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白露附在她耳邊說話,說話的熱息吹散了亂髮,刺入趙清持耳裡,讓她癢癢得難受,她微微側過腦袋,笑著伸手去扶那中國女孩。
女孩也笑著握住她的手。
三個人結伴走在泳池外的草坪上,女孩笑道:「我英語不好,一個人呆在這邊,走哪都彆扭。」
「你不是有翻譯嗎?」趙清持一副聊天的閒散口氣,「是陪你來旅遊的嗎?」
女孩笑著搖頭,「那個翻譯是花錢雇來的,我和她一點也不熟,話不投機半句多。」
趙清持察覺出女孩語氣中的落寞,她與邱白露暗中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女孩身上可能另有隱情,便笑著轉移話題道:「他鄉遇故知,我們也是住這家酒店的,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來找我們。」
「可惜我不能在這邊住太久。」女孩苦笑道:「我明天下午的飛機去加利福尼亞,會在那邊一直住到寶寶出生,等做完月子再回國。」
趙清持笑道:「孩子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你先生什麼時候過來陪你?」
「啊……」女孩停下腳步,素白的一張臉窘迫地盯著自己的腳趾頭,彆扭道:「寶寶沒有爸爸……我要偷偷把孩子生下來。」
邱白露和趙清持面面相覷。
三個人正尷尬著,泳池邊上,艾莉緹玩得一身是水的跑向他們,邊跑邊揮手,「露露!」
趙清持「撲哧」笑出聲。
邱白露回頭無奈道:「艾莉緹,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露。」
艾莉緹已經跑到近前,哈哈大笑道:「那我要叫你什麼?叫你全名嗎?」
邱白露聳肩,「那也比你叫我露露的好,我不是花生牛奶,也不是八寶粥。」
趙清持拿胳膊肘撞他,忍俊不禁道:「人家那是銀鷺,關你屁事。」
「好吧。」艾莉緹攤手,佯裝認真地一字一字念著邱白露的名字,「邱!白!露!」
「邱白露?」女孩猛然抬頭,一張臉血色褪得慘白,她睜大兩隻黑亮亮的眼,驚恐萬分地瞪向邱白露,「你是邱白露?X市的邱白露?」
邱白露點點頭,「你認識我嗎?」
女孩上下掃了眼邱白露,拎起裙子,見鬼般跑回出口,慌慌張張地消失不見了。
艾莉緹莫名其妙道:「她怎麼了?」
趙清持意味深長地笑,「怕嚇壞小朋友吧。」
邱白露啼笑皆非。
泳池、美人、香檳、美食。
一群一開始信誓旦旦絕不多喝的人不知不覺便喝多了,等到派對結束,趙清持背著艾莉緹,邱白露扛著艾倫,兩個人一起往酒店房間走去,趙清持和艾莉緹住的房間靠前,趙清持開門正要往裡走,背上的酒鬼女神忽然伸手抓住艾倫的褲腰帶,用力之大,差點把艾倫的褲子扯下來。
艾倫嘟噥罵道:「我沒穿內褲!」
艾莉緹死活不肯鬆手,邱白露無奈去掰她的五指,誰知他剛一用力,艾莉緹忽然痛哭出聲,「爸爸!爸爸!你不要我了嗎爸爸!」
趙清持和邱白露同時怔住。
艾莉緹越哭越大聲,她一手緊拽艾倫的褲子,一手摟著趙清持的脖子,眼淚鼻涕嘩啦啦湧出,竟然哭到哽咽,「爸爸……爸爸……」
趙清持看向邱白露,眼神疑惑。
邱白露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情況。
倒是已經醉得迷糊的艾倫從邱白露背上滑下來,踉踉蹌蹌地去拍艾莉緹的背,邊拍邊安慰,「艾莉緹不哭啊!爸爸哪裡也……咯……不去,爸爸就在你身邊……咯……」
艾莉緹果然安靜下來。
艾倫指指房間,醉眼朦朧地示意趙清持把艾莉緹放進去。
艾莉緹一躺到床上立即鑽進被子裡哭,悶頭哭,什麼話也不說,趙清持沒辦法,只能伸手拽她被子讓她好好呼吸。
艾倫歪歪扭扭地躺到趙清持床上,倒頭就睡,一分鐘後鼾聲雷動。
十分鐘後,哭累了的艾莉緹也睡著了。
趙清持無奈地看著房間裡的兩個醉鬼。
身後的邱白露忽然笑了。
趙清持回頭看他,「你笑什麼?」
邱白露搖搖頭,嘴角卻仍是噙著點狡猾的笑意,他轉身出門,淡聲道:「晚安。」
趙清持目送他瀟灑出門,略感困惑。
十分鐘後,趙清持敲響邱白露的房門。
邱白露站在門後笑得有些妖孽橫生,「你來了。」
趙清持抱著胳膊站在門邊衝他笑,「長腿叔叔,求借宿一晚。」
趙清持自己的床被艾倫霸佔,劇組其他房間無疑也都住著幾號酒鬼,唯一沒有醉的鄭成渙即使願意借房間給她,她也不好意思入住。
轉來轉去,果然只剩下邱白露這位大款可以一傍。
顯而易見,這位邱大款早在十分鐘之前就預料到了她的來訪與借宿,因此才會在離去時笑得小人得志。
其實趙清持完全可以到樓下前台再開一間房讓自己睡個好覺,可是只要一想到邱白露臨走前的笑容,她忽然就覺得,有些時候,做一個不那麼聰明的聰明人,也是一件簡單又輕鬆的快事。
邱白露把趙清持讓進屋,笑道:「去洗澡吧。」
趙清持接過浴巾,想起一件事,說道:「你房間只有一張床。」
邱白露笑道:「如果你介意,我就坐在椅子上加班一晚。」
「我不介意你在地上睡一晚。」趙清持笑笑,轉身進浴室。
「你帶睡衣了嗎?」邱白露站在浴室門外問道。
趙清持隔著水聲回答道:「穿你的就好。」
邱白露出門在外,並不像在邱宅時條件寬裕,房間裡也沒有備著趙清持尺寸的衣服,猶豫了一會兒,也只能挑出自己的一套睡衣給她遞進去。
趙清持喝了酒,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覺得有些渴,便向邱白露討水喝,邱白露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只找到一瓶礦泉水。
趙清持一邊喝水,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邱白露。
艾倫當初因為經費問題只能為劇組定下酒店最普通的雙人間,大家為了支持他,對此都沒有怨言,趙清持本來就是個對吃穿住行不挑剔的人,自然也無所謂,可邱白露不一樣,以他的身份,不應該像現在這樣蝸居在小小的一間雙人房內,樓上一整層的豪華套房才應該是他的住處。
邱白露被趙清持看得久了,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笑道:「怎麼了?」
趙清持搖搖頭,臉上浮起若有似無的迷茫,好似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困惑到底值不值得困惑,「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
喜歡到千方百計接近她,喜歡到不辭辛苦千里陪伴。
邱白露沉默片刻後,微笑道:「你為什麼不自己來找答案?」
「有直徑可以走為什麼要選擇彎路?」趙清持坐到床上,一邊擦頭一邊問,「我覺得充分理解你的感情有助於我盡快接受你。你不願意告訴我嗎?」
邱白露笑著走到她身邊,拿過她的毛巾,替她擦頭髮,「我很高興你這麼積極主動地想要接受我,但是,感情不是做數學題,更不是談生意簽合同,有些時候,慢一點,再慢一點,對你來說,也能多一些考慮的餘地。」
趙清持仰起頭,疑惑道:「為什麼希望我慢?」
邱白露停下手中的動作,他俯下身,近距離地看著趙清持年輕的臉,苦笑道:「因為我是一個貪心的人,你願意嘗試接受我,我很開心,但是單單接受是不夠的,到後邊,我會希望你也愛我,沒有人能夠一直忍受沒有回報的付出,我也不例外,我今年已經39歲了,我不再年輕,而你卻是正值風華,我已經可以想像等你的電影上映,我的情敵將會遍佈全球了。」
「清持,」邱白露頓了一下,苦笑道:「別看我總是勝券在握的模樣,其實我很害怕,我怕你不會接受我,怕你到最後依然不會愛我,我給你的影響已經夠多了,現在是時候讓你自己來探索,探索我的感情,探索你的感情,不是有句俗話嗎?感情這回事,不走些彎路,未必能找到真愛。」
趙清持輕輕笑道:「哪裡來的俗話?為什麼我從沒聽過。」
邱白露拎起毛巾,兜頭罩住趙清持的頭,擦擦揉揉,笑得格外自在,「我就是個大俗人,我說的就是大俗話。」
趙清持低笑,任由他揉搓自己的腦袋,半晌後,她伸手抓住邱白露的手,仰頭問道:「邱白露,你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問題是,如果我真的不愛你,你會怎麼做?你會給我機會不去愛你嗎?」
邱白露雙目灼灼地盯著趙清持,片刻後堅定搖頭,「不會,我不會給你機會離開我,也不會給你機會讓你不愛我。」
趙清持失笑。
你看看,這才是真正的邱白露,示弱只是為了接下來的凶相畢露。
邱白露笑道:「笑什麼?」
趙清持仰著腦袋,認真說道:「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或許會是最適合我的人。」
邱白露挑眉,「何來此等覺悟?」
趙清持笑道:「像我這樣的人,因為夠強,夠固執,所以大部分的男人女人都拿我沒辦法,也因此,即使我一路閉眼走到懸崖邊上,也沒有人能將我拉回去,到最後等待我的,可能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可你不一樣,你比我更強,也比我更固執,你想要的東西你一定能得到手,和你在一起,即使我已經跌入深淵,你應該都能把我拽出來吧?」
邱白露將臉湊近她,「我是你最後的稻草嗎?」
趙清持黯然地笑,「你會覺得我自私嗎?讓你來救我,可是到最後卻又不一定能愛你。」
邱白露微微笑,灼熱的氣息噴在她潮濕的臉上,「清持,你太不瞭解你自己了。」
趙清持不解,「嗯?」
邱白露笑道:「你確實很固執,但是固執也有固執的好處,比如,當你最終選擇抓住那根救命稻草,我敢打賭,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鬆手。」
趙清持眨眨眼。
邱白露微微笑,湊過頭驀然在她眼上親了一口。
最深情癡情的人,從來都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