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與此同時蕭玦大喝,「落!」

  驚風落雨,華光如練。

  一道炫目的金光突然自御榻之上騰飛而起,速度流電追光,迅捷至目光難以辨識,後發而先至,轉瞬便到蘊華後心!

  大驚之下霍然回首,蘊華拼了命的想要扭轉身子,可惜身處半空之中,招式已經使老,如何躲避得及?

  「啊!」

  一聲慘呼,彩光忽收,大蓬鮮血如冷梅般妖豔的綻開來,刷的一聲在雲母石地面上涂開一道筆觸淒厲的寫意畫。

  慘呼聲裡蘊華直直的栽落下去,跌在自己的血泊裡,跌在蕭包子腳下。

  包子立即蹦上她身子,在她胸前惡狠狠的踩:「偷襲我?我擠出你的那個什麼……什麼硅膠?」

  蕭玦連看也懶得看她一眼,冷笑,「當朕是白痴麼?自作孽不可活!」

  楚非歡瞟了蘊華一眼,道:「陛下去太陛,最好帶著她,這些人想必是一夥的,也許有用。」

  點點頭,蕭玦一拂袖,大喝:「夏侯!帶一班侍衛保護好太子!其餘人隨駕去太陛天牢!」

  發繩在絞緊……肺部空氣被漸漸擠壓,窒息……胸部炸痛……昏眩……眼前發黑……秦長歌努力掙動著,也不能阻止自己的思維漸漸模糊,一片混沌中她開始胡思亂想……自己是第一個被頭髮絞死的人是吧?還有誰有比較特別的絞死經歷沒有?唔……前世裡永曆皇帝是在吳三桂的弓弦下被絞死的,弓弦吱吱吱的絞緊,皇帝哀哀哀的呻吟……瞧人家韋爵爺形容得那叫一個形象,假如韋爵爺現在在這裡,他會怎麼形容自己的死法?頭髮噝噝噝的絞緊,睿懿磨磨磨的呻吟……?

  磨磨磨……

  這刀咋這麼鈍呢……這發咋這麼堅硬好比野豬鬃呢?……人倒霉,真是喝涼水也塞牙啊……

  快死了……快死了……快……快!

  唰!

  烏光一閃,在空中劃出筆直的一道弧線,秦長歌的右手剎那間掙脫束縛飛抬而起,幾乎想也來不及想的,她用力將刀往鐵床上一擦!

  摩擦生熱,火花飛濺!

  立時燃著乾燥的稻草!

  一把抓起燃著的稻草秦長歌就去燒頭髮!

  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快若閃電!

  火起,映亮女子終於生出訝色的臉。

  ……先前那女子因為不願靠近秦長歌做了手腳的鐵床,怕她還有什麼手段,一直遠遠的以一足立在鐵壁之上,只以靈活如臂的長髮對秦長歌施展殺手,她自負功力絕世,束住秦長歌頸項的長髮中也貫注了真力,秦長歌這個沒內功的,就算拿刀子去割也割不動的,所以見秦長歌刀光揚起,她只是含一抹譏諷的微笑,不動如山。

  不想秦長歌這個沒天理的,居然不走割髮的老路,轉去燒頭髮,她髮上哪有防火裝置?偏偏為了頭髮滑順便於使用,她一向都抹髮油。

  秦長歌卻在一開始聞見她髮上玉簪花香的時刻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來叩閽,身上怎可能沒備武器?太陛天牢進牢時蕭玦有心放水,根本不許人對她搜身,而她在牆上刻字時故意用指甲,就是為了麻痺對方,不讓人知道她有武器。

  先前那女子一出現,她就知道對方能施展群殺必非等閒,何況那女子精明厲害不在她之下,是以她重重往鐵床一靠,觸動背後事先裝好的機關,機簧一動,一柄小刀立時順著她寬袍大袖的肩部滑落掌心。

  她反掌背後,掌心握住刀,刀刃對外,對方髮絲捆上她的手的時候,正捆在刀刃上。

  脖子被較緊的時候,她緊緊貼著鐵床,利用刀刃和鐵床的相互摩擦,慢慢割斷那束捆手的髮。

  慢髮絲扯動驚動那女人,她故意裝作垂死掙扎,全身都在搖晃。

  發斷!刀起!擊鐵!火濺!

  油碰著火,那燒起來是很快的。

  幾乎瞬間,束脖髮絲就被燒斷,呼吸一得自由的秦長歌顧不得自己頸部也被燒傷,腿還被捆著,橫身一滾,先就火燒斷束住右手的發,而此時烈風一窒,那女子已撲近。

  鐵室不過丈許方圓,秦長歌滾無可滾,乾脆也不再避讓,躺在地上,手一伸,刀光直指對方那半張醜臉,大叫:「不是燒傷!」

  風聲忽止。

  那女子的手懸在秦長歌眉心前,不過寸許距離,目光變幻的看著她,緩緩道:「你怎麼知道不是燒傷?」

  好溫柔的一笑,忍住欲裂的頭痛,秦長歌伸手在她歪七扭八的半邊鬼臉上一捏,忽地雙手支地向後一竄,大叫:

  「非歡!蕭玦!我吃不消了!你們無論哪個,再不出現,這輩子你們就出局!」

  那女子一怔,隨即一笑,慢慢道:「緩兵之計?」

  又道:「自己解決不了就喊男人?我原本覺得你夠厲害,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話聲雖然慢,動作卻不慢,伸手刷的抓向秦長歌天靈,七色彩光,富貴畫屏般舒展開來,炫目如虹!

  於此同時有人大喝:「將這個女子好生盤問了!務必將她底細摸清楚!再立刻殺了!」接著便是嗵的一聲,人體被狠狠摜到地上的聲音。

  手指再次一頓,女子緩緩笑了笑,突然喃喃道:「……有點寂寞啊……算了。」

  她一拂袖,身姿極其輕逸的一轉,伸足一踏,人已在天窗外。

  秦長歌仰首,也不見她作勢,只看見半空中長髮一展紅衣一颺,她已如流星般電射出去,隨即慘呼聲不斷響起。

  那呼聲速度極快,幾乎一聲接著一聲,換句話說,就是這女子殺人的速度也極快,無人是她一招之敵。

  一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好驚人的武功!

  隱約間聽見調兵之聲,呼喝之聲,弓弩勁射之聲,機關啟動之聲,蕭玦厲聲佈防而楚非歡低聲指揮關卡的聲音。

  秦長歌仔細聽著,遺憾的搖了搖頭。

  如果自己還是睿懿,如果非歡還是非歡,今日便可留下這女子,可惜……

  一切沸騰紛繁的聲音裡,那女子的語聲突然清晰緩慢的響起,一字字道:「人,我沒殺,這個,我要帶走,誰攔,誰死。」

  似是為她的話做註解,又是一陣慘呼。

  那女子似在踏血前行,語調卻平靜依舊,其餘人的聲音裡卻不可避免的帶上了緊張肅殺之氣,唯有蕭玦和楚非歡兩人,一個毫無畏懼繼續命兵攔截,一個聲音恆定,低聲而快捷的一道道安排啟動機關,機簧吱吱嘎嘎聲響裡,無數形狀各異的武器攜著聽來各異的風聲,悍厲而殺氣凜然直襲目標。

  流光星雨,耀亮夜空,人聲湧動,飛矢如瀑,火把照紅了半壁天空,太陛天牢三千鐵甲傾巢而出!

  那女子移動的速度聽起來彷彿那是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所經之處要麼是慘呼聲起要麼是暗箭回射擊穿鐵甲的噹噹聲響,激銳的風聲裡她慢慢道:「好——不錯——可惜沒武功——」

  聲音空曠而幽遠,最後一句已經遠在數里之外。

  她衝出去了。

  帶著重傷的蘊華,在三千鐵甲衛士圍攻和機關攻殺之下,漫不經心的衝出去了。

  說「沖」出去只怕都不準確,聽她那語聲,始終平緩如常,大約連氣也沒喘一口。

  雖說御林軍和鐵甲衛士因為皇帝在場,主要精力放在了保護皇帝上,雖說機關多年未曾使用,開啟時不夠熟練延誤時辰,但是這個女子以一人對千軍,抬手漫步,頃刻殺人,那種人命在她手底直如草芥的漠視態度,那種強大到一定程度萬物都不在眼底的無謂,真真令人生寒。

  大約她今天全部的損失,就是被秦長歌燒斷的頭髮。

  秦長歌聽得她遠去,舒一口氣,直直向後一倒,用手指虛空按了按,做了個打手機的姿勢。

  笑吟吟對著虛擬的話筒道:「半面強人,現在我來回答你剛才的話,要知道胡亂逞強的女人才是最蠢的,何況男人這種生物,你不偶爾依賴一下,他會沒有成就感缺乏自信心,不利於他們茁壯生長啊……」

  咔噠數聲,三重巨鎖的牢門緩緩開啟,火炬的光芒被衣袂帶起的風吹得飄搖不定,蕭玦怒龍一般的捲了進來,秦長歌靠著鐵床,懶洋洋的看著他,半晌啞聲道:「太陛天牢需要再次改造了。」

  蕭玦衝進來的時候什麼都來不及想,只想快些確定她此刻的安全,如今被她那雙永遠微笑平靜,寒意深藏的眸子一瞧,滿心的焦灼和熱切立時如遇冰雪般,熨帖的平靜下來。

  平靜之後,那種細微卻又澎湃不休的激越情緒,再次從血脈裡激起,宛如怒濤拍岸般不住拍打心房,這種極其熟悉卻又暌違已久的感覺,自他初見小宮女明霜後,一次比一次明顯濃烈,反倒昨日大儀殿上,對著比明霜更像睿懿的假皇后,那種深埋於記憶中的欣喜,根本就未曾降臨。

  這也是他心生疑竇的原因。

  他對唸唸不忘的愛人的心靈感應,深入骨髓,歷世事磨折風霜雨雪而不可抹殺。