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在他自己不經意間,就已經對那個一見面就讓自己深深牢記的女孩與眾不同。
可是一開始他只是覺得,這只是一樁他不願接受的契約,她利用魏家把他綁在身邊,然後又用自由做注讓他更加猜不透她為什麼這麼做,所以下意識得總是對她若即若離,因這是他一直以來慣用的手段。
但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在意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所以才會因為她和左寧在一起而變得不像自己,而那個居然會吃醋的自己讓他覺得……可怕。
卻原來,在他試圖以後退和傷害保護自己的同時,卻把那個以身心做注來愛自己的女人傷的體無完膚。
孩子啊……那個時候她還是那麼年輕,甚至於那時的他們關係還不明朗,她就已經敢為自己孕育一個孩子。
若不是因為愛,那還能有什麼能讓一個女人做出這樣的選擇?
而他呢?到底是在用什麼來回應她的愛?
是傷害,是不信任,是質疑,是失望……
那個被一片白茫茫覆蓋住的屬於C市的寒冷冬天,她就是在這裡,被自己掐滅了最後一絲希望。
他甚至不能想像,若是左寧沒來,或是來遲一步,結果會如何。
心臟突然像被緊緊扼住,攥得他呼吸不能,蕭桓用手抵著胸口張開嘴大口吸氣,卻不小心嗆到一般,一邊重重得咳,另外一邊眼淚就冷不及防得落了下來。
拳頭重重攥緊,心底最後一絲光芒都彷彿要被這冰涼的風吹散了。
左寧的電話直到下午才打通,伴著他醇厚的聲線的,是一聲聲如虎嘯般的風聲。
那種風聲,既陌生又覺得熟悉。
但是她沒問他今天一天去了哪裡,他亦沒說。
處理好瑣事躺在床上,睜開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聽見房間外面的動靜,緩緩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便有熟悉的氣味出現在身後,她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窸窸窣窣的脫衣服聲帶著壓抑,身體從後面貼上來的時候即使隔著毛衣也帶著異樣的冰涼,明明應該是熟悉的火熱的身體,此刻卻凍得彷彿沒有溫度,若不是能透過皮膚感覺到他的心跳,魏忻會以為此刻貼著自己的這個是個死人。
蕭桓環在魏忻小腹上的手臂輕輕得,卻又似乎很重。
忽然,魏忻睜開眼,扳著他的手轉了一個身,黑夜中,他的眸正對著月光的方向,深而沉得注視著自己。
「去沖個澡,你的身體太冰了。」魏忻皺眉,推了他幾把,蕭桓看著她不動作,彷彿聽不見。
她沒有再看他的眼睛。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扳過去,有力的手掌控住她的臉,魏忻的瞳孔微微縮緊,心跳有那麼一剎那的停滯。
半響,落在眉心的吻,輕緩而溫柔。
她的睫毛卻被冷得一顫。
因為他連嘴唇都是冰的。
濡濕的唇,彷彿在對待自己最珍惜的東西,緩慢地從眼角細細啄吻到鼻尖,附上她的唇瓣的那一刻,魏忻明顯感覺到他那帶著些許明顯的侵略性的氣息,以及彷彿帶著壓抑般的喘。直到舌頭頂進來的那一刻,魏忻才覺得自己有些醉了,醉的心都險些麻痺。
他深深得汲取她的氣息,卻微微眯起眼,不放過她臉上半分的意亂情迷。
「你先睡吧,我去洗洗。」
粗喘著,他慢慢放慢侵佔的速度,唇抵著唇,他的眼裡清亮而幽深,她從迷失到清醒。
魏忻攥著床單,閉上眼睛很久之後才聽到浴室關門的聲音,隨即是隔著玻璃門的迷濛的水聲,讓人彷彿置身夢境。
但是這不是夢,如同唇上給予她的火辣辣般的觸覺。
再睜開眼,魏忻看著天花板發呆,良久。
冬天在淋浴出來的水也是冷冰冷的,站在下面沖了許久,用手臂抵著牆的蕭桓才恍惚反應過來,麻木得伸出右手轉了一下開關,滾燙的水才開始沖刷皮膚,火辣辣得讓身體直接呈現痛感。
左寧的話還伴隨著下午的風聲迴蕩在耳邊,心底的痛已經麻木,但還是痛得清晰明了。
隨之而來的是濃濃的後怕,剛才的那個吻,還有之前的那些她溫柔而強勢的迎合。
一個澡,洗了很久,擦乾身子出去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沉穩的呼吸,卻讓坐在床邊的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手指輕輕放在她的鼻前,她淺淺噴出的氣卻彷彿滾燙的熱水,讓他的手倏地抖了一下。
她彷彿是不安得皺起眉頭,看得蕭桓雙眼一熱。
看著床上的這個女人,蕭桓才明白,有時候得來不易不是最痛苦,而是你曾經擁有過。因為曾經擁有,代表如今已很難擁有。
關上了燈,蕭桓慢慢俯下頭輕輕得,小心翼翼得貼著魏忻平坦的小腹,然後彷彿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般,低嘆出聲。
幽深的暗不見天日的房間裡,帶著鐵鏽氣味的小房間,腳下是濕漉漉的液體。
弟弟從進入這座宅子開始就被安排在和自己不同的房間,阮絲皖能感覺到門外一直有人在守著她,但是她卻很平靜。
因為知道自己不能出去,也因為弟弟沒有和自己被關在一起。
沒有和自己關在一起,就是還有生機。
蕭桓走進房間裡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阮絲皖被牢牢捆在一個大鐵棍上,被布條蒙著眼睛的平靜的模樣。
她的身體已經全濕了,在幽深陰冷的房間,透過肌膚,他能看出來她在輕輕地顫抖。
漫過鏽水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矇住她雙眼的布條,看著她因為一時不適應而微微眯起的雙眼,蕭桓抿著唇,扣住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這個和自己相處近十年的女人。
阮絲皖被眼前的頭髮微微擋住視線,但是多年的經驗讓她很快就能適應黑暗,她感覺那雙扣著自己頰骨的手越來越用力,就像要把她的骨頭掐碎。
面對他一臉淡然,她也回之挑釁的一笑。
「你真的愛上他了。」蕭桓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得說道。
「你不也是?」阮絲皖忽然笑出聲來,「怎麼樣……愛上了原本以為不會愛上的女人,然後親手把她推下地獄的感覺……」
「你知道嗎,那些血,大部分都是她的……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哈哈……是你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蕭桓聞言,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卻隨手招呼來兩個男人,身穿黑衣的男人在他冰冷的目光中接過阮絲皖的身子,阮絲皖頓時瞳孔緊縮,頭髮被狠狠拽起,另外一個男人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水,不知道怎麼回事,阮絲皖的眸裡已然染上痛苦與絕望。
毫不留情的灌入半瓶,不過半刻,阮絲皖就已經痛苦得尖叫出來,她的指甲狠狠滑進自己的手臂,一臉猙獰的痛苦得嘶吼,完全沒有半分剛剛的氣勢。
兩個男人擒住她想要往牆上衝撞的身體,讓她以屈辱的姿勢趴跪在冰冷潮濕的地面,蕭桓居高臨下,看著她隱忍得嘴唇發白的模樣,問:「東西在哪裡?」
「……」阮絲皖狠狠咬住嘴唇,死死而怨恨的看著他,「都這個時候……你居然也還在想著那些事……」
「原本我可以讓你逍遙自在久一點,但是……你不該,不該這樣傷害她。」蕭桓彷彿遺憾般嘆息了一句,然後彷彿得到命令,兩個男人一把把小刀劃破她的後背,痛楚讓藥力發揮的更加劇烈,阮絲皖尖叫了一聲,然後全身癱軟在地面急速得抽搐,「你和秦易想要什麼?是蕭家還是詹家?還是……整個鄭氏?但是我不管你們要什麼,在她身上下功夫,我只能說,你們選錯了,大錯特錯。」
「那是……你……怨不得我……」阮絲皖忽然大笑起來,滿臉的淚痕,「蕭桓,你根本不懂愛……當年你能夠那樣傷害一個愛你至此的女人……就證明你根本就沒有心……如今……你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你們黑道的男人……根本就不懂什麼叫愛情……你們玷污了這個字……你們不配……」
「說得真好。」蕭桓忽然低笑,那醇厚低沉的笑聲透過厚厚的牆壁傳來壓抑的回音,「但是,我已經不能再退讓了,也不會再忍。」
他隱忍四年,本來是想徹底解決這樁事,把秦易丟回老家甚至能在不威脅他們的處境,但是如今,他等不及了。
不管了,不想了,什麼也顧不上了。
他要殺了秦易。
「我會讓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都下地獄,」蕭桓冷聲道,那眼神,看得阮絲皖瞳孔一縮,和他相識那麼久,她從未在他眼裡看見過這樣的神情,狠辣無情得讓人渾身一顫,明明沒有做什麼就能讓人恐懼得說不出話來,「而你是第一個。」
「讓她把東西交代出來,不論用什麼辦法。」蕭桓轉身離去,「只要人不死就好。」
他的背影,猶如羅剎。
阮絲皖忽然喊了他一聲,「她會恨你一輩子的!」
蕭桓彷彿沒聽見,腳步也未停,門關上的那一刻,他伸出右掌仔細凝視。
就是這雙手做遍了天下能為不能為之事,是這隻手為她親手戴上的戒指,也是這雙手,掰開了她的手,抱起了另外一個女人舍她離去。
他恨不得能現在就讓自己生不如死。
不,或者說現在他就已經是了。
因為胸口太痛了,他已經不能控制自己做更多的事。老二的怒吼猶在耳邊,什麼「衝動」「看準時機」,連老四都說他瘋了,但是只有他知道,他人生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從未有現在這般清醒過,也從未有過現在這樣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魏忻,我不會讓你白痛。
那些傷害她的人,他會親手將他們一刀刀凌遲。
包括他們。
也包括他蕭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