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半,她揉了揉有些凌亂的頭髮,走到衛生間去梳洗。鏡子裡的女人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原本一雙靈動的眼睛此刻耷拉著,眼睛下方一層隱約可見的青色都說明梁和這一夜睡的並不好。
梁和知道,她是有輕微的認床症的。婚後她從自己蝸居的小公寓搬到他們的新房,新房是由顧家父母也就是梁和的現任公婆操辦的,她跟顧淮寧在婚前一次也沒來過,第一次來就是婚禮結束的那天,他跟她一起進房,隨著她挑了一間,任何意見也沒發表就跟著進來了。
他們並沒有分房睡,這點有點出乎梁和的意料。
第二日梁和醒來的時候,枕邊早已空了,現在滿屋子一看,並沒有顧淮寧的身影,看樣子他是不在家。她站在廚房的流理台前小發了一會兒呆,灌給自己一杯熱牛奶之後決定去臥室再睡一覺。因為結婚雜誌社放了梁和兩周的婚假,可是顧淮寧並沒有提蜜月這個詞,而且新婚第二天早上就不見了人影,看來這兩個禮拜她將無所事事。
將牛奶杯洗好扣回原處,梁和站在臥室門前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正準備進門補眠的時候,玄關處的門鎖卡嚓一聲響了,門被打開,顧淮寧從門外走了進來。打了一半的哈欠頓時就僵在了那裡,梁和愣愣地看著顧淮寧。
相比之下,顧淮寧就淡定了許多。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個頷首便徑直向更衣室走去。
他對她的態度從來都是疏遠而有禮。不論婚前還是婚後,剛開始梁和還稍微有些心裡障礙,可是後來她就慢慢習慣了,本就該如此,不是麼。
她至今還記得顧淮寧是如何向她求的婚——當然,如果那也算求婚的話。他就那樣坐在自己的對面,深綠色的軍裝外套上敞開著,透出裡面淺綠色的軍裝襯衣。整個人透出一種很隨意的魅力,如同他的話,他說:「其實我和梁小姐一樣,都是無意結婚的人。可上天捉弄,我們都是必須結婚的人,所以我覺得,我們兩個結婚,是對這個問題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記得自己那時正襟危坐,聽到這話便傻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可是後來梁和想了想,不論她當時如何回答,他都穩操勝券,因為他給了她一個必須答應的理由。
愣神間,顧淮寧換好衣服從更衣室走了出來。挺刮的軍裝穿在他的身上,除了幹練英俊之外,更襯出他的淡漠與清冷。梁和自覺兩人之間沒什麼好談的,點了點頭便準備回臥室睡覺,不料顧淮寧卻喚住了她。
「梁和。」她的名字他叫起來真是一點也不彆扭,不像她,每次想要喊他都要猶豫半天。
聞言她轉過身去,做認真聆聽狀。
「下個星期一我會回部隊,有些事情要處理。」他幽深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說道。
梁和點點頭,他回去工作,然後她自己安安靜靜地度過這兩周的婚假,這樣其實最好不過。
顧淮寧審視了梁和片刻,看面前這個姑娘反應平淡,最終還是開口道:「今天是週五,還有三天的時間。我們需要回一趟顧家。」
回顧家?這對他而言似乎不是個什麼大問題,可梁和想想他的背景都覺得頭疼,顧長志顧將軍的小兒子,那是多少人捧在心尖上的人啊,可想而知,到時候想要來檢閱她這個新婚老婆的長輩們有多少。
顧淮寧也自然明白她的顧慮,安慰她道:「你不必擔心我的父母。」
「好。」梁和輕聲說道,說起來她對自己還是沒多大自信,但是有一句話說的好,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他們結婚之前梁和只見過他的父母一次,他們見到她,表情嚴肅一絲不苟,最後倒也沒對顧淮寧的選擇有什麼質疑。
此時正值秋天,梁和裹了一件薄薄的棗紅色外套站在樓下等著去取車的顧淮寧。低頭打量一下自己,白淨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股無奈。出門之前她曾翻箱倒櫃的找衣服,結果卻讓她鬱悶的想要把自己埋掉,除卻幾件御用的晚禮服之外,她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休閒裝。猶豫了好久,才掙扎著換上。
走出臥室的時候,顧淮寧盯著她看了幾秒,僅僅幾秒都足以讓她感覺到煎熬。好在最後他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
他率先走出家門,梁和羞愧萬分之後跟了上去。
黑色的奧迪穩穩地停在了梁和的面前,顧淮寧探出手臂為她打開副駕的車門,梁和稍稍一愣,便彎腰坐了進去。
車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檸檬香氣,顧淮寧脫掉了外套,只穿著一件淺綠色的軍裝襯衣。梁和只瞥了一眼就斷定這男人是個衣服架子,可是受軍人身份所限,他很少穿西裝。目前為止,梁和就只在婚禮上見過一次。
車子穩穩地停在了一座獨門小院的門口,梁和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她竟然什麼都沒帶的來拜訪自己的公公和婆婆!一陣懊惱過後梁和轉向顧淮寧:「我們不需要帶些東西麼?」
顧淮寧看她一眼,答道:「不用。」
「可是……」
「他們不會介意。」
哦上帝!梁和拍拍自己的腦門跟著顧淮寧下了車。
雖然事先做足了心理準備,可是真正踏入顧家大門的時候梁和還是免不了在心裡驚訝一把。看著會客廳裡一排的長輩,梁和努力控制自己奪門而去的衝動。身邊的男人似乎見慣了這樣的陣勢,低低一笑,問候諸位長輩。長輩都笑著應著,到了梁和這裡,笑容裡就多了幾分打量了。
顧母李琬一看到自己心心唸唸的小兒子,就眉開眼笑。她是顧長志的第二任妻子,但是卻為他生育了兩個兒子。這樣一來顧家就有了三個兒子,長子顧淮清,在南方某省任省委書記,倒是不常在家。次子顧淮越是李琬的長子,和小兒子顧淮寧一樣,都在部隊工作。李琬年輕的時候是頂頂的美人,看樣子,顧淮寧的容貌多遺傳自她。
「這麼早就來了,吃早飯沒?」李琬說著打量了一下梁和,只見這個姑娘站在小兒子的身邊,身高合適,容貌清秀,至少是拿得出手了,也不枉他們這一家人擺出這副三堂會審的架勢了。
「吃過了。」顧淮寧笑著說道,然後側頭問梁和,「你呢?」
梁和原本白淨的臉上因為他突然的靠近浮現出一絲紅暈, David doff cool water清新的味道席捲而來,她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開口答道:「喝了牛奶。」
「怎麼可以只喝牛奶?」李琬略帶責怪地說道。
梁和剛想答不餓,就有一隻手臂將自己攬住,寬大的手掌輕輕撫弄她頭頂的軟發,滑過她耳廓的時候她能輕易地感受到那溫暖和粗糙的觸感。他的掌心一定有繭,梁和突然想。只聽他在一旁說道:「梁和昨天累壞了,所以今天早上多睡了一下,又趕著來看您,就隨便吃了一點兒。」
這樣的小動作看在李琬的眼裡已是曖昧不已,再加上顧淮寧這模糊不清的表達,李琬看向梁和的眼神便多了一份笑意。梁和卻是大囧,天知道他們昨天結束婚禮之後都是累得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回到家裡都是匆匆洗一個澡躺到床上就睡,哪有什麼旁的心思啊。可是現在顧母一定想多了,她不知如何解釋,只好道:「我去廚房幫忙。」
李琬看著梁和倉皇的背影,笑意收斂起。這個兒媳婦不是她挑的,是兒子自己聲明要娶的,她自然不能拒絕。可是身為顧家的女主人,顧淮寧的母親,她有這個資格來調教這個兒媳。
「兒子,你先去客廳陪你的叔父們說說話。」
顧淮寧當然知道母親的意思,他輕輕一笑,攬了攬母親的肩膀,「媽,梁和比我小七歲,你不要太為難她。」
李琬斜他一眼,「知道你寶貝你的媳婦。」
顧淮寧但笑不語,視線卻是淡淡地落在那個正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上。
廚房裡是一片兵荒馬亂。梁和手忙腳亂地給張嫂打下手,張嫂只得無奈地看著這個姑娘給自己越幫越忙。眼看著她拿著一把切骨刀就要去切排骨,張嫂趕緊上前阻止:「小姑娘誒,別把你給傷著了。給我吧。」
梁和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把刀遞還給張嫂,張嫂無奈,只得安排她去處理那條剛剛運回來的一條魚。
顧淮寧走到廚房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場景,梁和這個小姑娘正捲著袖子與那條魚作鬥爭。明明是怕血,卻還是忍著下手的模樣讓顧淮寧莞爾。想了想,他走了過去,一把拿過了她手中的刀。
梁和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只得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他刮魚鱗去魚鰓。
「不擅長做飯?」他開口問道。
梁和低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沒出國之前跟外婆住,外婆做得一手好菜。出國之後則是完全靠西餐湊合,一個三明治總比滿漢全席來得簡單。」
真是意料之中的事,顧淮寧淡淡一笑,把手中處理好的魚交給了張嫂,將手放在水龍頭下認真清洗。「學學做飯吧,跟張嫂或者你的外婆。」說著他攬著她的肩膀走出廚房。
「我也是這麼打算的。」梁和覺得羞愧極了,他這樣的人,看上去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竟然會下廚,最起碼比她好。總不能每次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都讓他洗手做飯吧,去外面吃更不是長久之計。
張嫂的手藝極好,做出來的東西美味的讓人差點把舌頭和著食物一同吞掉,看來顧淮寧讓她跟張嫂學學做飯還是抬舉了她。可惜,面對如斯美食,梁和還得一邊正襟危坐地吃著一邊回答顧家長輩們的各種問題。
「淮寧啊,結婚之後你媳婦不跟你一起去部隊麼?」問話的是顧淮寧的二叔,顧長明。他和顧淮寧在同一個軍區工作。顧長明擔任政委,而顧淮寧則在下屬某集團軍。
「梁和還有工作。」男人淡淡地回答道,言下之意自是不去。
「哦?這倒沒聽你提起過,和和在哪裡工作?」李琬看著梁和問道。
「在市裡一家雜誌社。」梁和認真回答道。
李琬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之後就不再說話了,梁和不知道她的意思就不便冒昧開口。她記得顧淮寧在結婚之前曾親口承諾,他們要的不過是這一層關係罷了,實質內容並不重要。所以按理說她犯不著辭掉工作離開C城。
「那你小子就把新婚媳婦丟在C市回部隊?哎,我說梁和啊,你捨得麼?」小叔顧長安笑著打趣面前這對新婚夫婦。
梁和立馬緋紅了一張臉低下頭去,顧淮寧瞥了自家最沒正形的小叔一眼,護犢似地攬住梁和的腰,「小叔,放過我們家小姑娘吧。」
此言一出,眾人俱笑,都放過了這個話題。
梁和算是逃過一劫,可心臟卻仍舊快速跳個不停。週身氤氳著大衛杜夫淡淡的香氣,揮之不去。再抬頭看顧淮寧時,淡漠中帶有輕微的笑意的表情,讓她微微晃了神。
回到家時已是傍晚,梁和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換上舒軟的拖鞋向浴室衝去,那背影在顧淮寧看來,倉皇地像在逃一般。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地笑意。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姑娘是聰明的,他想做的,不用他明言或者暗示,她都能配合的很好,連他一向精明的母親都被瞞過,於是對於這樁婚姻,顧淮寧最初的印象是——不算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