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五分鐘就到凌晨兩點了。
漆黑的夜空中沒有月亮,只散佈著點點繁星。
天氣實在很冷。
公園裡那個見不到鴨群的小池塘的邊緣已經開始結冰。
頭天下午,皮爾徹的一名手下將一輛看起來相當新的野馬越野車駛來並停在了伊森家門前的道路邊。這輛野馬除了表面更有光澤之外,跟他之前的那輛越野車簡直一模一樣。
可是伊森卻選擇了步行。
他將兩隻手都插進了身上穿著的派克式風雪大衣的口袋裏,可指尖還是被凍得麻木了。
沒過多久,他已經來到了河邊,湍急的水流沖刷著河底的大石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夜晚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清新而略帶甜香的氣息。
全鎮的居民都在後面追趕著他,而他在夜深人靜之時冒著極大的風險涉水過河,然後沿著峽谷一路逃竄,這些事真的不過是兩個星期之前才發生的嗎?
他覺得此時的自己跟彼時已經判若兩人,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伊森翻過了一道破舊石牆,猶如弗羅斯特的詩歌中所描寫的殘垣,石牆表面摸起來像冰塊一樣冷。
進入墓園後,河水的聲音漸漸小了,星光下的一座座墓碑看起來彷彿一張張古老的人臉。
伊森在齊腰深的野草裡行走著,還穿過了一片片矮櫟叢。
置身於小鎮南端的這座墓園裡,完全看不到鎮上的燈光。
遠處的陵墓若隱若現。
她來了嗎?
換做是從前那個凱特,她一定會來,這是毋庸置疑的。
那麼這個新的凱特又如何呢?她已經在松林鎮住了九年之久,已經不再是他從前所認識的那個凱特了。
伊森心裡下意識地湧起了一種令他厭惡且吃驚的感覺。
恐懼。
倘若阿莉莎·皮爾徹真的是被凱特及其同夥施虐後殺害的,該怎麼辦?
你根本不知道她現在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他沒辦法不去回味皮爾徹昨天早上所說的話。他漸漸靠近那座陵墓,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本該把槍帶來的 。
陵墓建在幾棵葉子已經紛紛掉落的高大山楊樹下,如同金幣一般的落葉散落在枯萎的野草叢中。陵墓鐵門兩旁的石花盆早已碎裂,可門柱卻依然屹立著。
這裡沒有一絲風。
遠處河流的水聲猶如輕柔的耳語。
他低聲呼喚著:「凱特?」
沒有任何回應。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手電筒,用光束在幾棵山楊樹間來回掃射著,再次呼喚起她的名字來。
片刻之後,伊森用力地推開了厚重的鐵門,門的底部與石頭地面摩擦著,發出了尖厲刺耳的噪音。
他將手電筒照向門內。
光束照亮了陵墓裡的石牆。
也照亮了嵌在後壁上的彩繪玻璃窗。
可她卻不在這兒。
他又繞著陵墓的四周緩緩地走了一圈,並用手電筒掃射著附近被霜露壓彎了腰的野草叢。
藉著手電筒的光,他看到了草葉上亮閃閃的冰晶。
他繞回到陵墓的入口,一屁股坐在了石柱之間的台階上,這時他才漸漸意識到她應該不會來了。他過於冒進地宣告了自己的意圖,她一定是被嚇到了。
那她接下來會怎麼做?逃跑嗎?
他關掉了手電筒。
從家裡走到陵墓的運動,以及對於即將見到她的熱切期待,足以幫助他的身體抵禦嚴寒的侵襲,然而此時這種天寒地凍的感覺卻令他難以忍受。
伊森費力地站起身來。
突然間他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看到凱特就站在離自己五英呎遠的地方,她穿著一襲黑裝,還將連帽黑衣的兜帽也拉起來戴在了頭上,看起來就像是夜色中的幽靈一般。
當她朝伊森走來時,她手中握著的一把菜刀閃過了一絲微光。
伊森不禁喊道:「你帶了刀?這樣做真的有必要嗎?」
「我以為我可能會面臨一場打鬥。」
「那你現在怎麼認為呢?」
「在如今這情勢下,誰又能說得清呢!」
「你能把那該死的玩意兒放下嗎?我甚至連槍都沒有帶呢?」
可她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由於光線太暗,他看不清她的眼神,不過卻能清楚看到她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怎麼?你不相信我?難道你想搜我的身嗎,休森特工?」
「把你的外套拉開。」
凱特將手中的刀插進了一個用布基膠帶做成的簡易刀鞘裡。
她伸出雙手,在伊森的腰際摸了一圈。
然後沿著他兩條大腿的兩側分別上下摸索了一番。
動作迅速但又搜得徹底。
「看來你在這方面仍然技藝精湛啊。」
「哪方面?」
「我是說你的搜身技術,仍然相當專業。」
凱特後退了一步,用一種他未曾在她眼裡見過——或者說至少她從未向他展露過——的冷酷而堅毅的眼神看著他。
「你是在耍我嗎?」她說。
「當然不是啊。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是的。」
「哈洛德在哪裡?」
「你認為我們會愚蠢到讓你一次捉拿我們兩個?」
「沒有人想要捉拿你們,凱特。至少今晚沒有。」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你。」
「可你還是如約而至了。」
「難道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我們進到裡面去說話吧。」
「好啊。」
伊森跟在凱特身後走上了陵墓前的石階。
待兩人都進到陵墓裡面之後,她用一側肩膀用力抵住門,將其推過去關上了。
接著她轉過身來。
在黑暗中與伊森面對面地站著。
「你身上有晶片嗎?」她問道。
「有。」
「那他們知道你來這裡了。」
「應該是吧。」
凱特立即轉身,伸出手去抓住了門把手,不過伊森把她拉了回來。
「你放開我!」
「別緊張,凱特。現在沒有危險。」
「見鬼!怎麼會沒有危險?他們知道你在這裡啊。」
「他們只是知道我所處的位置而已,這座陵墓裡沒有竊聽器,我身上也沒有竊聽器。」
「可是他們知道你今晚要來見我,對嗎?」
「是他們派我來的。」
她使出極大的力氣猛地將他向後一推,他便重重地撞在了那扇彩繪玻璃上。隨後,她用手撫平了身上的衣服。
伊森從口袋裏掏出手電筒,打開開關,然後將其立著放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手電筒的光束從下往上照射著,將兩人的臉映得怪異無比。
他們呼出的空氣在這寒冷的陵墓裡形成了一團團白霧。
「我需要你相信我,凱特。」
她背靠著石牆,說道:「我需要你向我證明你是值得我相信的。」
「那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我呢?」
「他們知道多少關於我的事?」
「他們知道你和其他一些人取掉了植入你們體內的晶片,也知道你們有時候會在晚上偷偷外出。」
「所以他們派你來調查我?」她問道。
「沒錯。」
「調查我什麼?」
「你真的想這樣玩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兩個星期前你不顧一切地想要離開這裡,這件事在鎮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可一轉眼你現在又成了鎮上的治安官,公然為他們工作。」
「這麼說,你知道『他們』的存在咯。」
「只有白痴才會不知道吧?」
「你還知道些什麼,凱特?」
她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伊森也坐了下來。
「我知道小鎮的外圍有一圈通電圍柵。我知道我們所有人隨時隨地都受到監視。我還知道兩個星期以前你也想找出真相。」
「你去過圍柵的另一邊嗎?」
凱特遲疑片刻,搖了搖頭,「你去過嗎?」緊接著她一定從他臉上的表情讀出了答案,在他還來不及撒謊否認的時候,她就立馬驚呼道:「噢,天哪,你已經去過了。」
「跟我說說關於阿莉莎的事情。」
聽到阿莉莎的名字,凱特並沒有表現出畏懼和退縮的神色,不過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驚訝。
「關於她的什麼事?」
「兩天前的晚上她被人殺害了,這個你知道嗎?」
「你說的是真的?」
「她的屍體赤身裸體地被人扔在了馬路中間,她是被刀刺死的,死前還受過酷刑折磨。」
「噢,天哪!」她哆嗦著吁出了長長的一口氣,「是誰發現她的?」
「是我。」
「你為什麼想到來問我關於她的事呢?」
「凱特。」
「什麼?」
「難道你認為他們還不知道你和阿莉莎有過接觸?」
她飛快地轉了轉眼珠,伊森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恐慌。
「是她來找我的。」凱特低聲說道。
「我知道。我看過監控錄影。在她遇害身亡的那天晚上,你和她本來是約好了要見面的。」
「你怎麼知道這個?」
他沒有回答,想讓她自己去想個明白。突然,凱特臉色一沉,「噢,我明白了,她跟他們是一夥的。」
「沒錯。」
「原來她是個臥底。」
「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凱特?你和她本來應該在凌晨一點會面的,她把這些事都記錄下來了。請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凱特低頭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他繼續說道:「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是作為你的朋友來這裡跟你聊這些的。」
「我不相信。」
「為什麼?」
「因為我承擔不起因錯信了你而有可能導致的嚴重後果。」
「快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可以幫助你。」
「我需要你的幫助嗎?」
「在我看來非常需要。」
「通電圍柵的另一邊有什麼?」
「拜託,別再問我這個了。」
「我一定得知道。」
「阿莉莎遇到什麼事了?」
「這個我不知道。」
「是你殺了她嗎?」
「你自己來說說看,我會是個殺人兇手嗎?」
「說實話,我現在已經不再瞭解你是怎樣的人了。」
凱特站起身來,「你這句話帶給我的傷害遠遠超出了你的想像。」
「是你殺了她嗎?」
「不是。」
伊森拿起手電筒,掙扎著站了起來,「告訴我你在做些什麼。」
「再見了,伊森。」
「我需要知道答案。」
「是你自己想知道,還是那些在背後操縱你的人想知道?」
「他們可能會殺了你,凱特,哈洛德也在劫難逃,他們會讓你們倆消失掉。」
「我知道自己面對著怎樣的風險。」
「然後呢?」
「我要按自己的意願來生活,如果這會讓我走上絶路,我也甘心接受。」
「我只是想要幫助你而已。」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伊森?說實話!」
「我現在還不確定。」
她笑了,「這是你對我講的第一句實話,謝謝你。」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一隻手。她的手指很冰涼,不過手的形狀還跟從前一模一樣。他上一次握住這隻手是兩千年前在北加利福尼亞州的一片海灘上。
凱特說:「你覺得害怕。」
她的臉距他不過幾英吋,她對他的關注就像一盞加熱燈一樣令他感到溫暖。
「我們所有人不是都感到害怕嗎?」
「我已經在這裡住了九年了。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有時候我會認為我們都已經死了,可是在夜深人靜之時細細琢磨,我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你們夜裡取下晶片離開家,是去做什麼了?」
「通電圍柵外面有什麼?」
「我可以保護你,凱特,可是你得……」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
她用力拉開鐵門,重新走進了漆黑的夜色中。
當她走出陵墓五步之後,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子看著伊森。
「我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阿莉莎是在兩天前的晚上。」
「你是在哪裡見到她的?」
「我們是在主街上分開後各走各路的。我們沒有殺她,伊森。」
「可是她死去的那個晚上曾和你在一起。」
「是的。」
「你們最後是在哪裡會面的?」
凱特搖了搖頭。
「你們晚上離開家是去哪裡,凱特?還有,你們聚在一起是為了做什麼呢?」
「通電圍柵外面有什麼?」
他沒有回答。
她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說。」
「你愛他嗎?」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丈夫。你愛他嗎?你們的婚姻是名副其實的嗎?」
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再會,治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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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很多謎團走回了家。
他不知道凱特是否對他撒謊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去過通電圍柵的另一邊。
也不知道阿莉莎是不是她殺的。
他什麼都不知道。
在他倆有著曖昧關係的時候,她也常常給他這樣的感覺。有時候他和她一起度過了欣喜若狂的一天,可離開之後他卻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究竟如何。於是,他只得在腦子裡對兩人共處時她的一言一行進行反反覆覆的推敲。他一直都搞不明白,到底是她有意在他們的關係中營造這樣的氛圍,還是他自身在戀愛中的盲目導致這個女人在他的頭腦最深處攪擾著他,令他的靈魂不得安生。
他走進自家前門後,先脫掉了腳上的靴子,然後輕手輕腳地踩著硬木地板朝樓上走去。屋子裡很冷,地板在他腳下發出清脆的「嘎吱」聲,這聲音在靜夜裡聽起來尤其響亮。
他沿著二樓走廊朝兒子的臥室走去。
房門是開著的。
他走向兒子的床。
現在房間裡的溫度不會超過5℃。
本傑明睡著了,身上蓋著五層毯子。伊森將毯子往上拉了一點點,更嚴實地遮住了他的脖子,然後用手背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頰。
孩子的臉蛋柔軟而溫暖。
柴火很快就會被裝入卡車,然後運給每家每戶。伊森已經聽說每年冬天鎮上的每戶居民都會分得六大捆木柴,以作取暖之用。皮爾徹派出了一小隊人馬,他們在嚴密的保護之下,每天都去通電圍柵的外面砍樹劈柴,從而保證鎮上居民有足夠多的柴火過冬。
伊森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他在門口脫掉了長褲和襯衫,任其堆在地板上。
他的腳踩在地板上,感覺就像踩在冰面上一樣冷。
他匆匆爬上床。
鑽進被窩之後,他面朝特麗薩側臥著,繼而伸手摟住了她,將她拉得離自己更近一些。
她背對著他,散發著溫暖的體溫。
他親吻了一下她的後頸。
看起來他今晚想要入睡不會那麼容易。最近他越來越覺得要關掉自己腦子裡不斷冒出來的噪音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他閉上了眼睛。
也許過一會兒睡意來了還是能睡著吧。
「伊森。」
「嘿,親愛的。」他低聲回應著。她翻過身來面對著他,他的臉頓時感覺到了她呼出的熱氣,這種熟悉的感覺令他倍感安適。
「快把你的腳從我身上拿開,冰得我難受。」
「噢,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嗎?」他問她。
「你走了以後,我就一直沒有睡著。你去哪裡了?」
「工作。」
「你去見她了?」
「我不能……」
「伊森。」
「怎麼了?」
「你去哪裡了?」
「這不重要,特麗薩。這真的不……」
「我實在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麼?和我在一起嗎?」
「這個小鎮,像這樣生活著的我們、你和她,還有你的工作,這一切都讓我難以忍受。」她靠得更近一些,將嘴唇湊到了伊森耳邊,低聲說道:「我能這樣說話嗎?這樣會被他們聽到嗎?」
他有些猶豫。
「不管怎樣我都要說出來,伊森。」
「那你就別動。」
「什麼?」
「讓你的身體完全保持靜止。」
「為什麼?」
「你就按我說的做,行嗎?要注意,尤其不能動你的左腿。」
他們在寂靜中一動不動地躺著。
他的胸膛能感受到妻子心臟的跳動。
伊森在腦子裡從一數到了十五,然後輕聲說道:「你可以用不超過這個音量的聲音講話了。」
「我從前還以為只要我能再次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就可以繼續忍受下去。我一直用這個想法來支撐著自己。」
「然後呢?」
「我發現我錯了。」
「你沒有選擇,特麗薩。你知不知道,僅僅是你和我之間的這段對話,就會將我們全家人置於巨大的危險之中?」
她的嘴緊緊地貼在他的耳朵上。
他感到一股寒意竄過自己的背脊骨。
「我想離開這個地方。我已經受夠了,伊森。我不在乎我們會遇到什麼事,我只想離開這裡。」
「那你在乎我們的孩子嗎,你在乎他會因此而遭遇什麼嗎?」伊森低語道。
「這種生活根本不是人過的。就算我們都死了,我也不在乎。」
「很好。因為我們的確會死。」
「你確定?」
「我百分之百確定。」
「你真的知道?」
「沒錯。」
「外面有什麼,伊森?」
「我們不能聊這個。」
「可我是你的妻子啊。」
他們緊貼著彼此的身體。
她的腿緊挨著他,冰涼而又柔軟。她身上散發出的熱氣溫暖著他,這一切都令他感到身心躁動。他瘋狂地想要和她做愛。
「呃,你的那裡怎麼變得那麼硬?」
「我也不知道。」
「外面到底有什麼,伊森?」
「你真的想知道嗎?」
她將手滑向了他的隱私部位。
「你還在想著她嗎?」
「沒有。」
「你敢指著上帝對我發誓嗎?」
「我發誓。」
她在被窩裡朝床尾滑去,這令他難以自持。隨後她坐起身來,脫掉了身上的睡衣。她跨坐在他身上,大口地喘著粗氣,並俯身親吻他。
特麗薩翻了個身躺在床上,她一把拉過伊森,使他趴在了自己身上。
最興奮的時刻即將來臨,她把伊森的頭拉了下來,讓自己的嘴唇湊到了他耳邊,與此同時他的嘴唇正好也靠在她的耳邊。她一邊呻吟,一邊說道:「快告訴我。」
「什麼?」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告訴我……噢噢噢噢……伊森啊……我們到底是在哪裡?」
伊森將半邊臉埋進了她的耳朵旁邊,「地球上就只剩下我們了,親愛的。」他們一同大聲地喘息和呻吟著,「這裡是地球上最後一個屬於人類的小鎮。」
特麗薩高喊著:「噢……太棒了!不要停!」這聲音蓋過了伊森接下來所說的話。
「小鎮外面全是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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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大汗淋漓,身體一動不動地纏繞在一起。
伊森貼著妻子的耳朵,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他講述了他們目前所處的時間和地點,關於皮爾徹的種種事情,以及艾比怪獸的情況。
隨後他用一隻手撐著頭斜躺著,輕撫著她的臉頰。
特麗薩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
她在這裡住了五年,比他長得多。這些年來,她覺得自己就像活在地獄的邊緣,而且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處境。現在她終於徹底明白了。有些事她從前略有懷疑,這下子所有的懷疑和不確定都塵埃落定了:除了伊森和本傑明,她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自己人生中所愛著的所有人了,他們早在兩千年前就全都死去了。如果說她還抱著有朝一日能離開松林鎮的希望的話,伊森剛才那番話足以徹底澆熄那希望的火焰。
她在這裡的刑期是沒有止境的。
她被判了終身監禁。
伊森知道此時特麗薩的腦子裡一定是五味雜陳,充斥著各種情緒,可他在想究竟哪一種情緒會佔據上風呢,是憤怒、絶望、心碎抑或是恐懼?
藉著遠處一盞路燈射進窗戶的亮光,他看到她的眼眶裡盈滿了淚水。
同時感覺到她那只被他握在手心裡的手開始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