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部擁有豪華製作班底,但是經費並不充足的電影,它的效率與質量是成正比的。
趙清持常常不自覺感歎,在整個劇組裡,她永遠都是那個最幼稚最沒有經驗也是最拖後腿的人,可恰恰就連她這位吊車尾,拍攝工作越到後頭,她的天賦與能力也越發展現出來。
艾倫曾經笑著邀請趙清持做他下一部電影的女主角,被趙清持委婉地拒絕了。
她說她終歸是要回到f市建設家鄉服務百姓的。
結果被艾莉緹一陣冷嘲熱諷。
事實是,不管再如何不捨,電影的拍攝工作終於進入尾聲。
最後一個鏡頭是吳一個人走在骯髒的小巷深處,清晨霧濛濛的光線從高樓的夾縫裡隱隱約約地投射進來,照在她的身上。
這個充滿了矛盾的女孩頭也不回地走在去見金的路上,形單影隻,好似從出生到死亡,她永遠只是一個人。
艾倫站起身,拿過工作人員的擴音器,站在凳子上高聲喊道:「趙清持,你可以回來了,咱們拍完啦!」
已經走到小巷盡頭的趙清持遠遠揮揮手,笑著往回走。
拍攝工作都已經結束,艾倫發誓這一回絕不借助外力傍大款,真心實意地請大家吃一頓飯。
結果還是在酒店自己的小花園裡露天燒烤。
艾莉緹不喜歡燒烤的炭火味,拎著瓶啤酒坐在趙清持身邊聊天,問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趙清持笑道:「後期的剪輯工作我幫不上忙,艾倫已經答應我,電影的宣傳工作可以不參加,所以我會回國。」
「你要回國,鄭也要回國。」艾莉緹搖晃著酒瓶,笑道:「大家從此各奔東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
趙清持本想說現在交通運輸發達,想要見面也不是多不容易的事,可轉念一想,等她回國,面臨的就是趙家企業的生意,邱白露只會比她更忙,艾莉緹也是,她只要一日沒退出圈子,她的行程壓力絕不亞於他們這些企業負責人。
現代社會的忙碌,才是真正隔開距離的原因。
鄭成渙捧著個裝滿食物的盤子走過來,笑道:「要吃什麼?」
艾莉緹從一堆食物裡選了根雞腿,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趙清持擺擺手,示意不餓。
鄭成渙坐到她們身邊,接過趙清持遞來的一瓶啤酒,笑著和她碰了下瓶頸。
艾莉緹忽然笑道:「我當初恐嚇邱白露說清和鄭有很多床戲要演,接過他第二天就跑來美國,我本以為他會天天出現在片場監督,沒想到他一次都沒出現,我真搞不懂,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鄭成渙被她說得尷尬,「都是演戲,邱先生是明白人。」
艾莉緹癟嘴,「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明白人,一心一意要塑造自己成熟穩重的形象,不能打擾工作,不能影響氣氛,要大度,要體貼,結果還不是打碎了牙自己悶著,活該累死。」
趙清持笑道:「這話你和邱白露說去,直言進諫效果更好。」
艾莉緹嗤之以鼻,「你當我不敢?」
趙清持忍俊不禁。
戲已經拍完,鄭成渙第二天就要回韓國參加另外一部電視劇的拍攝,其他工作人員也會各自離開,這本來就是一次以艾倫為中心的友情大集合,大家毫不遲疑各自攜帶看家本事而來,連走的時候也都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艾莉緹前一秒還在哎哎歎氣,下一秒已經攬上趙清持的肩,眨眼笑道:「清,反正你還有點時間,不如陪我去夏威夷度假?」
鄭成渙難得也勸道:「如果有空的話,去玩玩也不錯。」
趙清持不置可否。
於是這事就這麼被艾莉緹一錘定音了。
趙清持決定陪艾莉緹去夏威夷度假的事一回到酒店房間便告知了邱白露,邱白露恰巧在收拾行李,趙清持頗為驚喜,「你也要去嗎?」
邱白露俯身收拾衣物的手一頓,站直身若有所思地看向趙清持,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你希望我去嗎?」
趙清持立即明白過來,笑道:「是公司有事嗎?」
「嗯,股東的季度會議,我應該到場。」邱白露推開行李箱,拉著趙清持一起坐到床邊,笑道:「如果你希望我陪你一起去,我可以推掉這個會議。」
趙清持轉過頭,認認真真盯著邱白露,「雖然我愛你,但是這不意味著我會像一部分的女性依附於你,咱們過去是兩個獨立的個體,現在也還是如此,我是趙清持,你是邱白露,唯一不同的,只是我們的手握在了一起。」她一邊說話,一邊握住邱白露的手,十指相扣,沒有縫隙。
邱白露微微笑,拉過相握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口。
趙清持沒繃住嚴肅的臉,笑出了聲。
邱白露笑道:「說得好聽,剛才是誰以為我要和你一起去,高興成那樣?」
趙清持立即端正態度,正直道:「如果你有時間能夠一起來,我當然高興,但是這種融洽的陪伴不應該建立在犧牲你的自由上……」
邱白露拉長臉,悲憤又委屈地環視了一圈屋子。
也不知道是誰早已享用過了他無私的數月陪伴,果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趙清持立即說道:「當我什麼都沒說。」
邱白露哈哈笑,摟著趙清持笑得左搖右晃,「你就這一手變臉的本事,和你大哥學得最像!」
趙清持被他抱著,敞開窗子的室內氣溫剛好,他的體溫剛好,一切都舒適得讓人不捨得離開。
邱白露笑道:「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我就去夏威夷找你,咱們倆撇掉艾莉緹,自己去度假。」
趙清持一想到艾莉緹被甩掉後氣急敗壞的臉,忍不住笑。
等到劇組的人員全都解散後,艾倫迫不及待地進入了電影的後期剪輯工作,趙清持和艾莉緹與他道別後,踏上了飛往夏威夷的飛機。
艾莉緹在夏威夷有一棟別墅,但是據說那別墅前前後後裡裡外外裝了百來個監控攝像頭,艾莉緹不願意回去,帶著趙清持在酒店訂了間套房,趙清持剛放下行李,還來不及轉身就被熱情的艾莉緹拉著跑向海灘。
夏威夷位於熱帶,即使是十二月的初冬,這裡也依舊陽光明媚海水溫暖,沙灘之上放眼望去全是花花綠綠的泳裝,在刺眼的陽光下幾乎要迷掉趙清持的眼。
艾莉緹迅速融入海灘美人風景圖,不見蹤影。
趙清持眨眨眼,戴上墨鏡,躺到遮陽傘下,懶懶地看起雜誌。
等到喝光了手邊的冰鎮啤酒,趙清持還沒看見艾莉緹回來,她站起身,有些無聊地伸了個懶腰,一扭頭,卻在不遠處的飲品站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年輕的東方女人,黑色長髮在腦後鬆鬆挽起,身上穿著條寬大的高腰鵝黃色背心裙,裙子飄飄揚揚,卻也遮不住她隆起的巨大肚子。
趙清持驚喜地走向那女人,摘掉墨鏡,笑道:「你還記得我嗎?」
女人仰起臉看向趙清持,眉間微蹙,半晌後,她忽的往後退了一步,驚道:「你!」
趙清持微微笑,「沒錯,是我。」
女人白嫩的臉上青紅交錯,她黑亮的眼珠子左右亂轉,似乎是往趙清持身後張望著什麼。
趙清持了然笑道:「放心吧,我是一個人。」
女人明顯鬆了口氣。
飲品站後探出張婦女臉孔,她緊張兮兮地看向女人,又看向趙清持,用帶有濃重閩南語腔調的普通話問女人道:「怎麼了?」
女人搖頭,支吾道:「沒、沒事!阿姨你先去忙吧,這邊我來就好。」
婦女狐疑地上下掃了遍趙清持,慢慢走開了。
趙清持不在意地笑笑,眼神看向女人的肚子,笑問道:「上次不是還沒到兩個月嗎?這會兒應該也還沒有到六個月吧?怎麼這麼大?」
女人捧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自豪地笑,「因為是雙胞胎。」
趙清持驚喜道:「真的嗎?恭喜你!」
女人點點頭,臉上紅潤潤的,看起來格外漂亮。
趙清持想起另外一件事,遲疑了下,小心問道:「你上次一聽到邱白露的名字就跑,為什麼?」
果然,女人即使再次聽到邱白露的名字,臉上也毫無意外地慘白了。
趙清持心中默念阿彌陀佛,更加小心地問道:「這孩子……難道是……」
女人刷得摀住臉,悲痛欲絕地嗚咽道:「求求你!不要告訴邱小滿我在這裡!冤有頭債有主,孩子是他自己不小心弄出來的,他要是想找人負責,為什麼不把自己的命根子給斷了,欺負我有什麼用!我和孩子都不會讓他負責的,也不會給他添麻煩的,求他不要再滿世界地找我了,我都快被他嚇得神經虛弱了!這樣對孩子不好你知道嗎……」
趙清持聽得一頭霧水,忙拉住女人的手,安撫道:「你別急,慢慢說!有我在,邱小滿不敢動你。」
女人鬆開手,淚跡斑斑的臉上寫滿疑問,「你是誰?」
趙清持心想總不能說我和他大哥有染吧,便只能模糊說道:「呃……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害怕的女人。」
女人眨眨眼,被淚水沖刷過的兩隻大眼明亮有神,就像趙清持曾經在野生動物園裡見過的小鹿的眼睛。
趙清持點點頭,總覺得自己好像又遇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女人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趙清持,半晌後顫巍巍地蹦出一句,「……可是……你怎麼看都不像他媽媽呀……」
趙清持瞬間目瞪口呆。
她果然又遇到了不得的人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