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紹先遲疑地看了水根一眼,因為盤古鏡的關係,讓倆人大吵了一架,現在當然會有些顧慮。
水根看著紹為難的樣子,心裡一軟,人家也沒喝孟婆湯,前世的種種歷歷在目,又是屬鴨子嘴硬那夥的,對王兄的虧欠只怕壓在心底多時了。如果自己恢復了記憶,是否就解開了紹的心結……這麼一想,對恢復記憶也就不那麼排斥了。
「看我幹什麼?趕緊找去吧,用完了要是當古董賣,也能值不少錢呢!」
紹的心裡一熱,水根就是這樣,再怎麼不情願,可事到臨頭總是會替別人著想。
來不及多想,他拉著水根的手跟隨著萬人來到峰頂。
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從這個位置上正好能看見高峰之下的天池。剛才發生雪崩的不止青石峰一處,就連附近的白雲峰也發生了坍塌,因為峰頂的積雪震落,露出了光滑的岩石,附近的幾個蓋著積雪的山頭也都是如此。
而此時正值滿月,清明的天空,月光白亮得有些異樣了。而長白山的三大主峰——朝鮮境內的白頭峰,還有中國境內的白雲峰、鷹嘴峰,這些山峰的峰頂的岩石,如同打磨了的鏡面一般,將天上的月光折射了下來,三峰的光芒很快連成了一個巨大的三角形。凝聚的光柱越來越強烈,最後打落在了天池的水面之上,整個天池的頓時變得一片雪白,那種奪目的光彩甚至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你是說……盤古鏡是……」紹驚疑不定地看著天池,半天才喃喃道。
「對!這天池之水就是盤古鏡!」
萬人的情緒比拓跋紹還激動,他略穩了下自己的語調,可還是略為高亢地說:「怪不得這盤古之鏡只有記載而從無實物現世。原來這盤古鏡並不是真的鏡子,想要成形,必須應了『天時地利人和』。
「這天時是指特定的時間。今天正好是十五滿月,我的手機有訂閱新聞,剛才收到信息說,剛剛發生了一次較大規模的太陽黑子活動,地球磁場相對增強。
「地利是指特殊的地理位置。現在看來,這整個長白山的地勢分佈敲好能將整個月光收攏、歸納、折射進天池之水中。而人和嘛……」
拓跋紹接口道:「人和就應該是指顓頊和我們了。天池中住著附著顓頊魂魄的魚婦,它一直緊緊地蟄伏在池下多年,而你我體內的嘎仙之血偏偏使它覺醒。
「這三者加在一起,整個天池已經變成了萬年難得一遇的能量場,如果能運用好這種能量,別說整合靈魂,就是毀天滅地也是有可能的。」
萬人沒有再接口說話,只是眼睛緊盯著天池,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
天池四面環山,一般的遊客就算是來到天池邊,也碰觸不到裡面的天池之水。現在想要接收盤古之境的能量,唯有懸到天池之上。
關於盤古之境的傳聞都是口口相傳,現在誰下去當第一個試驗的小白鼠就是個問題了。
清河王與萬人誰也不看誰了,兩個人精的腦子裡都飛快地敲打著算盤。水根低頭看看坐在地上的廣勝,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沒怎麼說話,抱著肚子就那麼坐在地上。
等他彎下了腰來一看,只見豆大的汗珠從大哥的頭上不斷地滲出來。
「你怎麼了?」
「我……肚子那小鬼恐怕要鑽出來了……」
水根一看可不是嘛。那肚子漲得連衣服前襟的鈕子都崩開了。
「萬人,你快來看看,廣勝好像要生了!」
大哥現在就是沒勁兒揍人,不然準海扁愣頭青一頓。他抖著嘴唇咬著牙,勉強維持著黑道大哥殘破的尊嚴:「是鑽…你…你他媽才是生呢!」
可是現在萬人的全部心思都被盤古鏡吸引過去了。連看都不看廣勝一眼。他抬頭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知道機會稍縱即逝,於是催動靈力就往天池之上飛去。
紹也明白時間不等人,提起水根也往天池之上飛去。
當三個人來到天池之上時,全身都被鍍上了一層亮白髮銀的月光。一種異樣的熱度順著毛孔侵入四肢百骸。
當三個人落到天池水面時,發現腳下有一股力量托起了他們的腳掌,使他們不至於掉落水中,三個人就像踏在了透明的玻璃鋼之上。
水根的暈水症發作了,雖然沒沉底但已經開始兩腿轉筋。
因為月光的緣故,本來就清澈的湖水更將透明發亮,水根清楚地看到天池深處有一團黑影逐漸升起。
是魚婦!
這次三個人都看清「它」的樣子了,只見「它」足有六米多長,全身的顏色偏灰,嘴尖而身長,與其說它像魚,倒不如說它像一隻放大了的海馬。那細長的脖頸上覆蓋著一層鱗片,在月光中不時地變幻著瑰麗的顏色。
水根緊緊摟住紹的胳膊說:「你看你看!這玩意不是上來要吃了我們吧!」
紹和萬人凝聚著靈力,全身全神貫注地看著游上來的魚婦。
魚婦在水中劃著圈子,修長的身子靈巧的盤旋運轉,湧動出層層水紋而水面卻紋絲不動。
水根見那怪物並沒有破水而出的意思,漸放下心來,當他凝神望去的時候,才發現魚婦的游動掀起的波紋逐漸變成了一個陰陽魚的圖案。
以前者陰陽魚的圖案,水根經常在算命的卦攤看見,並沒有太過在意。
現在魚婦用泛光的身體作畫筆不停地游動描摹,孩子才驚覺這陰陽魚圖仿若兩條大魚在雌雄交合,首尾相纏。
這陰陽圖就在三個人的正前方。
紹和萬人互望了一眼,兩個人謹慎地踏到了陰陽圖上,仔細看個究竟,而水根對怪獸有一種天然的恐懼,反而又後退了幾步,離那圖遠遠的。
當光逐漸強烈之時,這陰陽合璧成一個圓的圖案突然龜裂開來,陰陽兩魚居然分開了!
就在這一剎那,魚婦放出強烈的藍光射向了站在正中間的拓跋紹和萬人。
那倆人突然「啊」的大叫一聲,身子後傾如木頭般倒臥在了水面上。
水根反射性地想要去扶紹,可還沒來得及移動就被釘在了原地,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從紹的身體上升騰出了一股幽蘭的光。這光形狀渾圓,不停盤旋。眨眼間,就如方才裂開的陰陽魚一般一分為二。
那兩團分開的藍光迅速地拉成一白一黑兩個人影。
孩子長著大嘴看向那兩個一摸一樣的人:高高的顴骨,眼睛略微內陷,發出獸般暴戾的眼神——拓跋紹!水根辨認出來了,這是前世的拓跋紹!
而萬人的情形也是如此,他身體裡冒出來的光變成了倆個風華絕代的萬人。
一時間水根想的是:難不成血咒應驗了?分叉的老二終於演化成靈魂分裂?
就在這時,那四個「人」慢慢地挪動著脖子,互相打量著。突然一個黑色影子的「拓跋紹」猛地衝向水根,死死地掐住了水根的脖子。
「你居然還沒死?拓跋嗣!」水根被卡住了脖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相信拓跋紹想殺了自己。
就在這時,另一個白色的「紹」衝了過來。將那個殺氣騰騰的紹一下子拽開。
「我要殺了你!」這白色的影子衝著黑色的影子大吼,兩個「人」纏鬥在了一起。
而萬人那邊更熱鬧。
只見那黑色的萬人,突然飛躍起身子,用手點破如玻璃般的鏡面,直向天池的深處游去。
而剩下的那抹白色的影子則是孤獨無助地站在原地,明媚的大眼怯懦地看著打鬥的「拓跋紹」們,然後小聲地對趴在水面上的水根說:「你……你沒事吧?」
長得比電影明星還漂亮的萬人,突然用這樣我見猶憐的語調跟自己說話,水根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突然水根想起之前顓頊的魂魄在附體的時候一分為二的情景,再看看紹與萬人現在的情景,簡直如出一轍。
看來這盤古鏡的威力豈止溝通過去與未來,簡直是人格分裂催化劑啊!
如果有可能,吳水根想告訴世人:走自己的路,讓傳說說去吧!他媽輕信傳說的下場是很悽慘的。
要是他沒想錯的話,這分裂出來性格迥異的魂魄其實都是人隱藏在內心最深處執念。
紹的執念有兩個,一個對他吳水根或者說對拓跋嗣的恨,另一個就是對自己深深的自責。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冷血地殺了自己的父親,又被兄長所殺,封閉在地下石壁中千年,怎能不會產生扭曲的執念?
哪怕後來瞭解到了事情的真相,理智告訴他,王兄做的一切也是無奈的下下之策,如果不是自己輕信萬人又怎會釀成之後的一系列慘劇?可自責之餘,那千年中堆積的孤獨寂寞的怨恨豈是一瞬間就能消融的?
「拓跋紹想殺了自己!」個念頭讓水根的身體如浸在了冰水之中。一時間呆站在那,不知所措。
好個清河王,平時裝得跟沒事人似的,剛才還跟自己在冰雪之下玩了把深情款款,真應了那句什麼「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在這時,一陣痛苦難當的聲音從崖上傳了過來。
原來是廣勝再也熬不住了,像狼嚎一般邊抓地邊大叫。
那白色的萬人循望去,雙手一抬,竟然將峰頂的廣勝吸附了過來。
他將手輕輕地按在廣勝的肚子上,柔聲安慰道:「別害怕,你不會有事的。」廣勝正疼痛難當之際,恍惚中看見位仙般的人物,還以為自己死後看見仙子了呢!
「真……真漂亮,要是下輩子能娶個像你……這樣的媳婦,死也值得了……啊——!」
就在時,他肚中的蠕動越發激烈,那鬼嬰似乎要破繭而出了。
萬人將廣勝的兩腿分開,掌心運氣逼迫鬼嬰順著腸道蠕動出來。
水根看到,一條蠕動的黑色「大蛇」從廣勝大哥的屁眼裡就這麼排了出來。
要是平時,他一準調侃下這位大哥,這既不是鑽出來的,也不是生出來的——標準的拉出來的嘛!
但現在,他只能瞪著大了一圈的眼睛傻看著。
那條「大蛇」落地後就如被吹大的氣球一般慢慢變形成了一個黑色如猴子一般的小怪物。
眼看著那怪物匍匐在水面上,一點點地爬向湖中間裂開的陰陽魚,水根暗叫一聲不好。
這東西邪氣十足,萬一再吸收了能量由黑猴子變成超級賽亞人,那後果真是不堪想像。
來不及多想,水根摸到衣兜裡的一把軍刀,就朝鬼嬰砸了過去。
鬼嬰受到襲擊,猛地轉過頭來,倆只幽黑的眼睛爆出殺氣,突然呲開了滿口的利牙,朝水根慢慢爬了過來。
「快……快點把它弄死!」水根嚇得直往後退,並對白色的萬人發出了求助。
那萬人像是聽到了什麼駭人的使勁,驚恐萬狀地捂著嘴說:「不,不可以,我只救人,不殺人!」
操!水根都要跳腳了,這他媽立地成佛的也太快了啊!再說這鬼東西也不是人啊!沒想到他也有無比懷念那個滿肚子壞水的萬博士的一天。
那東西不斷地靠近,身子也不斷地變大了,嘴裡不斷分泌出噁心的黏液,似乎要把水根一口吞下。
水根手中再無武器,只能起身拚命向天池邊跑去。鬼嬰突然暴起,一口咬住了水根的後背。半邊的血肉都被撕拽了下來。
孩子頓時撲到在地,痛得快要抽過去了。鬼嬰大口地咀嚼著新鮮的血肉,意猶未盡地準備在撲過來繼續進食。
水根絕望地閉上眼睛,他甚至嗅到了鬼嬰噴薄在自己臉上的陣陣腥臭之氣。
就在這生死關頭,一個黑影躍到了鬼嬰的身上,猛地一插,就把手直插到鬼嬰的心臟處。
鬼嬰發出嬰兒一般的淒厲啜泣,身體迅速萎靡下去,最後變成了一攤惡臭的污水。
是紹!水根的心裡一鬆,可他馬上注意到,來救自己的是黑色影子的拓跋紹,而那白色影子的,卻倒在一邊奄奄一息,影子越發的稀薄,似乎消失不見了。
再看近前黑色的拓跋紹,黑色的身體愈發濃郁,望向水根的眼睛似乎也愈發殘暴。
看來在剛才的纏鬥中,殺死水根的執念已經戰勝了自責之心。不過這也符合人的本性,人本來就是個善於推卸轉嫁責任的動物。
紹抱著手冷漠地看著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水根。似乎很高興不用自己動手,眼中釘就要自動消失了。
就連水下的魚婦也游曳過來,似乎對這戀人相殘的戲碼很是興奮,不停地搖擺著自己的大尾巴。
水根無力地癱在冰面上,感覺著生命在一點點地流淌消散,他看著冷漠無情的紹,自嘲地呵呵一笑,死到臨頭了,也說說自己的最深的執念吧,不然又得利滾利地往下輩子帶了:「來世……我們一定不要再相遇……各活各的……」
「紹」依舊默然地看著垂死的水根。只是身體的顏色開始劇烈地變化,似乎不再是濃得化不開的黑。
就在水根合上眼睛的那一刻,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陣熟悉的沙啞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