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抓回來

  知道完顏洪烈已到陝西的人絕不多,盡皆守口如瓶,這樣還能讓他跑掉,實是大出完顏康的意料。他對完顏洪烈,既然說是「軟禁」便不是看守如同囚犯一般,一應生活上的供給還是錯的,臨往河北前,還下令看守者,允許他適度的遊玩。

  最重要的是,雖然他沒有派徒單衡看守,生怕徒單衡給完顏洪烈冷暴力,但是徒單衡既然知道了,肯定會盯著完顏洪烈的一舉一動,不應讓他逃脫。

  徒單衡的面色很差,看大軍凱旋,只低語一聲,並不肯打斷這種氣勢。很快擺上了一副歡迎的姿態,笑吟吟地迎接完顏康入府,變臉速度之快,令斫答歎為觀止。

  斫答積累軍功,在勇義軍帥府內做到副將,相對於他的年齡來說,晉陞的速度堪比坐了火箭。有他的例子在前,很好地安撫了一些出身不高的異族。完顏洪烈之事,他也知道,卻不歸他管。徒單衡發現問題之後,第一時間通知了包惜弱,接著便找了這個小契丹。

  眼見徒單衡作為勇義軍內的大總管,與新同僚打得火熱,斫答趁機小聲向完顏康說明了情況——不是我軍不努力,而是敵人太狡猾。

  以完顏洪烈之智,逃脫雖不簡單,卻也不難。先是裝作頹唐,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整天不是看道藏,就是抱著心學搞研究,間或醉一回酒,長吁短嘆。完顏康重視他,雖軟禁卻供奉優渥,還攔著不許徒單衡再見他,底下人自然知道份量,不以尋常囚徒看他。

  完顏康到底是根基比較淺,羽翼爪牙尚缺,不能將所有職位一一調教得滴水不漏。是以看守之人,雖然重視完顏洪烈,卻也儘可能滿足他的要求,不知不覺間,讓他攢足了出逃所需的物品。又因不甚禁他「放風」,終於讓他逮著機會,變裝出逃了。

  說完,斫答低聲道:「別擔心,他沒路引,跑不遠。」完顏康自己就是個亂開馬甲小號的人,對這方面防守得也比較嚴,初到陝西時,家底太薄,有幾個錢、幾個人都算得清清楚楚,恨不得一個人當兩個用、一個錢掰八瓣花。對人口的控制還是相當在意的。

  完顏康著急的卻不是這個:「他出去,不是找死嗎?封鎖通往上京的路。」

  這不比原著,六王爺還能跑到花剌子模去翻盤,這會兒花剌子模早被鐵木真轟成渣了,完顏洪烈嘗試翻盤的地方,只有上京。斫答心道,還追他幹嘛?他要走就走好了,撞個頭破血流就回來了,就算不回來,也是死得其所。口上卻嘀咕道:「幹嘛不成全他呢?」

  完顏康語氣罕有地鄭重:「別人放他,是成全。我放他,是放生了。」

  「放生不好嗎?」斫答不太明白。

  完顏康:……沒打過本的少年,你不明白!

  斫答一時弄不明白,也不像前幾年那樣使性子了,知道場合不去,輕輕應了一聲:「我再去聽信。」

  完顏康心裡藏著事兒,臉上還作淡定狀:「一定要搶在江湖人前面!」昔年在中都,與洪七公算是默認了只要完顏洪烈在自己身邊,他們便不殺完顏洪烈。現在裘千仞也丟在江南,彭連虎的頭都示完了眾。完顏洪烈身邊沒有人!陝西是全真教的大本營所在地,丐幫子弟又遍佈天下,一旦被他們發現……

  斫答見他語氣鄭重,也不頂嘴,提腳便走。留下完顏康還要笑盈盈地與諸將開宴慶賀,又親領諸將官員去為包惜弱上壽。包惜弱也擔心完顏洪烈出去為惡,人是完顏康保下來的,若完顏洪烈再去害人,這豈不是完顏康的罪過?包惜弱甚至難得凶惡地想:他若再為惡,哪怕不講道理地撒潑,哪怕以死相逼,也要康兒處罰了他。

  養移體、居易氣,包惜弱也會遮掩心事了,雖因擔憂,故而不顯十分熱情,卻也禮儀周到、言語和氣。初見張柔,還頓了一下,對完顏康道:「有些眼熟。」完顏康笑道:「便是那年的新郎倌兒。」包惜弱頓時想了起來,問張柔父母可好,端的是和藹可親。

  她的表現令人如沐春風,新附者皆蒙她過問,以為太夫人妥帖。一應禮儀皆,徒單衡已經將諸人居所安排好了,宴散時,連諸人之隨從、兵馬,皆有去處。完顏康才得空與徒單衡在包惜弱那裡等斫答的消息。

  包惜弱沉著臉道:「當年的事情,再說就煩了,你要留他性命,我依你,念他養育之恩,我依你,答應了先帝的事兒,我也依你。可你得明白,縱容惡人就是要害好人。他是閒不住的人,你留下他,就要看得嚴,否則就是縱容他做惡,難道你要學鄭伯?我想你也沒這麼閒,用這種手段。」

  鄭伯克段於鄢,三人都明白這典故。完顏康道:「媽說的是,這回找回他來,我再不會給他逃脫的機會了。」

  徒單衡冷笑一聲:「你這圖的什麼?裡外不是人,何苦來?」

  完顏康道:「我答允你們,找回他來,幽禁終生。你也須得答允我,不得再見他,更不能逼迫他自裁。我雖不知你對他說過什麼,想來也脫不了這些。」

  徒單衡道:「便宜他了。」算是同意。

  過不多時,斫答來報:「找到了。咱們的暗樁發現了他,正與全真教的道士們對峙,這些牛鼻子真是可惡,眼中真個沒有王法,該吊死幾個以儆傚尤。」他對江湖人士的看法受完顏康影響頗深,聽得完顏康老臉一紅,連身邊的人都給帶成這樣了麼?

  完顏康道:「也罷,還是得我親自去一趟。」

  徒單衡十分不贊同地道:「口含天憲,主政一方,還要親自與江湖匪類打交道嗎?縱然礙於道門勢力,也不該這樣。何妨手書一紙,將他們都召來敘話?」完顏康道:「全真教勢力正大,不可不慎。我擔心背後還有其他的事,要親自看了才安心。」

  包惜弱心有所感,問道:「怎麼?是不是?」

  完顏康一點頭:「這幾個月,我將河北跑了個遍,卻不肯見宋國使者。正義之士怕是一頭霧水,有些坐不住了。正好趁此機會,也是探探底。高來高去的江湖人,不太好防,要遏制他們,也是天下大定之後的事情了。」武俠的世界裡,不止自己開了掛。舉個例子,完顏康現在還防著歐陽鋒行刺呢。歐陽鋒可算知道王訥是誰了!

  包惜弱倒不擔心這個了,俠士那裡,完顏康的人身安全至少是能保證的,至於完顏洪烈,死了是正義,活著算他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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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洪烈是被全真教與完顏康的密探同時發現的,在鄰國灑了無數釘子,在自己境內也少不了情報系統。全真教能知道完顏洪烈,卻是另外的緣故——陝西及附近信奉全真教的人不少,完顏康府裡僕役裡也頗有幾個信的,偶然說起元帥在府裡養了一個奇怪的人,便引起了注意。

  全真教關注完顏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秉承著「雖不合作,但也不反對」的態度,躊躇著下一步要怎麼走。自完顏康改了姓氏,雖然沒認生父,卻也不承認自己是女真人,全真教就比較傾向於合作了。合作也需要契機,過於主動了,面上也抹不開。聞說完顏康帥府裡「金屋藏嬌」,全真教不免大驚失色,因而格外關注起來,不久即弄明是完顏洪烈。以丘處機的脾氣,不進帥府行刺已經是收斂了,完顏洪烈自己跑了出來,正是天賜良機。

  只可惜帥府的暗探行動也很迅捷,在他斫傷完顏洪烈手臂的時候趕了過來,完顏洪烈自己也會些粗淺功夫,這才躲過一劫,捱到完顏康過來領人。完顏康出現的時候,密探們齊齊鬆了一口氣:元帥面前,這位貴人再死了,就不是我們的責任了。

  丘處機氣極敗壞:「事到如今,你還要護著他嗎?他自己都不要你管了,否則何以出逃?中都的時候,我們可是有約定的。在你身邊,我們不動他,可是離開了,便由不得你們了。」

  完顏洪烈目光複雜地盯著完顏康的背景,數月不見,似乎又高壯了一些,已經能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了。

  完顏康只好硬扛:「我現在不是在這裡了嗎?」

  丘處機一口老血。

  完顏康緩緩地道:「放心,他不會再離帥府。」

  丘處機自是不信:「哼!」

  完顏洪烈卻有些奇怪:這不是忽都的態度,放到以往,他哪裡會與這牛鼻子囉嗦?

  卻是完顏康反省再三,去了戾氣,便是對江湖中人,也不再一味野蠻鎮壓了。丘處機在完顏康那裡吃過虧,脾氣不壓也得壓,恨恨收回劍來,罵一句:「算這狗王好運氣!」將完顏康臉上來來回回看了一遍,心道,怎麼就偏要護著這個狗王呢?若狗王在他府裡,掌教師兄想不與官鬥都不行啦。

  完顏康微笑點頭,道:「還請道長轉告馬真人,有空不妨下山一敘,拜帖隨後送到。」丘處機與完顏洪烈都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丘處機膽氣壯,一頷首,大步走了出去。

  完顏洪烈出逃被捉,也不慌亂,苦笑道:「我倒寧願被他追殺了。」

  完顏康直白地道:「他對你,不用追殺,殺就行了。」

  完顏洪烈:……

  本次出逃以失敗告終,完顏洪烈再次被軟禁起來。經此一事,守衛愈發森嚴,也不與完顏洪烈解釋太多,兩人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就看誰拳頭大了唄。做完這個決定,完顏康一陣痛快:一個人想要討好所有人,讓所有人都認同,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親近之人,也會有意見不統一的時候,若總是惦記著「風評」,便會事事掣肘,最後變成父子抬驢。

  徒單衡見狀,也勉強算是滿意,重又提起與蒙古會盟之事。因有歧國公主在彼,完顏康每年是斷不了給公主贈送禮物的,公主也有應答。這便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明明不是血緣姐弟,卻因為地理位置較近,往來反而比與汴京得多,蒙古方面也沒要為岳父教訓山寨小舅子。

  相反,因為往來較多,蒙古方面試圖與勇義軍接觸,希望能夠進行互市。完顏康恍然:「哎喲,差點忘了,不許與他們交易還是我提出來的呢。」

  徒單衡:……對!這絕戶計就是你的手筆!

  「現在反悔,不大好吧?」

  徒單衡開始捲袖:「那您說,我現在犯上,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