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達荷州松林鎮,山中洞穴基地,2013年12月31日
皮爾徹走進辦公室,關掉了身後的對開門。
他興奮得有些眩暈。
甚至還有些發抖。
他從建築師製作的未來松林鎮模型旁邊走過,打開了衣櫥的門,裡面的衣架上掛著一套嶄新的無尾晚禮服。
「戴維?」
他轉過身,面帶笑容。
「親愛的,我剛才沒看到你在那裡。」
他的妻子坐在一張長沙發上,她面前的牆上掛著好幾個顯示屏。
他一邊解開襯衫的紐扣,一邊朝她走去。
他說:「我還以為你已經換好衣服了呢。」
「你到我身邊來坐下,戴維。」
皮爾徹在她身旁的豪華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將自己的一隻手放在他的膝蓋上。
「這是一個重要的夜晚。」她說。
「沒錯,沒有比今晚更重要的時刻了。」
「我真為你感到高興。你做到了。」
「應該說我們做到了。如果沒有你們,我……」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怎麼了?」
她的眼裡盈滿了淚水,「我已經決定了,我要留下來。」
「留下來?」
「我想留在現在這個世界,看著自己的一生將會如何終結。」
「你在說什麼呀?」
「請不要對我大吼大叫。」
「我沒有,我只是……你偏偏選擇在今天晚上跟我說這個。你是什麼時候下定決心的?」
「已經有一陣子了。我一直都不想讓你失望,其實有好多次我都忍不住差點兒說出來了。」
「你是因為害怕嗎?對不對?聽我說,害怕是非常正常的。」
「不是這樣的。」
皮爾徹向後靠在一塊柔軟的靠墊上,看著面前空白的顯示屏。
他說:「我們所有人共同努力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個晚上,一切都是為了今晚,而你卻說想要退出?」
「我很抱歉。」
「你這樣做就意味著你要離開自己的女兒。」
「不,不是這樣的。」
他對她怒目而視,「怎麼不是這樣?你倒是解釋給我聽聽。」
「阿莉莎現在十歲,就快上中學了。我不希望她人生中參加的第一場舞會是在這個甚至還沒有開始修建的小鎮舉行的,而且……還得等到兩千年之後。她將來的初吻、大學,興許她還想環遊世界呢,這一切又該如何實現?」
「她還是可以擁有這些啊,唔,可以擁有其中一部分。」
「不對。自從我們搬進基地以後,她已經做出了不少犧牲。你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也不知道她和我將面臨怎樣的人生。同時,你也不知道當你走出生命暫停裝置的時候,將面對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伊麗莎白,你認識我已經有二十五年了。我有做過什麼事或說過什麼話,以至於令你相信我會允許你把我的女兒從我身邊帶走?」
「戴維。」
「請回答我的問題。」
「這對她來說並不公平。」
「不公平?她現在擁有一個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都前所未有的機會,那就是可以看到未來。」
「我希望她能過正常的生活,戴維。」
「她在哪裡?」
「什麼?」
「我是說我的女兒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她的房間裡,正在收拾行李。我們會等派對結束之後才離開。」
「拜託!」聽到自己聲音裡的絶望語氣,皮爾徹不禁有些吃驚,「如果女兒和我分開了,我要怎麼活下去……」
「噢,去你的!」伊麗莎白一直壓抑著的怒氣突然爆發了,「事實上,她幾乎不瞭解你。」
「伊麗莎白……」
「事實上,連我都覺得不再瞭解你了。你別再繼續裝假了,其實令你為之痴迷的最愛不是我,也不是阿莉莎,而是你籌劃的這一切事情,你就承認這一點吧。」
「事實不是這樣的。」
「這個計劃已經完全把你吸引住了。在過去的五年裡,我親眼看著你變成了一個極其令人厭惡的傢伙。你已經做出了好些跨越底線的醜惡行徑,我在想,恐怕你根本沒有意識到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
「沒錯,為了實現今晚的目標,我的確做了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我不需要對任何人道歉。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
「唔,我希望你到最後也會認為這一切是值得的。」
「噢,別這樣。今夜應該是我的人生中,也是我們的人生中,最為輝煌的一夜。我希望當我們醒來時,你也和我們在一起。」
「我做不到,抱歉。」
皮爾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
「這些時日以來,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他說。
「是你無法想像的辛苦。」
「你至少會留到派對結束再走,對嗎?」
「當然。」
他傾過身去,吻了一下她的面頰。
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這麼做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我得去跟阿莉莎談一談。」他說。
「等派對結束之後吧,那時我們再跟你好好道別。」
她站起身來。
她穿著一襲灰色的香奈兒禮服。
頭上是波浪形的銀髮。
他看著她步態優雅地朝橡木對開門走去。
等她離開之後,皮爾徹走到自己的書桌旁邊。
他拿起電話聽筒。
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鈴剛響了一聲,阿諾德·波普就迅速接聽了。
#
如果漢索爾能專心品嚐的話,他會發現杯裡所盛的是自己喝過的最好的香檳,可是此時的他完全被內心的緊張情緒攫住了,根本無心細品美酒。
這裡的一切看起來太缺乏真實感。
聽說他們花了三十二年的時間才完成了挖掘隧道、爆破和開鑿洞穴的浩大工程,總共花費的金額肯定不低於五百億美金。那個用作倉庫的巨大洞穴足以容納一支747飛機艦隊,不過他猜測最多的錢應該是花在了自己現在所站的這個房間。
這房間的面積相當於一家大型量販超市。
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全是像飲水機一般大小的裝置,總共有幾百台,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不時發出「嘶嘶」和「嗶嗶」的聲響。有幾台裝置還不斷地往外冒著白煙,在離地面十英呎以上的空間裡,全都氤氳著一層濃密的煙霧。走在這裡,就像是在一片藍色的冷霧裡穿行,天花板也被濃霧遮蔽得看不見了。這冷冷的空氣聞起來很清新,也很純淨。
「你想看看她嗎,亞當?」
這聲音嚇了他一跳。
漢索爾轉過身去,和身後的皮爾徹面對面站著。
皮爾徹手裡端著一個細長形香檳酒杯,身上的嶄新無尾晚禮服令他看上去頗為精神。
「是的,我想看看她。」漢索爾回答道。
「請走這邊。」
皮爾徹領著他穿過一條長長的通道,來到了房間的後側,然後走到了另一排裝置跟前。
「就在這裡。」皮爾徹說。
離他們最近的這台裝置上有一個小型鍵盤、一個顯示面板和一塊數碼銘牌:
特麗薩·林頓·柏克
生命暫停日期:2013年12月19日
華盛頓州西雅圖市
這台裝置正面的中央鑲嵌著一塊寬度約兩英吋的玻璃面板。
透過這塊玻璃,他看到了黑色的沙子和一小塊皮膚——那是特麗薩的一側臉頰。
漢索爾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撫摸玻璃面板。
「我們快要開始了。」皮爾徹說。
「現在她在做夢嗎?」漢索爾問道。
「我們做過不少實驗,所有人在生命暫停期都是沒有知覺的,腦電波也沒有任何活動。我們把實驗對象放進生命暫停裝置時間最長的一次是十九個月,實驗結束後,沒有任何一名實驗對象聲稱自己體驗到了時間感。」
「所以進到裡面後的感覺就像是電燈突然被關掉了一樣嗎?」
「差不多是那樣吧。你有讀過放在你房間裡的備忘錄嗎?每個人應該都有一本。」
「還沒有,我剛做完健康體檢就直接來這裡了。」
「哦,那麼你將會得到一些小驚喜。」
「你團隊裡的每一個人都會在今天晚上進入生命暫停裝置嗎?」
「我們選了一小群人,他們會留下來再待上二十年。在這期間,他們負責繼續購入更多的生活必需品,並將我們的技術不斷更新到最先進水平,順帶處理一些尚未了結的零星問題。」
「可是你本人今晚就進入裝置?」
「當然了。」皮爾徹笑道,「我已經不年輕了,我寧願把時間留給將來的那個世界。好了,我們得出去了。」
漢索爾跟著他走出房間,來到了巨大的山洞裡。
皮爾徹的團隊成員們已經候在那裡了,每個人都盛裝打扮。
男人們穿著無尾晚禮服,女人們則穿著黑色小禮服。
皮爾徹爬上了一個木製大貨箱,看著人群。
他露出了一絲微笑。
岩洞天花板垂掛著一盞球形大燈,在燈光的照射下,漢索爾覺得皮爾徹的雙眼似乎覆蓋著一層水氣,閃著微光。
皮爾徹開口講道:「今天晚上,我們終於可以為這段長達三十二年的偉大曆程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了。可是,所有的結束,都意味著一個嶄新的開始。當我們跟當前這個已知的舊世界告別的時候,也是我們翹首企盼將臨的新世界的時候。再過兩千年,我們就要一同步入那個新世界。此時我的心情真是激動萬分,我相信你們一定也跟我一樣。或許你們還有些害怕,但是這不要緊。因為如果你感到害怕,那就表明你還活著,而且正在超越自我的極限。任何一場冒險都會伴隨著害怕,而現在我們所有人面對的是一場精采絶倫的大冒險。」他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我想敬在座的各位一杯酒,感謝你們陪著我一路走來!現在我們即將進行未知的一躍,在此我向你們保證,你們的降落傘必定會張開來保護你們的。」人群中響起了陣陣緊張的笑聲。「謝謝你們!謝謝各位對我的信任,謝謝你們的辛勤工作,也謝謝你們的友情。大家乾杯吧!」
皮爾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跟著喝乾了自己杯裡的酒。
漢索爾的兩隻手掌心都開始出起汗來。
皮爾徹看了一眼手錶。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時候已經到了,我的朋友們。」
皮爾徹將手裡的酒杯遞給帕姆,然後解開領結,順手扔到一邊。他脫掉自己的禮服上裝,丟在了岩石地面上。人們紛紛為他鼓掌。他又脫下了褲子的背帶,隨即解開了帶褶襯衫的紐扣。
其餘的人都紛紛開始寬衣解帶。
阿諾德·波普和帕姆也在做同樣的事。
漢索爾身邊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都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山洞裡變得很安靜。
這裡沒別的聲音,只能聽到衣服從人身上滑落和被人扔到地上的窸窣聲。
漢索爾想道:這到底是怎麼了 ?
可是要不了多久,如果他還不加入他們的話,他就將成為這個大山洞裡唯一一個還穿著衣服的人了。不知怎地,他覺得這種結果竟比與一群陌生人一起脫掉衣服還更糟。
他先解開領結,然後脫掉了禮服上裝。
在兩分鐘內,山洞裡的一百二十個人便脫得一絲不掛了。
皮爾徹站在大貨箱上說:「很抱歉這裡的氣溫這麼低,不過這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再說我們即將前往的地方恐怕會比這裡更冷。」
他從箱子上爬了下來,然後赤著腳朝生命暫停室的玻璃門走去。
漢索爾跟在眾人後面進入了生命暫停室,還沒到三十秒,他便無法抑制地發起抖來——一部分是因為害怕,一部分是因為寒冷。
人們沿著通道排成了一列長隊,一群穿著白色實驗服的人負責為他們指引方向。
漢索爾走到一名穿著白衣的工作人員身邊,說:「我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你沒讀過備忘錄嗎?」
「沒有,很抱歉,我剛剛……」
「不要緊。你叫什麼名字?」
「漢索爾。亞當·漢索爾。」
「你跟我來。」
這名實驗室技術員領著漢索爾來到了第四行裝置跟前,他指著兩列裝置之間的通道說:「你的裝置應該在中間的左手邊,你可以過去找找你的銘牌。」
漢索爾跟在四名裸體女人後面進入了這條通道。這裡的煙霧似乎比先前更濃了,而他呼出的氣體很快就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了白霧。岩石地面上鋪著一層金屬柵板,赤著腳踩在上面就跟在冰上行走一樣。
他從一個正在爬進裝置的男人身邊走過。
此時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
他用雙眼掃視著一台台裝置上的銘牌,這才意識到眼下的情形跟自己原先的設想簡直大相逕庭,令他措手不及。當然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刻,也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自願接受的。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他在潛意識裡想像的畫面比較類似於接受全身麻醉。他以為自己會躺在一間溫暖的手術室裡,一個面罩輕輕壓上他的臉部,在藥物引發的舒適感中,燈光漸漸變暗,直至完全消失。他根本沒想到真實的情況竟是自己和其餘一百多個人一起光著身子到處走動。
噢,在那裡。
他看到自己的銘牌了。
他找到那個該死的裝置了。
亞當·托比亞斯·漢索爾
生命暫停日期:2013年12月31日
華盛頓州西雅圖市
他打量著裝置上的小鍵盤。
上面全是無法理解的符號。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卻發現其他人都已經進到各自的裝置裡了。
另一名實驗室技術員正好朝他走來。
漢索爾喊道:「嘿,你能幫幫我嗎?」
「難道你沒讀備忘錄?」
「沒有。」
「那上面有詳細的解釋。」
「你能直接幫我操作一下嗎?」
技術員在鍵盤上輕敲了幾下,然後沿著通道走開了。
他聽到了猶如壓縮氣體洩露的「嘶嘶」聲,緊接著裝置正面的門板打開了幾英吋寬的縫隙。
漢索爾把門板拉開。
裡面是一個狹窄的金屬小艙,當中安裝著一把由複合材料製成的帶扶手黑色小椅子,底部印著一雙腳印。
漢索爾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小聲說話:你他媽的真是瘋了,竟然會爬到這個鬼東西裡面來 。
可他還是走了進去,將自己的臀部放在了那張冰冷的椅子上。
四條安全帶從艙壁彈了出來,將他的兩隻手腕和兩隻腳踝都固定住了。
當艙門「啪」的一聲自動關閉時,他的心率急劇升高,這時他才第一次留意到艙壁上有一根彎曲的塑料管子,管口處固定著一根粗得嚇人的針。
他想到了特麗薩那沒有血色的臉頰,心裡咒罵道:媽的!
他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了氣體洩漏的聲音,卻看不到任何氣體,只是突然嗅到了一種類似玫瑰花、丁香花和薰衣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一個電腦合成的女聲說:「現在請開始深呼吸,儘可能多地吸入你所聞到的花香。」
皮爾徹的臉出現在了裝置正面那塊兩英吋厚的玻璃面板外邊。
電腦合成的女聲繼續說:「一切都會沒事的。」
沒穿衣服的皮爾徹帶著驕傲的微笑,朝漢索爾伸出了大拇指。
漢索爾不覺得冷了。
也不再害怕了。
當喇叭裡傳來了蓋瑞·萊特演唱的《織夢者》時,他的雙眼突然合上了。他原本還打算先禱告,然後進行一番美好的想像——想想在未來新世界裡的美好生活,想想將與自己在那裡一同生活的女人。
可是如同他以往人生中每一個重要而關鍵的時刻一樣,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迅速,令他措手不及。
#
帕姆正在山洞裡等著他。
她已經穿上了浴袍,手臂上還掛著一件為皮爾徹準備的浴袍。
「我女兒怎麼樣了?」他一邊把手臂伸進浴袍的袖子裡,一邊問道。
「已經安排妥當了。」
他環顧了一下這個大山洞。
「現在這裡變得好安靜啊。」他說,「我有時候會想,當我們所有人都進入生命暫停期之後,這裡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戴維!」
伊麗莎白踩在岩石地面上,大步朝他們走來。
「我到處都找遍了,可還是沒找到。」她說,「她去哪裡了?」
「在大家脫衣服之前,我把阿莉莎送到我辦公室去了。」
帕姆說:「嗨,皮爾徹夫人。你今天晚上看起來真漂亮。」
「謝謝你這麼說。」
「聽說你決定不加入我們了,真是遺憾啊。」
伊麗莎白看著丈夫,「你什麼時候進入裝置?」
「快了。」
「我今天晚上不想留在這裡過夜。你能派人開車把阿莉莎和我送回博伊西嗎?」
「當然可以,你想怎樣都行,想搭飛機也可以。」
「唔,我想現在可能是時候……」
「沒錯。那你先去我辦公室吧,我馬上就來找你們。我這邊還有一件事需要處理一下。」
皮爾徹看著妻子穿過山洞,走向電梯的入口。
他抹了抹臉。
說道:「我今天晚上不應該流眼淚,至少不應該是這種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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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白走出電梯。
他們的套房非常安靜,可她從來都不喜歡這裡,其實這山中的一切她都不喜歡。這裡太幽閉了,她一直都無法適應這個地方帶給人的孤立感。跟這個整天滿腦子只想著如何實現既定計劃的男人一起生活,著實令她不堪重負,近乎崩潰。不過今天晚上,她和她女兒終於要獲得自由了。
戴維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
她走了進去。
「阿莉莎?寶貝兒?」
沒有人回答。
她朝那面掛著顯示屏的牆走去。現在已經很晚了,女兒很可能已經蜷縮在某個沙發上睡著了。
可是走過去之後,她才發現阿莉莎並不在那裡。
她緩緩地轉身,環顧了一下這間辦公室。
或許阿莉莎跑回樓上去了?這樣她們就彼此錯過了,可是這種情況應該不大可能出現吧。
她的目光掠過戴維的辦公桌。
他總是把辦公桌收拾得乾淨整齊,上面從來都不會擺放任何雜物。
可是,此時卻有一張白紙靜靜地躺在辦公桌正中央。
除此之外,桌面上就別無他物了。
她走到辦公桌邊,將那頁紙從光滑的桃花心木桌面滑到自己面前,這樣她便能看清上面寫的文字。
親愛的伊麗莎白,阿莉莎要跟我一起走,你可以獨自留下來看看你最後的結局。戴維。
伊麗莎白突然發覺有人站在自己背後。
她轉過身去。
阿諾德·波普就站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為了今晚的慶祝派對,他把鬍鬚颳得很乾淨。他的個子很高,肩膀厚實而寬闊,留著金色短髮,可以算得上英俊。然而,他的眼神卻抹殺掉了一切。當他凝視著你的時候,你能清楚感覺到從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冷酷而殘忍的氣息。她可以聞到他呼出的香檳氣味。
她喃喃地說:「不要。」
「我很抱歉,伊麗莎白。」
「我求你了。」
「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我會儘力讓這件事儘快了結,但是你得配合我才行。」
她低頭看著他的兩隻手,以為自己會看到一把刀或一根繩子。
可是他卻兩手空空。
她感到很虛弱,有些想吐。
「你能給我一點點時間嗎?拜託了!」
她與他視線相碰。
他的目光冷漠、緊張而悲傷。
眼珠快速轉動著。
在他動手前的半秒鐘,她就已經知道,她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點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