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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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有男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倒是知道她是被手背上的一陣刺麻弄醒過來的,抬眼看到一名中年護士正在幫她拔針頭,見她醒了,溫柔的笑笑,說:「今天的針劑已經用完了,接下來要好好休息,注意飲食。」

屈有男想點頭,發現肩膀上壓了重重的一顆腦袋,她尷尬的笑笑:「謝謝……呃,我知道了。」

護士大概明白她的窘境,寬慰道:「沒關係的,有時候守護病人的人更辛苦,等你先生醒來,讓他回家去睡吧。」

「呃,是,麻煩你了。」

「沒事兒,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白衣天使悄無聲息的退出去,輕輕的帶上門,屈有男頂著張大紅臉暗自歎息,突然枕著自己的男人動了動,伸出長臂撈過她的手,指壓按摩她被針頭紮得青紫的手背,因為輸液而變得冰冷的手在厚實的大掌裡吸納著他暖暖的溫度。

斜他一眼,「睡飽了能不能起來,壓得我半邊身子都麻痺了。」

許恪微微鬆開,她壓力驟減,卻沒起身而只是蹭高了頭,貼著她的臉打了個哈欠,「再呆會兒,剛睡醒不想動。」

她抽走自己的手藏到被子裡,「年紀大了不能熬夜就別逞強。」

捲著她的長腿用力一夾,腰上的手一收,威脅的聲音自耳畔惡狠狠的傳出:「屈有男,別仗著自己生病我不好動你就大放厥詞,你會後悔的。」

他精壯的身子氣勢蟄猛,隱蔽在文明外衣下的原始野性她早已見識過,男女之間的差別,先天的懸殊橫亙眼前,不容她錯認,這傢伙一巴掌就能把她的臉罩住,掐死她如捏死一隻螞蟻似的簡單。

「手呢?」他懶懶的命令。

她還在猶豫,他已經抓到她的,捧在嘴邊呵了口熱氣,搓著讓她回暖,她側頭注視他認真細心的表情,濃眉斜峋飛揚,眼皮微闔,密實的睫毛彎著好看的弧度,挺直的鼻線劃分兩邊明暗各異的臉部輪廓,一個淺淺的窩陷出現在嘴角,一點點的孩子氣,一點點的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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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恪。」

「嗯?」

「不要一下子對我那麼好,一下子又壓搾逼迫我,反覆無常,翻臉跟翻書一樣讓我受不了。」

他掀眼冷睇她,良久淡淡的說:「只要你乖乖的就行了。」

屈有男喟歎,「請問你指的『乖乖的』定義是什麼?」

許恪捻著她蔥白的指尖,一個個的把玩,「乖乖的聽話,乖乖的呆在我身邊,乖乖的嫁給我,其他的什麼都不要想。」

她閉眼,渾身湧上無盡的疲憊感,「許恪,你想過沒有,你所謂的『乖乖的』對我來說根本是強人所難。」他愛著她姐姐,而她欠著馬奇奧的恩情未償,把一切建立在不可能上,基礎不穩固,別的能穩固嗎?

許恪不語,默默的拉上被子蓋好彼此,擁著她看著窗戶上淅淅瀝瀝打落的雨點,思緒不由得飄遠,他說:「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也是在醫院,一個大雨滂沱後的下午。」

對於他岔開的這個話題,她不感興趣,他的體溫煨燙著她,暖洋洋的,奇特的舒服,害她有點昏昏欲睡,心不在焉的哼道:「噢?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許恪笑著吻吻她的發頂,「傻瓜,那時你剛生下來怎麼會有印象。」

她扇扇眼睫,「騙人,我出生的時候你才幾歲啊,你記得?」

「當然記得啦,小小的一團像個肉丸,皮膚紅紅黑黑的皺巴巴的,鼻子眼睛擠在一塊,好醜。」

屈有男勉強撐開眼,盯著他的下巴看了半晌,「嗯,你好看,你漂亮,你生下來就美人胚子行了吧。」

許恪晃晃懷裡的她,「是真的,你別不信,估計就是因為太醜了,給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所以到現在還歷歷在目。」

什麼人吶?快三十年的破事兒還掛在嘴上奚落,屈有男不爽的背過身去,睡覺。

許恪挨過去,在她肩窩裡嗅聞,悠悠歎道:「誰知當年毛茸茸的小肉球如今女大十八變……稍不留神不抓著就要溜走……早知如此,當初應該直接把你抱回家去,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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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許恪拽著湘姨的袖子,怯生生的往屋裡張望,看見床上屈媽媽半靠著,正在給小女兒換尿布,湘姨拉過他說:「恪兒,你自己到一邊先玩會兒,湘姨去給你們做吃的,要聽話不要吵到小寶寶,知道嗎?」

「知道了。」他已經讀幼兒園中班了,這個星期拿了三朵小紅花,他是好孩子。

湘姨笑瞇瞇的塞來一顆紅紅的蘋果,揉揉他垂著濃濃劉海的前額,接著轉身進了廚房。

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小許恪好奇的看著睡在搖籃裡裹著襁褓的女嬰,屈媽媽拿著奶瓶去追在大床上爬來爬去的大女兒,動靜過大驚擾了熟睡的寶寶,寶寶掙動著小手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實在分 身乏術的屈媽媽抽空喚道:「恪兒,麻煩你去哄哄妹妹,不要讓她哭。」

「啊?……噢。」小許恪邁著胖胖的小短腿走過去,踮著腳尖趴著搖籃邊對醞釀情緒準備大哭一場的寶寶說:「喂,你不要哭,我跟你玩。」

拎起枕頭旁邊一個簡陋粗糙的玩具,小許恪搖了搖,吸引寶寶的注意力,「肚子餓不餓?我請你吃蘋果。」

寶寶閉著眼睛咧著嘴,鼻涕口水橫流,嗚嗚咽咽的根本不搭理他,他用力咬下一塊果肉放到她嘴裡,「呶,給你吃。」

「哇哇哇~~」寶寶不領情,終於放聲大哭。

姐姐看到妹妹哭,不知怎麼的也痛哭起來,屈媽媽趕緊抱起來哄,望著許恪提醒:「寶寶太小,她不能吃蘋果,你拍拍她吧。」

許恪點點頭,小手鑽進搖籃的圍欄,拍著寶寶,「乖,不要哭,不要哭,哥哥和你玩,不要哭喲~~」

「哇哇哇~~」寶寶越哭越歡暢,許恪漸漸滿頭大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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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小許恪沒轍,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的時候,瞥到屈媽媽抱著大女兒,一邊輕哄一邊走來走去,於是急中生智低頭找到一張矮凳,拖到搖籃前踩到上面,彎下腰揪扯哭鬧不休的寶寶,嘿咻~~一把抱了起來。

半個月不見,小肉球變得真重,當初黑紅起皺的皮膚也白皙光滑起來,小手小腳撐來撐去,他差點沒抱住,腳下打著顫,咬緊牙關硬是把寶寶掖在了懷裡。

「啊~~恪兒!」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湘姨,看到許恪抱著奶娃娃搖搖晃晃的站在凳子上,下意識驚叫了一聲。

許恪冷不丁的嚇了一大跳,本來就體力不支的他,抱著嚎啕大哭的寶寶一起往後翻仰,湘姨和屈媽媽見狀魂飛魄散的同時大喊:「當心!」

湘姨更是反應敏捷,丟開手裡抓著的菜盆,一個箭步衝過去,扶住下墜的許恪,拿自己當肉墊倒在地上接住了兩個孩子。

「呀!」許恪駭出了一身虛汗,完全沒去想自己有沒有摔傷,第一時間低頭查看懷裡的寶寶,沒想到散發著軟軟奶香的娃娃,張開了水汪汪的黑眼睛,衝著他甜甜的笑,「嘎嘎……」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笑。

雖然事後他被爸爸狠狠的批了一頓,但是他甘之如飴。那抹純然天真的笑容一直一直留在他的記憶裡,匯同所有關於她的美好一起寶貴著,珍藏著;在未來無數個等待、煎熬、寂寞、彷徨的黑夜裡,這些點點滴滴供他拿出來細細的品味,滋潤自己那顆幾乎乾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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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蕭條的街道駛進一輛簇新名貴的座車,嘎然停在「集英服裝店」的門口,須臾從車上下來一位滿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一臉嫌惡的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踩著高跟鞋,生怕被什麼蹭到弄髒自己似的小心的側身進入了門店。

站在案前熨帖衣服的屈師傅感到門外光影閃動,以為有顧客登門,揚聲喊道:「歡迎光臨。」

「老屈。」

他一愕,抬頭,「許,許夫人。」

盛建敏氣勢凌人的頷首,「方便嗎?有事和你商量。」

屈師傅搓搓手,「您裡面請。」

盛建敏走了兩步又停下,「算了,我們還是到我車上說吧,裡屋黑漆漆的怎麼下腳啊?」

屈師傅習慣性的躬身,「是。」

一陣香風瀰漫,盛建敏彷彿一刻都受不了的走了出去,屈師傅回身朝裡面喊:「老伴,老伴,出來看店,我出去一下。」

屈母舉著鍋鏟,「誒,快吃飯了你上哪兒去呀?」

「別廢話,快出來!」低吼完,他褪下袖套,折了折往桌上一放,侷促的趕緊跟出去。

上了車,盛建敏已經很不耐煩了,拍了拍前排的椅背,司機發動車子開離老街,屈師傅正襟危坐,老老實實的目不斜視。

「老屈,你們家為我們家幹了多少年了?」

「啊,打我父親那輩起就給許先生家做衣服,還真沒細算過,反正夠久的了。」屈師傅呵呵的憨笑。

「我們家待你不薄吧?」

「許夫人,您有事只管說,我老屈自然全聽您的吩咐。」

一扯這些屈師傅心裡有數,上回為了得男她叫他出去過,這次親自登門,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看來有男那丫頭簍子捅得更大,想想冷汗直下。

盛建敏見對方這麼快服軟,心情大好,說起話也沒那麼生硬了,「你們家有男先前是不是說要嫁給一個外國人啊?」

「沒錯,據稱是她在國外的老闆。」

「喲~那豈不是烏鴉飛上枝頭變鳳凰,好事啊!」

屈師傅隱下眼底的不快,嫁給個洋鬼子算什麼鳳凰?!盡丟人現眼唄,面子上陪笑,「哎哎,是啊,謝謝夫人關心。」

盛建敏淡不可聞嘲諷的哼了哼,啟唇道:「既然這樣那趕緊把婚事辦了吧,我知道有男在國外10年了才回來一趟也不容易,你們老兩口一定捨不得,但是結婚的事情可不能耽誤了,過了這個村怕沒了這個店,回米蘭的飛機票我幫她買好了,明天下午的,你今晚跟她說一聲,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我出錢出力包辦了。」

這個消息太突然,屈師傅壓根沒有心理準備,他木訥的望向盛建敏,「許夫人,有男這次回國為的不只是私事,她跟她同事在一起沒在家裡住過一天,這就要她回去,她不會答應的。」

盛建敏冷笑,「什麼私事公事?說穿了不就為了你們集英欠許氏銀行那700多萬嘛,這最好解決,只要你保證她明天坐上去米蘭的飛機,欠的錢一筆勾銷,當我送她的結婚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