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0029-0033

0029

許恪手一鬆,屈有男瞬間落地,猶如解開了咒語一般,激狂的撫觸、熱辣的溫度倏地遠離、消失殆盡,她知道她安全了。不過剛剛那番令人窒息的耳鬢廝磨造成的後遺症導致她膝蓋打顫,心如擂鼓,腳軟得幾乎坐到地上,趕緊張開手臂扒住牆壁穩住身形,暗暗搗勻紊亂的氣息。

許恪則退到房間的一處陰影裡,強光下的深度黑暗覆蓋了他的面容,隱晦莫名,藏住了許多東西,包括他的情緒,屈有男沒有勇氣去窺視,即使有勇氣他亦不允許,她需要安全,那麼他相同。

彼此尷尬沉默了一陣子,許恪平淡中涵蓋冷冽的問:「馬奇奧要你來談投資的事情?」

原來他早知道,屈有男頓覺難堪,他的意思彷彿之前一場旖旎曖昧是她事先策劃好的「胡蘿蔔政策」,為達成某個目的鋪路。她心寒,他羞辱了她。

屈有男挺直背脊,硬著嗓子說:「沒錯,但是你完全可以無視,因為我從沒說出口,抱歉打擾了。」她旋開金色的鎖柄,開門,離去。

「砰!」滿室恢復冷清,許恪長時間的矗立原地,直至日落偏西。

0030

屈有男渾身止不住的發抖,不仔細看不出來的很細微的戰慄,這種症狀根本沒有辦法控制得了,平時生氣不這樣但氣到某個程度就會。她神經質的用力拍打電梯邊上的下樓鍵,臉色慘白。

從小到大打許恪那兒得來的挫敗感、自卑感一直似魔魅般糾纏著她,雖然她十分明白跟一個天之驕子較勁無疑是愚蠢的,可是當父親一遍又一遍反覆的重複他如何如何、怎樣怎樣時,最後總會歸功於「他是一個男孩」。

其他任何理由她都認同,獨獨這條打死她也無法接受,女人到底是哪裡不如男人了?為何所有的豐功偉績、卓越優秀全要劃撥給「男人」這一項,生為女兒身活該自慚形穢、匍匐低頭?無論她多麼努力的表現,認真的學習,吃苦勤奮就是換不來父親一丁點的注意。

10年前受夠歧視的她毅然決然遠赴意國求學,她曾發誓一定要憑借自己的力量幹一番轟轟烈烈的成就讓父親刮目相看,然後風風光光的衣錦還鄉,讓父親心悅誠服的把屈家「傳男不傳女」的祖業交給她來繼承。

然而10年過去了,她空有一腔抱負卻沒有得到施展,熱血逐漸轉冷,夢想永遠是美好且可望不可即的,實踐的過程曲折迂迴,困難重重,身上的稜角、胸懷的鬥志在現實中磨光、熄滅。天長日久下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衝勁被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惰性取代,像一顆微塵似的隨波逐流的漂浮於世,渾渾噩噩沒有了追求,直到接獲家裡的境況一天一天衰敗的消息,她才猛地發現時間緊迫。

始終致力於證明「男女平等」的她認輸了,一把抓住馬奇奧這根救命稻草,由「超越男人」墮落到「依靠男人」,她還安慰自己說,至少這個優質的男人是她虜獲的。

沒想到她的「自欺欺人」又被她此生避之唯恐不及的許恪親自打破,她找來的「優質男人」要與他合作,昔日那種被蔑視的感覺深刻又殘忍的重現……花了10年的時間,繞了九十九個彎,她的「開始」和「現在」還是敗在了他的手裡。

電梯門打開,一名酒店工作人員詫異的瞪著蹲在地上團成一團的女子,關心的問道:「小姐,你沒事吧?需要我幫忙嗎?」

屈有男捂著臉擋住泉湧的淚水,飛也似的衝出酒店落荒而逃。

0031

屈有男撥通越洋電話向目前遠在法國的馬奇奧報告:「對不起親愛的,我……」

「屈,你親自出馬果然以一當十,Ken同意和我們合作了,哈哈~~他對我們的投資計劃表示出極高的興趣,你是怎麼跟他說的?」馬奇奧興奮的打斷她,快樂得像個孩子。

「呃……」屈有男愣住,這是怎麼回事?馬奇奧繼續辟里啪啦的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她頭昏耳鳴一句都沒聽清楚,敷衍著掛了電話,她想也沒想馬上打給許恪,她才不要他的施捨,餓死也不吃他的嗟來之食!

他的手機關機,再打到酒店,酒店告知客人已經退房,看看時間估計他早上了飛機飛離這塊土地了,屈有男咬牙切齒的摔了電話,許恪!

儘管情感上不願意接受,但是理智上她明白合作的事情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經商不是兒戲不能全憑個人喜惡。對野心勃勃想進軍中國這個新興市場的馬奇奧也好;對風雨飄搖中苦苦支撐的「集英製衣」也好,靠到盛世集團這棵財力雄厚的大樹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所以屈有男再次的妥協了,反正她在意大利,天高皇帝遠,國內的事務由她老姐一手把握,她乖乖的跟在馬奇奧身邊,扮演稱職的助理以及甜蜜的待嫁新娘便萬事大吉,別的「凡塵俗事」她眼不見心不煩。

0032

臨近婚期的前一個月,屈有男和馬奇奧剛到希臘拍了一組婚紗照,八卦雜誌隔天就拿了其中一幅做了封面。

屈有男捧著新鮮出爐還熱氣騰騰的雜誌,瞇著眼睛盯著那排印得大大的名為「圖蘭朵的新童話」的標題嗤之以鼻,西方人對中國人的印象若還停留在這種程度那麼真是幼稚得發蠢了。

手邊的電話響起,她放下雜誌接起,「小八小八小八!!」

「老姐。」屈有男捏捏鼻樑,歎息,她這個寶貝姐姐真是的……惟一長進的地方就是自從「集英製衣」和盛世合作後就不再半夜打電話吵她睡覺了。

「小八,你知道今天許大帥哥幹了一件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嗎?」屈得男哇哇叫。

「他去變性了。」

「小八……你有那麼討厭他嗎?」屈得男哀鳴。

「……不討厭,只是沒感覺。」

「呵呵~~當然啦,你只對你家『藍眼睛大叔』有感覺。」

屈有男趴到沙發上,「廢話完了可不可以麻煩你說正事?越洋電話很貴。」

屈得男馬上咳了咳,正了正聲音,「坐穩咯,我要說咯!」

「說。」

「他今天向我求婚了。」

「……」屈有男慶幸自己是四平八穩躺著的,不然她真的會撲倒,「你……真的?」

「嚇到了吧,我當時也嚇傻了,整整5分鐘不能言語,望著他像看到了鍾馗。」

「為什麼?你們談戀愛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怎麼從來沒有告訴我?」屈有男連珠炮似的發問,人也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小八,小八,小八,冷靜、冷靜點,許帥哥跟我求婚有你跟『藍眼睛大叔』求婚來得勁爆嗎?」屈得男不疾不徐的說,「你決定要嫁給那個死老外的時候,連許大少爺都打了好幾通電話來關切呢。」

「……」

0033

隨後屈得男描述了許恪求婚的始末。

早上「集英製衣」的門店剛開門,許夫人的電話就打來要她到家裡量身,說是想做幾套明年的春裝。這樣的情況十分難得,要知道這位貴婦一向只穿世界著名品牌的成衣。

屈得男當然也留了個心眼,許恪突然投資她們家估計許夫人頗有微詞,這趟「業務」絕不單純;做好心理建設到了許家,果然不出所料許夫人,曾經的盛世集團執行董事還是那麼霸氣十足,自從被兒子趕下台提前「退休」之後,對掌控盛世運營的雄心仍然旺盛。

屈得男一徑的陪小心、說好話,讓許夫人實在找不到什麼突破點,一番精神訓話結束,話鋒一轉繞到了屈有男的婚事上,以一個長輩的身份關心有男妹妹未來婚姻是否美滿?未來夫婿是否與之相愛?諸如此類的羅列了一大堆問題,屈得男又沒見過馬奇奧,哪裡曉得他們的美不美滿,相不相愛?於是乎信口開河「他們愛得死去活來,誰也離不開誰。」

話音剛落許恪走了進來,一臉的鐵青,手裡還攥著一個牛皮信封,許夫人見狀就問:「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事兒?」

「沒有。」許恪挑了一張椅子坐下,眼睛望著窗外的花園,神遊太虛。

面對兒子不太熱絡的態度,許夫人有點下不來台,挺著腰板端出慈母的架勢,「恪兒,屈師傅家快要嫁女兒了,有男那丫頭真有福氣,嫁得這麼好,你呢?老大不小的人了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了,最近有沒有認識什麼千金閨秀?改天帶回來給媽看看。」

許恪聞言回過頭,盯著許夫人看了一會兒,冷不丁的說:「不用了,我要娶的人現在你正看著呢。」

「嗯?」許夫人被他說糊塗了,訝然的瞪著他。

許恪起身走過來,一把拉起蹲在地上收拾東西的屈得男,對她說:「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