候小雲才讀完初三,那個時候她為了他高中的學習費用奔走,走投無路下,她遇見了一個夜總會的老鴇,她一眼就看上了她,那雙世故的眼底藏著對自己困境的透析。

  老鴇算是憐惜她,阮絲皖的第一次給了一個暴發戶子弟,那個男人沒有什麼變態傾向,一晚上把她翻來覆去多次,她在疼痛中顫抖,然後便一輩子都記得了那個男人興奮地粗喘著在她沾滿血的大腿間來回的模樣。

  做什麼事都會有先例,有了第一次,接下來的一切都順水成章。

  她本以為就這樣下去,他們兩姐弟的生活一定會慢慢變好的。

  真的。

  如果不是她發現了佩雲的身體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越加嚴重的情況下,她會這麼一直下去。

  但她真的很累啊,她也不過是個高中生而已。

  第二天,她破天荒地去了學校,然後便認識了蕭桓。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和別的男人是不一樣的,尤其是眼睛不同。

  他不挑,他們就在樓梯的走廊後面,他笑嘆她的緊致,她第一次紅了臉。

  男人都喜歡乖巧和懂事的女人,在這方面,沒有人能比阮絲皖更厲害。她的確是這麼做的,蕭桓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不吵不鬧,甚至還會替他們管好口風,很快,一個接一個,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女人,但自己卻依然在她身邊。

  但當身體的契合到了一定的程度,女人的貪婪就會開始侵蝕頭腦,她愈發覺得空虛,直到她開始,看見了蕭桓眼底對別的女人不一樣的感情,她震驚了、甚至有點……害怕。

  那無關愛情,從一開始阮絲皖就知道自己不是愛他的,但她是真的怕,她親眼看著蕭桓對魏忻的一步步動搖、心軟……她瞭解蕭桓,他不是一個對女人有憐惜的人,但是她卻真真實實地,在他們一起歡愛的床上,看見了蕭桓的不在狀態,甚至思緒抽離。

  他對他的老婆是越來越好了,找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或許連他們兩個當事人都不知道,那個甘願堵上一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終於以她的方式,執著而深深地開始盤根在這個男人心裡。有時候阮絲皖想,要是她不是有個腦子和身體還能被他利用,蕭桓或許就不會來找她了。

  想想真是諷刺,她不愛蕭桓,但是她卻需要蕭桓的庇護,一如蕭桓不愛她,卻需要她的身體的作用和那偶爾能幫得上忙的腦子。

  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去了酒吧。

  現在想想,或許那就是命運的轉折。

  喝醉了的男人走上來,她認出了他是誰,那曾經是她的一名恩客,她冷聲打掉他胡作非為的手,卻被他招呼上來的大漢們硬是拖了出去。暗巷中,她面容蒼白,緊緊閉著眼,逼迫自己不要去看眼前這些男人骯髒的嘴臉。

  倏地,她能感覺到一抹和面前這些男人不一樣的視線,她一個激靈,對著巷口大叫:「救我!救命!求求你!」

  那些男人也被驚動了,紛紛轉頭,只看見巷子的門口停著一輛車,深色的車窗看不清裡面有多少人。

  那些男人有些怕了,酒也醒了不少,其中一個人推了其他兩個人一把,商量著要上去把那輛車轟走,阮絲皖的心,開始沉下了谷底。

  要是那輛車走了……要是……

  她絕望地捏緊拳頭,雙眼像是看著黑暗世界裡唯一的蜘蛛絲,渴望且恐懼。

  但是,一秒……兩秒……

  她怔愣地看著在那輛車後面下來一群男人,他們三兩下就把那幾個男人揍得面目全非,血濺在地面上,模糊出一道可怖的痕跡。她是跟著蕭桓多年的,甚至有幾下聽出來了是骨頭碎裂的聲音,一下一下能讓人聽得顫抖。

  然後車門被一個大漢打開,那個男人高貴而傲慢地降落在衣衫半褪的她的面前,無視了一地的狼藉,跨過骯髒的鮮血來到她面前,那饒有興趣的眼神,看得她心裡猛顫抖。

  「我救了你,你要怎麼謝我?」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了他的名字,那個她曾經不止一次在蕭桓口中聽到的名字,鄭氏的攔路虎,秦易。

  秦易,秦易,可是這個男人,卻一點也不像他的名字。

  再見的時候,她是被蕭桓獻給他的禮物,她有些羞窘,卻依然演好這一場戲。

  那天凌晨,她暈暈乎乎醒來,秦易正裸著精壯的上身,靠在床頭安靜地品酒。

  他健美的身形,面無表情的五官,修長的手指,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無比地誘人。

  美酒,美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