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在蕭桓的默許下,秦易來到了中央醫院。

  身子已經養的差不多的阮絲皖,假寐在床上,恬靜的蒼白的臉龐,在空氣中散落著美麗。

  秦易站在門口,用不著打手勢,身後的黑衣保鏢已經站在了門口處,守住了不讓任何人靠近。

  他悄無聲息地走進去,抽了一把椅子坐下,看著病床上毫無自知的臉龐。

  是個美麗的女人,秦易這樣想,眸卻漸漸落下,滑向她平坦的小腹。

  那裡,曾孕育著他的孩子。

  思及此,眸中閃過一絲陰狠。

  興許是眸中保護欲,阮絲皖驚醒了過來,睜開眼,秦易淡漠無波的臉近在眼前,久久不見,阮絲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以為這只是一場夢。

  一場因他而起,卻又因他而滅的夢。

  「不認得我了嗎?」秦易玩味地收起眼中的情緒,勾起唇笑道。

  阮絲皖卻硬生生被他的態度嚇得僵住。

  良久,秦易改坐在阮絲皖的床上。

  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拂開阮絲皖掉落在額上的長髮,這會兒阮絲皖再也忍不住,熱的淚帶著失掉孩子的悲傷,還有以為被他拋棄的害怕,統統湧了上來。

  她倒在他的胸口,忽而大哭起來。

  就算知道孩子沒了的時候,她沒哭;佩雲走了的那一天,她也沒哭。

  但是這一刻,在眼前的這個男人面前,所有的偽裝和堅強都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他是否以為她真的那麼懂事,堅強?

  以為一顆棋子就不會有感情?

  那麼心中撕裂般的痛又是因為什麼?

  「易……易……」

  她小聲喘息,幾不可聞。

  秦易的眸暗了暗。

  卻伸手,緩慢而堅定地推開她。

  阮絲皖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僵住,愣著看著他起身理了理自己有些微皺的黑色西裝,聽見他薄涼的唇如此輕易地說出那麼幾個字:「既然你醒了,我就不多打擾了。」

  如遭雷轟,阮絲皖就那樣看著他噙著笑意站在自己的不遠處。

  「……什麼……意思?」

  阮絲皖顫著聲音,艱難地問出聲。

  喉頭有血腥味,被她死死壓住。

  「為什麼那麼不小心呢……」秦易似笑非笑,眼神卻漸漸地冷了下來,「之前已經說好的,是你自己太大意。」

  他頓了頓,才又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我會直接匯錢到你的賬戶上,不夠了你也可以定期來找我要,畢竟……」他緩緩走上前去,伸手如同以往那麼多次一樣溫柔地撫弄著阮絲皖的小腹,指腹細細摩挲直到發熱,「你也『曾經』為我懷過一次,雖然沒了。」

  他的氣息,冷冽,卻溫柔。

  是地獄與天堂的雙重桎梏。

  揪著胸口,阮絲皖死死地閉緊了雙眼,痛苦地喘氣,「……你只為了孩子嗎?」

  「乖女孩,聽話,」秦易的耐心似乎用盡,眼神驀地著力,他維持著弓腰的姿勢不動,但是那無形的壓迫感卻慢慢地,讓整件房間都顯得壓抑,「你會乖乖的,對不對?我的小婉。」

  阮絲皖就這樣閉著雙眼,感覺到小腹摩挲的溫度逐漸散去,隨即,是冰涼的溫度代替了原來的心痛。

  她滑下淚來。

  手心,卻死死地攥緊了剛才秦易在靠近她的一霎塞給她的紙條。

  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同一時刻的鄭氏大樓內,蕭桓沉默地關掉了電腦,讓醫院病房裡的一幕幕變成了黑色。

  秦易的做法在他的意料之內,阮絲皖的動心也在自己的意料之內。

  不然她不會一邊懷上秦易的孩子,一邊利用孩子和他做交易,只為換自己的自由。

  但是,蕭桓自嘲地笑,他自認太瞭解阮絲皖,她和他是一樣的人,對秦易動情,是有,但那絕對不能稱之為愛,否則,她不會願意用她的孩子來換取她自己。

  所有女人都自私,當然也包括她。

  胸口一個窒悶,蕭桓略略皺眉,當時被左寧打傷的地方似乎隱隱作疼。

  為什麼傷口痊癒了,卻還是會疼痛難耐?

  他喘息著扯開領帶,呼了一口氣。

  俊美的臉上,添上了一份疲憊。

  然後興許是莫名的安靜和空虛……

  他竟想起了她。

  那個他最不該想起的人,那個背叛了他,還擅自丟下一堆爛攤子就自己跑掉的女人。

  魏忻……

  你該死。

  該死地……我卻……

  頭痛難耐。

  是想要她的叫囂,想要地連心都痛了。

  即便不願意承認,但是他對她,是連身心都情不自禁地充滿著獨佔欲的。以前她在的時候,這種獨佔欲還可以被他壓抑住,因為只要強硬地把她擁住,心中的困獸便會安定下來,她的背脊線是那麼地契合自己胸前的位置,讓他從一開始的好奇到探索,再到狠狠地想要把她顛來覆去地佔有。但是自從連家裡的空氣也逐漸少了她的氣味,那叫囂著被壓抑久了的野獸也開始不安分起來,那些不安分的因素每一個夜晚都在撕扯著他的神經,讓他只能皺緊眉頭,把當初她睡過的褥子和枕頭沉默地放回原處。

  也只能這樣了,他告訴自己。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至於那麼挫敗。

  因為好像非她不可一般,那樣狼狽的自己,讓蕭桓無法接受。

  錄音棚內,魏忻鎮定自若地處理著剛才被左寧攪渾的若干事件,而罪魁禍首此時正乖乖地在錄音室內,發揮著他的好嗓子,還不時用餘光瞥她又黑下來的臉。

  黃總監看看左寧,又看看在錄音室外皺著眉打電話的魏忻,半響才不滿地卡了左寧的音,打開了麥就在低吼:「你再看我就把小魏給轟出去!」

  聽見黃總監的低吼,魏忻轉過頭來,陰狠地瞥了左寧一眼。

  左寧歉意地笑,才乖乖地真正進入狀態。

  這也不怪他,在來之前狗仔三番四次想要攔截他們的車,還有一輛不知死活地從反車道衝過來,他一個急剎是沒事,但是魏忻卻沒那麼幸運了,一個大大的包砰一聲誕生在這莫名的變故中,反應過來的時候還是暈乎乎的。

  這下子左寧惱了,也不顧魏忻的阻止,直接走下車關門,把魏忻鎖地嚴嚴的,然後大步大步在鎂光燈下走到那位已經嚇壞了的狗仔的車前,手臂越過車窗就硬是把那位狗仔的脖子扯了過來,手指一拉,狗仔的工作牌就暴露在他的墨鏡下。

  左寧勾起唇,標準的八顆牙齒笑容,卻下一秒隱含怒氣地低語:「環球娛記?好!」他鬆開了狗仔,動作稍稍粗暴,剛想轉身回到車裡,卻臨時轉了過來,給了他一記冷暴力微笑,「等著收律師信吧。」

  說罷,才信步從容地在其他狗仔畏怯的眼神和閃地更亮的鎂光燈中坐回了車子。

  最後理所當然地就是魏忻要替這位剛出道不到半年就大牌地好像進了一線的歌手大人擦屁股。

  也難怪魏忻一臉冰冷。

  雖然自從C市回來後,她就再也很少笑容。

  黃總監不清楚兩人在C市以前的事,所以也只單純地以為是左寧的小脾氣惹怒了小姑娘,小姑娘正和左大歌手置氣,一旁對左寧的幼稚舉動感到嗤之以鼻,一頭也在惱怒他的不專心。

  「小魏啊,事情解決了嗎?」

  黃總監趁著左寧肯乖乖錄歌,便走到魏忻身邊問。

  魏忻對這位頗有脾氣的黃總監是十分有好感的,而且他也的確是伯樂一枚,不然以左寧的歌唱的多好,都不可能有那麼多的出唱片的機會,所以魏忻對他既是感激又是敬重。正了正身子,魏忻禮貌地看著黃總監道:「還好,環球娛記已經發信來公開道歉了,那位老總也是個交際廣的,算是賣我們一個人情,這件事應該壓得住。」

  現在正是左寧出道的黃金時段,任何負面新聞都是禁止而且致命的,魏忻從前輩們的指導下也快速地瞭解了經紀人這個工作,並且上手很快,危機公關的處理也十分沉著有見地,頗得這位唱片界的老前輩十分讚賞。

  好不容易等一天的工作都完成了,魏忻想要上駕駛座,卻被左寧拽了下來,無可奈何,魏忻也只能悶悶地坐回副駕駛座,但是因為今天早上的事,魏忻還是沒對左寧擺什麼好臉色。

  「好了,多大點兒事兒啊?害的我怎麼了你似的?」左寧看不慣她不理自己,趁著紅燈停下的片刻傾身捏了捏魏忻的臉,惹來她一記瞪視,「行了,我這不是心疼你嗎?看看你額頭,現在還是腫的。」左寧點了點魏忻額頭紅腫的地方。

  「你別耍賴,」魏忻有些發怒了,揮開他的手,「一次兩次就算了,每一次都這樣,我是嫌命長才答應當你的經紀人,像今天這事兒,要是被人看見你暴力對待娛記,人們會怎麼看你?你是心疼我還是想毀了自己?要後面的話你就直接給我說,現在就退出,我還不搭理你了。」

  雖然是很生氣,但其實魏忻更氣的是自己。

  因為她知道以左寧這樣的人,能夠做出那麼不計後果的事情的原因,都是因為她。

  他從不讓自己在他身邊受任何委屈。

  就像第一次他們外出應酬,那其中一位贊助商色迷迷地把手搭上了她的腰的時候,左寧是毫不猶豫地一杯酒潑過去,再拉著她跑掉的。

  雖然那之後還是她偷偷向那邊再三道歉,那邊才自知理虧地了結那件事,但是對於魏忻而言,左寧是一個能夠完全袒護她的人,即使沒有婚約,沒有所謂的契約,他依然每時每刻地信任著並且保護著她……一如他當初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做到非常好。

  她不是不感動的,就算心死過一次,但是善惡總也是分得清。

  但是每次一想到自己才是「罪魁禍首」,魏忻就有種「早知今日」的悔不當初,要不是因為她涉足了這個世界,他也不會因為她而得罪了那麼多人。如今在業內經過一些被拒絕過的歌手的抹黑,左寧已經漸漸被冠上了恃才傲物的名聲,她是想要除,卻除不盡。

  「我明白你在擔心什麼,」左寧微笑著縮回手,「讓他們說去吧,我的時間,是用來疼你的,誰敢在我眼前欺負了你,就算他是歌神也好戲神也好,我也照辦不誤。」

  魏忻苦笑,為了他少有的任性和執著。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