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白露只說讓趙清持等他幾天,卻沒具體說等幾天,趙清持先後給x市趙家的分公司打了兩個電話,交代後事似的囑咐事情。
第一個電話是打給孫秘書的,讓她安排許文彥今後週末和寒暑假來公司實習的事,並務必督促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超市總經理的,告訴他許文彥這位童工還會回來上班,讓他幫忙照顧,並暗示他這位童工已經入了她趙清持的眼,不管好壞,該帶的帶,該教的教,不能徇私,也不能不徇私。
趙鈺笑她狠心,居然真把一個半大孩子往死裡折騰。
今後所有的週末和寒暑假都被剝奪了,這對一個普通學生來說,無異於人間煉獄。
趙清持笑得頗為無奈,她說這也是逼不得已,許文彥雖然聰明,但畢竟從小跟著父母賣海鮮,眼界較窄,如果不及早拓寬思路和眼界,等他成年後人生觀世界觀成形,想要改變過來就難了,與其留著以後花大力氣還吃力不討好,不如現在就告訴他真實的世界就是如此,想要成為能和邱衡並肩的男人,你還早得很吶。
所謂的成材教育,並不是要求受教育者將來能有多大成就,創造多大的財富,而是讓他積累實力,在未來的道路上,能夠擁有真正自主的選擇權。
兩兄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個看報紙,一個喝咖啡,像模像樣地討論著孩子的教育問題。
結果家裡真正應該被教育的趙禪小朋友卻放跑了趙老太爺一水缸的超級熱帶觀賞魚。
晚上趙老太爺回家,見到空蕩蕩的魚缸,勃然大怒,問他,趙禪小同志,你為什麼殘害我的魚?
趙禪小朋友嚇得哆哆嗦嗦,說,老師佈置了作業,讓我們養蝌蚪寫觀察日記,我需要魚缸養蝌蚪。
趙老太爺對著個五歲大的家傳寶貝實在不好意思發火,便轉而抓了孩子他爸和孩子他姑姑過來教訓。
於是兩個本著學術精神討論了一整天素質教育的大人,當天晚上就被更大的大人教育得狗血淋頭。
趙煜終究沒有辦法在趙家呆到年底,趙老太爺鬱悶地將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個下午,到了晚上,因為捨不得孫子,還是出來一起吃飯了。
第二天,趙煜收拾了東西要回山裡去,一家老少送他出大門,司機小高開車送他去車站,眼看著那壯實的背影一貓腰靈活鑽進車內,趙禪童言無忌道:「二叔長得好像熊。」
趙老太爺抽了抽嘴角,強笑道:「他小時候和你一樣可愛,山裡的日子嘛,難免要……」
難免要怎麼樣,誰也沒接口。
趙鈺抱起趙禪,在他臉頰上親了幾口,又趁老婆不注意,往她臉上也親了一口。
趙清持假裝沒看見,扶著趙老太爺往回走。
趙老太爺的背越發駝著,老人家感歎道:「又是一年將盡咯。」
趙清持抬頭望天。
天晴萬里。
新年將至。
平安夜那天下午,趙清持正在陪趙老太爺修剪花枝,翠翠拿著她的手機一路飛奔而來,說是手機響了好幾遍,擔心有重要事。
趙清持一看來電,是美國那邊的電話,便連忙接起。
電話那邊的是艾倫,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高亢,充滿了活力,「清!咱們的電影已經確定了放映日期!」
趙清持驚喜道:「真的嗎?怎麼會這麼快?」
艾倫哈哈大笑,趙清持隔著一個太平洋都能想像到他滿身贅肉因為大笑而顫抖的樣子,艾倫豪邁地笑了會兒,得意洋洋地說道:「我上頭有人唄!」
趙清持忍俊不禁,問道:「電影定在哪個檔期?」
艾倫笑道:「情人節。」
趙清持再次驚道:「這麼快?」
艾倫哈哈笑,「你說情人節的時候多少小情侶得因為咱們的電影而鬱悶一整晚,杜蕾斯已經連續四年在情人節檔期銷量穩增了,今年我一定要打破他們的傳說!」
「你拿這麼一個悲劇電影去給人小情侶慶祝節日快樂,未免太不厚道了。」趙清持笑道:「艾倫,其實你才是情侶去死去死團的最大團長吧?傳說中官方最大手,原來說的是你。」
艾倫沒聽明白情侶去死去死團是個什麼東西,但是他除去電影外,對生活對朋友從來都不是一個追根揭底的人,所以他連問都沒問,只是笑道:「北美首映的時候艾莉緹和鄭都會來,你呢?你來嗎?」
趙清持笑道:「我不出席,請代我向他們傳達誠摯的思念之情。」
艾倫早已預料到這個答案,豁達地笑笑,說道:「雖然不是全球同步上映,但是預計三個月後會在你們國內首映,清,我有信心,你一定會紅起來的。」
趙清持笑道:「謝謝。」
掛斷電話後,趙清持將手機放到趙老太爺身邊的桌子上,老太爺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笑問道:「是你拍的那個電影?」
趙清持點點頭,蹲回花壇前繼續擺弄花花草草。
趙老太爺又問:「你拍的什麼電影?聽說還是女主角?有穿裙子吧?拍得漂亮嗎?」
趙清持想起那些既唯美又寫實的床戲,忍不住笑,「挺漂亮的。」
趙老太爺滿意地點點頭,「漂亮就好,我就說你穿裙子好看嘛,要多穿啊。」
趙清持微微笑,覺得眼前的場景熟悉親切的仿若昨日,好似不久前趙老太爺也是像今天這樣讓她多穿裙子。
前夕與今日,好似不變的人和事,卻又是早早改變的人和事。
第二天便是聖誕節。
趙老太爺是位老中國,對西洋文化裡的聖誕節一點興趣也沒有,趙家秉承老太爺精神,對聖誕節形同陌路,當天下午,只有趙禪小朋友收到了幼兒園小朋友的手工賀卡,一放學回家便喜滋滋地拿給全家大人看。
到了午後,翠翠跑來大書房喚趙清持,說是邱家送了個包裹進來,指明是送給趙清持的聖誕禮物。
趙清持用剪刀三下五除二拆了那簡約大方的包裝,一看,笑了。
墊著腳尖攀在桌角的趙禪長大了嘴,讚歎道:「姑姑,好漂亮啊!」
包裹裡竟然是一整盆鬱鬱蔥蔥開得茂盛的紫丁香。
籐椅上的趙老太爺放下報紙,湊過頭來,表揚道:「現在可不是紫丁香的花期,能養得這麼好,足見用心吶。」
趙清持微微笑,眼角眉梢全是歡喜神色。
趙老太爺上下研究了遍盆栽,皺眉道:「怎麼用了個這麼灰撲撲的花盆?怪醜的,當真是一把鮮花插在牛糞上。」
趙清持眨眨眼,無辜道:「這花盆是我親手做的。」
趙老太爺瞥了她一眼,重新舉高報紙,悶聲道:「牛糞也是坨好牛糞嘛。」
趙清持笑得合不攏嘴,將花盆捧回自己的書房,和那個羊脂白玉臥虎鎮紙擺在一起。
等看夠了那花和那虎,趙清持猛然想起,當初還有一張明信片是隨著花盆一起寄回國的,收件地址寫著邱家,難道是邱白露拿走了明信片?
可是那明信片不是寄給自己的嗎?
趙清持歪進椅子正要給邱白露打電話,邱小滿的電話打了進來,趙清持癟了下嘴,接起電話,「邱小滿。」
邱小滿的聲音很像邱白露,也透著疲憊與無奈,還隱約壓著股怒氣,「趙清持,你可真是禍國殃民啊。」
趙清持笑道:「邱小滿,你這是對救命恩人說話的語氣嗎?」
邱小滿倒吸了口氣,「趙清持,你還學會要挾人了?」
趙清持笑道:「胡說八道,我是那種人嗎?」
「哼!」邱小滿嗤之以鼻,「今天是聖誕節,我不能回家陪老婆孩子吃大餐,卻被迫留在公司加班,喂,趙清持,你知道我身上這身襯衫多久沒換了嗎?整整68個小時了啊!就在剛剛,我終於看完了我的最後一份報表!我連給我老婆打電話的念頭都沒有,直接給你這個罪魁禍首打電話了啊!」
趙清持嘲笑道:「你對我的深深愛意,我感受到了。」
邱小滿怒道:「什麼愛不愛的?老大已經瘋了,你還要讓他再背上手刃親兄弟的罵名嗎?」
趙清持心裡一跳,問道:「邱白露怎麼了?」
邱小滿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支吾道:「他能有什麼事啊,不就在我身邊加班嗎?老二也在,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呃,你要和老大說話嗎?」
趙清持還沒答應,電話那頭邱小滿已經招呼邱白露接電話了。
「清持?」邱白露的聲音比邱小滿更加疲勞,但趙清持還是能從他的聲音裡感受到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種滿足的愉悅,他說:「聖誕快樂。」
趙清持一瞬間失了言語,只能答道:「聖誕快樂。」
邱白露笑問道:「送你的花喜歡嗎?」
趙清持笑道:「喜歡。」
邱白露笑道:「你再等我一星期,一星期後,我去你家見你,好嗎?」
趙清持握緊手機,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