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女人,都是女人

金是個老毒販,也是個癮君子,在紐約這個看似高貴實則墮落的城市裡,他很快就通過韓國幫聯繫上一些小毒販,重操舊業的金迅速融入這個城市的遊戲法則,他如魚得水,日子甚至過得比在韓國時還要簡單快活。

唯獨讓他不知該如何對待的就是吳。

吳是個很奇怪的女孩子,她的年紀很小,可眉眼間的神色卻老氣橫秋,她明明是個女孩,卻像個男孩般混跡在貧民窟的盜賊和搶匪裡,她看人的眼總帶著三分戒備,跟誰都保持著冷冰冰的距離,可每當金毒癮發作難受時,第一個衝上去阻止他自殘的人便是她。

這個女孩的身上既有黑暗,也有光明。

不像金。

金是一個生於黑暗成長於黑暗也必定死於黑暗的人,所以吳身上矛盾一般的半束陽光就變成了出現在金生命裡的神跡,吸引著他,讓他渴望佔有,也恨不得掐滅。

金救過吳,吳也救過金,他們像兩片浮萍,在蒼茫的大海裡被同一個暗流推動,掙扎不得,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明天,他們會身在何方。

吳深陷泥淖,無可避免的,最終也染上毒。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後,金在吳的沉默與溫柔總不可自拔,他以為他們會在這座城市以這樣的生活方式度過他們的餘生,直到吳在一次搶劫中意外救下一個少婦。

少婦阿芙是美麗的貴婦,金髮碧眼,對一身英氣的吳一見傾心,發誓助她脫離這泥淖的人生。

阿芙是上流社會的寵兒,她帶著神秘的吳走上紐約時裝周的秀台,帶她領略這世間的奢華與璀璨,帶她進入隱秘的機構戒掉毒癮,她想用財富和美貌將神秘的吳留在身邊。

因毒品而時日無多的金不願放開吳,他將吳囚禁在曾經的居所裡,逼她重染毒品,逼她說她愛他,逼她陪他走最後的路。

阿芙洗盡鉛華回來找吳,兩個人約定一起離開紐約,回到美國南部的小鎮去尋找真正的理想鄉,可就在吳計劃離開的前一刻,金從昏迷中甦醒,絕望地開槍打死了吳。

小說的最後一幕不是吞彈自盡的金,也不是倒在血泊中絕望且悲傷的吳,而是身穿白色長裙,孤獨地站在紐約車站裡回頭望向來路的阿芙。

趙清持看完小說,略微調整了下心情,繼續去翻艾倫給的劇本。

劇本基本忠實於原著,只在三個人情感的瓜葛上做了適當的放大和渲染,金對吳的佔有,阿芙對吳的嚮往,吳對金的包容,吳對阿芙的迷戀。

他們三個人像三朵花,還未盛開已經各自枯萎。

趙清持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

楚迎說這個角色簡直是為趙清持量身定做。

艾倫說這個角色非趙清持莫屬。

吳這個人,身上凝聚了太多黑暗的東西,可是她渴望希望和光明。

趙清持忽然有些抗拒。

如果自己要生動地演藝出這個人,必然要將內心深處隱秘的渴望與情感調動出來,並放大在攝影機下,在眾人面前剖析自己,去直面心底的陰暗與無言。

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趙清持第一次對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產生了疑惑。

全部看完小說和劇本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趙清持伸了個懶腰正打算打電話讓酒店送餐,手指頭還未觸到客廳的聽筒,電話已經自己響了。

趙清持接起電話,「你好,趙清持。」

「清!」是艾倫,他的聲音聽上去難掩期待,「你看完小說和劇本了嗎?」

趙清持微笑,並沒有糾正艾倫對她名字的省略,「看完了。」

艾倫驚喜地笑,「感覺如何?」

趙清持望向精美繁複的天花板,斟酌著措辭,「故事很棒,但是我不是專業演員,吳的性格與內心都太複雜,我覺得很困難。」

「確實如此,所以對這個故事,我寧缺毋濫。」艾倫笑道:「清,即使你不相信你自己,你也該相信我,我是專業的,我不僅有眼光,我也有能力讓你演好。」

趙清持想起自己在來美國之前上網查到的艾倫的光輝事跡,笑道:「你確實有這個能力。」

艾倫哈哈笑,「你好好休息,明天也可以出去逛逛,後天我會讓傑克過來接你,不要緊張,你會是最好的吳。」

趙清持掛掉電話,苦笑。

二十分鐘後,酒店送來了晚餐,趙清持起身去開門,瞥見隔壁房間門外站著幾個黑衣男人,看起來頗為不善,而自己房門口,酒店的侍者禮貌地微笑,並將餐車推進餐廳佈置好,侍者退出房間正要關門的時候,一隻纖纖素手忽然撐住房門。

趙清持驚愕地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那是一個看上去十分清純靚麗的女人,穿著一身復古印花掛脖連衣裙,金色的微卷長髮編成麻花辮散漫地垂在身前,褐色的太陽鏡將小小一張臉遮住大半,她撐著門站在門外,殷紅的雙唇微微勾起,綻放出一個迷人親暱的笑,「親愛的,我來晚了,你不會生氣吧?」

侍者眼中閃過促狹,禮貌地退到一邊。

趙清持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女人,正要拒絕,那女人似乎也看出她的神色,未待她出口,已經直接推門進來,還反手替趙清持關上了門。

只不過門一關上,那女人立即炸貓似的跳起,將一邊耳朵貼上房門,仔細傾聽門外的動靜。

趙清持挑眉,好奇又好笑地看著她。

女人聽了好一會兒,這才從門邊退開,審慎地盯著房門思考。

趙清持轉身倒了杯水,遞給那女人。

女人嚇了一跳,警惕地擺擺手,一張小臉面對趙清持,繃得死緊。

趙清持忍俊不禁,在這個房間裡,應該警惕的人難道不是她自己嗎?

女人也覺得尷尬,笑道:「不好意思,就讓我呆一會兒,等外頭安全了,我馬上走。」

趙清持點點頭,不再搭理這位陌生的訪客,她走進餐廳,切了兩塊牛排吃,想想不對勁,又走出客廳。

那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又貼到了門上。

「嗯……」趙清持問道:「你……」

「噓!」女人猛回頭,將食指抵在唇前,狠狠噓了一聲。

趙清持摸摸鼻子,想了想,和那女人一起貼到門上偷聽門外的動靜,這一次,女人倒是沒有拒絕她。

酒店的門隔音效果很不錯,趙清持聽了半天沒聽出什麼,她急中生智,轉身從餐桌上拿了個小碗倒扣在門上,這一下,她立即分辨出門外的交談聲是意大利語。

門外的那群黑衣男人似乎是某個組織的成員,在他們為數不多的聲音裡夾雜著一個女人憤怒的低吼,聽其內容,倒好似是正宮娘娘前來酒店抓小三卻被小三放了鴿子的戲碼。

趙清持心領神會,不自覺側頭瞥了身邊女人一眼。

女人被她看了一眼,立即緊張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趙清持心想這事還是裝蒜為妙,便立即答道:「聽不懂,他們說的不是英語。」

女人點點頭,信了趙清持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的人集體離開,女人手提包裡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她掏出手機一看,兩道秀麗的眉迅速擰起,殷紅的嘴一張,流暢的意大利語辟里啪啦倒出。

趙清持聽了會兒,知道女人是在和情夫控訴今天的遭遇,臉上便有些尷尬,正要轉身回餐廳吃掉剩下的食物,門外突然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正在講電話的女人立即轉頭,膽戰心驚地盯著門看。

趙清持無奈地走過去開門。

門外赫然站著兩個黑衣大漢,正是去而復返的意大利人,其中一個男人用英語禮貌地開口問道:「先生,不好意思打擾您,請問您有沒有看到居住在隔壁房間的一位年輕小姐?」

趙清持回頭看向女人。

女人藏在墨鏡後的臉微微有些扭曲。

趙清持忽然笑了,「老婆,你剛剛回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隔壁的鄰居?據說是位年輕的小姐。」

女人愣了一下,立即接道:「我走得太急,沒留意。」

趙清持看向門外的男人,笑道:「我不怎麼出門,我妻子剛回來,等會兒還要出去逛街,她來去匆匆,可能也沒留意。」

男人點點頭,看向女人的眼卻帶著探究,「尊夫人很漂亮,聽說混血兒的孩子都很美麗。」

趙清持笑地熱情,「你怎麼知道我們來紐約二度蜜月為的就是想要一個蜜月寶寶?」

女人適時地靠近趙清持,依偎在她身邊,濃情蜜意地在趙清持臉上印上一個吻。

男人點點頭,「那祝你們愉快。」

趙清持摟著女人,點頭笑道:「謝謝。」

男人替他們關上房門。

女人立即從趙清持懷裡跳開。

趙清持若無其事地走進餐廳。

女人別彆扭扭地跟了過去,「你為什麼要幫我?」

「獨在異鄉為異客,路見不平自相助。」趙清持見她聽不懂,笑道:「或者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女人怔住半晌,最後哈哈大笑,一把甩飛了墨鏡,撲到趙清持背後,摟著她狂笑,「你是女人!哈哈哈!你是女人!」

趙清持被她撲得差點揮叉自戳,她回過身,看向身後的女人,這一眼,忽覺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